第2章 隔世相見(1)
第2章隔世相見(1)
西楚滄都,蕭門有三秀,艷絕天下。
長女蕭淑兒為西楚第一才女,才情絕世,入宮封為皇貴妃,寵冠六宮。
次女蕭真兒為西楚第一美人,容顏傾城,王孫貴人無不為其傾心,想方設法為見佳人一面。
三女蕭清越為西楚第一女將,武藝超群,十四歲時虎丘一役連挑翻雲寨十大首領而名動天下,成為天下第一個入朝為官的女子。
乾元四年深秋,蕭皇貴妃前往法華寺祈福,相國府上下女眷隨之前往。午後,所有人都在飯堂吃齋,粉衣的侍女悄悄帶了食盒和被褥上了後山,進了木屋便道:“綠綺姐,娘娘和夫人們都在用膳,我先幫你把東西送來。”
“謝謝你了,我正發愁着呢,四小姐大病初癒就怕再受了寒。”綠綺笑着將東西接過。
粉衣的侍女笑了笑,幫着她鋪床收拾:“寺里明明還有空的廂房,大夫人和二夫人卻故意讓人說沒有了,後山這麼冷,四小姐晚上怎麼過?”
“放心吧,有我照看着呢?”綠綺道。
“若不是一場怪病,以四小姐的聰慧,哪還有今日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風光,說不定當上皇貴妃的就是四小姐了。”粉衣侍女咕噥道,蕭家最早名動滄都的便是四小姐,與洛家小姐並稱滄都雙絕,卻一場大病,面上生了怪斑,人也變得痴傻。
綠綺聞言也不由嘆息:“誰說不是。”
“咦?四小姐呢?”
“我們出去找找。”綠綺簡單收拾了便急聲道:“一連病着昏迷了好幾個月,如今醒了卻是一句話也不說,這若再有個好歹,三小姐回來還不得把相國府掀了。”
“府里上下連相爺這個做爹的都不管四小姐,就只有三小姐最疼她,便是那一母同胞的二小姐,三小姐也沒給過好臉色。”粉衣侍女朝寺院望了望,道:“綠綺姐,我得回去了,一會讓大夫人發現了。”
綠綺點了點頭,自行一人沿着小徑尋人。
山風清寒,松濤陣陣,一襲素衣的女子立於山巔,她很瘦,瘦得彷彿一陣風都能把她捲走,面色帶着病態的蒼白,靜靜地望着下面熱鬧的法華寺。
這裏的一切遙遠又熟悉,這個地方她從小到大每年都會來,卻不想今年會是這樣。
天意還是命運,冷宮大火中死去的她,一睜眼便在仇人之家,成為蕭赫的女兒,蕭煙落。
冤死的父母,慘死的大哥,還有那未及出世便死去的孩子,這滿門血債,她該去找誰討還?
“四小姐,這裏風大,先回去吧。”綠綺上前道。
煙落沉默了一會,轉頭便看到沿着山路上來的一行人,綠綺順着她的目光一望,微微皺了皺眉,上前行禮:“大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上前便是一記耳光:“賤蹄子,竟敢教唆人從府里偷東西。”說話間兩名家丁押出一粉衫侍女。
“山裡風寒,四小姐大病初癒,奴婢只是將自己的被褥送過來,沒有偷東西。”粉衫侍女泣聲解釋道。
“還狡辯?”二夫人說著又是一耳光煽去過去。手還未落下,便被站在綠綺邊上的煙落扣住手腕,那冰冷的目光瞧得二夫人不由一顫:“你…你幹什麼?”
煙落嫌惡的甩開手,淡聲道:“她沒有偷東西。”
“賤蹄子,你反了。”二夫人氣不住,一記耳光摑向她,對方卻快她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小施巧勁便讓手腕骨節錯位,痛得她冷汗直冒“你…”
綠綺不可置信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前這一手便能將人腕骨折斷的人,還是那體弱多病的四小姐嗎?
大夫人一見,眸子一眯喝道:“還愣着幹什麼,把這臭丫頭給人抓回寺里處置。”
綠騎一聽趕緊跪下道:“大夫人,二夫人,要罰便罰奴婢吧,四小姐大病初癒,若再有個閃失,三小姐回來不好交待。”
大夫人微微皺了皺眉,府里誰都知道蕭清越最疼的便是這個妹妹,若是再讓人有個閃失,別說是她,便是相爺出面,她也不會買賬。
正在這時,樹從中一陣異動,一群蒙面大漢走了出來,為首的便道:“聽說滄都來了不少貴人來禮佛,快給我抓起來。”
“放肆!連相府的人你們都敢動?”大夫人一臉威儀的怒喝,朝法華寺望了望“只要我叫一聲,山下數萬的羽林衛就會衝上山來。”
“那就看看是他們來得快,還是我的刀快。”說話為首的蒙面大漢便一刀架在大夫人脖子上,二夫人嚇得當即一個踉蹌,瞧着一邊的山路便跑。
“還想跑!”一名匪徒一揚駑箭。
二夫人扭頭一看,順手便將邊上的煙落一推擋在自己身前,綠綺一見便要拉開煙落,奈何二夫人卻死死抱着煙落怎麼也不鬆手,電光火石間她便以身生生擋住箭矢。
煙落狠狠捏在二夫人傷着的腕骨處,扶住綠綺:“你怎麼樣?”
綠綺虛弱地笑了笑:“你沒事就好,我答應了三小姐要好好照顧你的。”
“把她們抓過來。”
周圍的人齊齊圍了過來,二夫人慌忙的後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腳下一個踉蹌撞向邊上的兩人。
站在崖邊的煙落和綠綺被猝不及防的力道一撞,齊齊墜下深淵…
涼風習習,帶着微微的桃花香穿窗而入,榻上的人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着全然陌生的房屋,青衣的少年端着葯進門:“你醒了。”
“綠綺呢?”煙落直言問道。
“你說的那個綠衣姑娘嗎?她在隔壁房間,放心吧,進了百里流煙宮的人沒那麼容易死。”連池坦然言道。
百里流煙宮?!
傳說百里流煙宮主號稱武林第一人,第一的美貌,第一的武功,第一的醫術,第一的用毒,但行事乖張,任四國多少有權有勢的人請其出診都尋不到人的。
“我叫連池。”連池指了指站在門口處的人道:“那是我大哥連城,姑娘如何稱呼?”
“煙落。”她起床穿了衣服到了隔壁房間,綠綺面色發青躺在榻上,那一箭插在心口,不斷滲出的血將碧色的衣衫浸染成墨綠。
“這箭上有毒,又傷在心口,雖然我施針控制住了毒性,也不敢拔箭,除非讓師傅出手醫治,不然…也就只有一個月的命。”連池上前說道煙落抿了抿唇,扭頭問道:“你師傅在哪裏?”
“他在…花園。”連池有些彆扭地回答道。
煙落照着連池指的方向而去,隱約聽到陣陣歡笑之聲,尋聲而去,卻看到景緻如畫的花園之中身着白衣的男子眼睛矇著絲巾與一群女子追逐嬉鬧,讓她恍然有一種踏入煙花之地的錯覺,微一思量便朝對方喊道:“百里宮主可在?”
園中的追花逐艷卻絲毫沒有停下,妙齡女子嬌笑吟吟,好不撩人心魂。
煙落秀眉微擰,舉步上前卻被迎面一道白影,撲倒在地:“抓到了,來,親個嘴兒!”
嬌艷如櫻花的唇便撲面而來,煙落抬手就是一巴掌,白衣男子卻一把扣住她手腕,另一手撥開面上的絲巾,露出半隻眼:“本公子的香吻就那麼難以承受?”
“我找百里宮主求醫。”煙落推開壓在身上的人說道。
白衣男子借勢坐在草地之上,拿掉面上的絲巾,一手撐着地,一手慵懶地搭在屈起的膝蓋處仰面望着她,那是一張如仙人般聖潔的容顏,卻又帶着別樣魅惑的風情,聖潔與魅惑的完美融合,在這個人身上演繹出獨特的氣質風華。
“本宮主的出診費十萬兩黃金,十個絕色美人,百壇上好佳釀,還要…本宮主心情好,你有嗎?”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說道。
“沒有。”煙落沉默了片刻,沉聲請求道:“請你救她。”那一箭是為她而受,她無法不管不顧。
百里行素起身踱步到她身前,低沉而魅惑的聲音道:“既然你沒有診金,那就…用身體來償還吧!”
煙落冷眸微揚,直直望着百里行素的眼睛,沉默了一會,道:“好。”
百里行素眼底掠過一絲驚異,唇邊笑意更深,從她身旁走過:“跟我走!”
寬敞雅緻的房間,百里行素側躺在紫檀軟榻上,春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衣流動着奪目的異彩,彷彿天地間最耀眼的光華都會聚到了他的身上。
連池跟着尋了過來,瞧了瞧兩人嘴角抽搐道:“公子,你不是又要…”
百里行素沒有說話,唇角勾着邪肆的笑意。
“公子,就算你再怎麼饑渴,也去挑個順眼的吧”連池望了望煙落,漫不心地說道:“傳出去你要是睡了這樣的一個女人,你的一世英明就可毀了啊,別怪我沒提醒你。”
百里行素撫了撫額,嘀咕道:“要我救人,沒錢,沒酒,沒女人。”扭頭朝門口連城道“連城,扔出去。”
“師傅!”連池上前道“你怎麼能這樣?”
“我怎樣?”百里行素打量着她,手指輕輕敲擊着椅子扶手,一笑如百花盡放:“要不你拜我為師,我就救她。”
“為什麼?”煙落平靜地問道,天下有多少人想進百里流煙宮,這種求都求不來的好運突然降臨在她的身上,實在讓人有些受寵若驚。
“我高興。”百里行素勾唇一笑“入了我門下,我保你可以在蒼和大陸上橫着走。”
“公子,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屬螃蟹的。”連池道。
煙落揚眸望着眼前的人,這個人恐怕也不僅僅是一個百里流煙宮主這麼簡單吧!百里行素抿了口茶,俊眉一揚:“乖徒弟,叫聲師傅來聽聽!”
煙落舉步上前:“師傅!”
百里行素頓時眉開眼笑,眸底暗影沉沉,若有所思。
她並不知自己這一步到底踏上了一條什麼樣的路,如果可以預料到未來的一切,她還會走進這個地方嗎?
百里流煙宮仿似是一處隔絕外世的所在,一年四季桃花盛放,美得像是讓人迷離的夢境。
“雖然師傅這個人平時好酒又好色,小氣還摳門,不過人還是不錯的,相處久了就習慣了。”連池一邊走一邊說道。
“這裏就你們三個人?”煙落望了望四下問道。
連池聞言一笑:“還有大師兄,我這就帶你去見。”說著領着她到了後山,燃了香,片刻之後,林中一道白光急閃而至落在石塊之上,通體雪白,身形如鼠,小小的眼睛滴溜溜轉地瞅了瞅她和連池兩人。
煙落不可思議地望向石頭上小小的一團,它似是察覺到她審視的目光,轉頭望向她這邊,連池出聲:“那是小師妹,剛來沒幾天,你不許以大欺小啊。”
“它是…”難不成連池所說的大師兄,不是人,而是…眼前這隻?
“它就是大師兄。”連池一臉無奈的笑,他第一次被拉着拜見這位所謂的大師兄時,比她還震驚“這是百年難得的貂兒,別看它小,連大哥都不是它對手。”
煙落聞言失笑,探手將其納入掌中:“它叫什麼?”
連池頭疼地撫了撫額,頗有些難以啟齒:“它叫…連美人。”
連美人?!
百里行素的惡趣味實在是讓人難以恭維。美人扭頭四下張望,似是在尋找什麼。
“別看了,公子沒來接你。”連池出聲道“明知他愛乾淨,你還在他懷裏小便。”
煙落笑着撫了撫掌中小獸的頭,撫去它身上的塵土,小獸卻在她掌中打個滾露着肚皮讓她撓痒痒,連池無奈笑道:“再撓就撓出虱子。”
回到庄內,遠遠便見花園中又是一番追花逐艷的畫面。
“走了,我給你洗澡。”連池伸手去接小獸。
小獸卻眨巴着眼睛望着煙落:“咕咕!”
聞聲而至的百里行素瞪着她手中的小獸,教訓道:“雖然你是叫美人,但你終究是公的,男女授受不親知不知道?”話音一落揚手將它往水池扔去。
小獸一個華麗麗前空翻落地,閃電一般又竄回到她肩上,衝著百里行素毛都炸起來了,氣得“嘶嘶”直叫。
“美人,我知道你現在因愛生恨,可是這怪不得我,誰讓你是只獸不說,還是只公的,我對發展人獸戀和斷袖都沒興趣。”百里行素盯着小獸語重心長地說道,瞥了一眼煙落,“反正你現在已經移情別戀了。”
小獸帥氣地一扭頭,含情脈脈地望向煙落。
時光荏苒,轉眼便過了半年,百里流煙宮學藝的煙落,無論是醫毒還是身手都已經大有所長。
暮色時分,剛從後山練劍回庄,便被連池拉着一道趕往臨州華府替人解毒,到了臨州才知那華府竟是四國名商瓊華夫人的府上,華府世代經商,所經營的客棧,錢莊,酒樓,賭場,青樓,航運各業遍佈四國,是四國皇帝爭相拉攏的對象。
她與連池一道與中毒之人搭脈,片刻之後兩人都面色凝重,相互一望:“是食魂蠱。”
華夫人一聽眸光微沉:“能解嗎?”
“食魂蠱不是毒,蠱蟲會吸取人身上的功力,再回到施蠱人體,是東部一些擅巫蠱的族類用來療傷和增身自身功力之法。”煙落淡聲說道。
“姑娘,你是…”華夫人不由打量着黑紗覆面的女子。
連池走近前來:“她是我小師妹煙落。”
華夫人不由多打量了幾眼黑紗遮面的女子,帶着莫名的審視。
“但這些人一直居於東部九冥山一帶,怎麼會來臨州?”煙落微微皺了皺眉。
華夫人聞言冷然一笑:“煙姑娘怕是一直未出庄來吧,楚帝揮軍東征,如今的九冥山一帶已經歸為西楚,這些人估計是逃亡過來的。
煙落聞言一震,思量片刻道:“只要找到施蠱人,殺死蠱母,他們體內的子蠱一死,就可保全他們的性命和武功。”
九冥山人口雖少,但個個擅使毒,更有甚者會將人毒成渾身帶毒的怪物,要想拿下九冥下定然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可是精明如楚策怎會做出這樣得不償失的事?
她與連池合力將一人身上的食魂蠱引出,一路尾隨追出了臨州城外,蠱蟲突然消失,鬼魅般的黑影在林中閃掠,帶起陣陣難聞的腥臭毒氣,連池遞過藥丸:“把解毒丸吃了,這些人身上都帶毒。”
說話間數道黑影從樹上落下,煙落迅速拉着連池從馬上一躍而起避開了偷襲,一時間五個人圍攻而上,她雖有些身手,但還要護着連池,難免有些吃力。
正在雙言纏鬥之際,有馬蹄之聲破空而來,如驟起的狂風,快得令人震懾,利箭破空而至,穿透與她交手之人的頭顱,她抬眸望去,玄衣墨發的的男子一騎黑馬卷塵而來,一如她記中的冷峻犀利。
是他?!
是她曾經愛了十三年的他,是最後將她抄家滅門,葬身火海的他,楚策。
楚策持弓勒馬停住,夜風中黑髮飛舞,眸光如刃,渾身不可一世的王者霸氣,身後跟隨的黑甲衛齊齊勒馬,整齊如一,乾淨利落。
夜色深重,誰也沒有看到她眼底緩緩掀起的暗涌,時間凝滯,兩人默然相望。
他還是那不可一世的帝王,而她已流落民間,掙扎求生,他們之間,雲泥之別。正在她怔然之際,便見楚策微一揚手,聽到連池的呼喊之聲:“小心。”
一箭划空而來,她身形一掠避了開去。
楚策掃了一眼林內數人,左手微一舉弓,身後數十人,齊齊搭箭拉弓。煙落心狠狠一沉,這樣的情況下,她和連池都可能被射殺。
凌厲的箭頭在月光下閃着冷寒的光芒,林中一片肅殺之氣,讓人不寒而慄。
她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得她一點都不認識他,他是如此冷酷決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施蠱人一見也不敢輕舉妄動,似是在思量對策。煙落斂目深深吸了口氣,揚手一揮一道藍光自袖內流出,直直劃開一人的頸項,她一拉連池朝一邊跑去。
她快,箭更快,利箭破空而至,穿透她的肩胛骨,她扭頭望向高踞馬上之人,目光悲極,痛極,恨極。
亂箭如雨,林中一行施蠱人被當場射殺。
連池扶着她,一臉憤然望向楚策一行人:“你們幹什麼?”
“如果不動,箭傷不到你們。”楚策聲音冷冽如深秋的風。鐵甲衛個個箭術精絕,是不會射錯地方的。
煙落咬唇一把拔出箭矢,頓時痛得面色蒼白,冷汗直冒,虛弱地說道:“我們走!”
這一刻,她只想快點離開,離開那個人眼前。
連池掃了一眼四周,面色頓變:“食魂蠱還沒死。”真正的施蠱人還沒死,這些不過是小嘍羅。
話音剛落,林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腥臭之氣,兩人抬眼望去,叢林深處走出一道人影,他所過之處花草樹木都瞬間枯死。
“是毒人,快走!”連池扶起她道,這種把自己練得全身是毒的人,最難對付。如今她有傷在身若再沾了這毒,更是棘手。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划空而來,眨眼之間便至眼前,連池頓時欣喜:“公子!!”
月華之下,白衣男子自空中飄然而下,衣袂飛揚,優雅瀟洒如踏月而來的仙人,揚袖一揮便將走近的施蠱人逼退數步,一伸手將煙落摟進懷中,目光森冷地望向楚策:“姓楚的,欺負我徒弟這筆賬,百里行素記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