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下) 雌雄尚未定
距五色海東南面百餘步的坡下,曾國祿帶着八十多人的隊伍隱伏在一片杜鵑林后側,其中洋槍隊二十四人。冰@火!中文151+看書網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么?冬季的樹枝顯得稀疏光禿,地上有不少半人高的荒草還是將這夥人藏得較為嚴實。
秦武在離開之前對曾國祿交代了秦文彪的指令,當午後賽場上比賽一結束,立即將在海子四周的所有人圍住,不能放一人到下面的賽場去。當然,那幾個洋人除外。
‘若是金鴨子落到了洋人的手中了呢?”曾國祿問一句。
秦武當時也這麼問秦將軍,將軍鼻孔里輕輕一哼,說了一句,洋人得了手也決計不會亮出來的,再說也不可輕易招惹他們。秦武心下多有不服,也只得點頭。
秦武沒照將軍的話語回答曾國祿,他得馬上趕回賽場去。心想這曾國祿也不至於壞事,料定他也不敢。但想到將軍提醒他的話語,便以十分慎重的口氣對曾國祿道:“就算你親眼瞧見那隻金鴨子在洋人手中,也不能動他們。”
“這——”曾國祿的面上顯露出十分地不解。
“曾大人不知么?就連朝廷與洋人打交道都是十分的——咱們就更得小心!咱只要執行將軍的指令就行了。你在這裏守着,我去去就來。”
秦武自已也覺得這曾國祿近日總有些怪異?其實,秦文彪在曾國祿投奔他手下不久,隱約感覺此人的那股子服軟諂媚的模樣有幾分佯裝,不過這在官場上也是習以為常。但秦文彪疑惑的是近日此人卻有些反常,往常那般綿軟服帖的曾胖子骨子裏像是發生了變異?
走在路上的秦武獨眼一轉,對呀!這曾胖子往常臉上總是保持光潔無須,近日卻有了細密的絨須,說話的聲調也像變了些?媽的!難道是個沒弄乾凈的‘閹雞’返了雄?——可這曾胖子又不是太監公公出身?
他又聯想到還正坐在看台上的茆宮二位大人,嘴角露出不解的笑意。這兩位大人雖也不是公公名號,卻也有些辯不明白其‘雌雄公母’……
曾國祿瞧着秦武的背影心下譏笑,顧忌洋人?如今這大清的皇上太后也有懼怕的對頭了!?想到二十幾年前在京都八里橋的一場激戰,英夷和法夷不到三萬的人馬就擊潰了僧格林沁統率的大軍。
身為統帥的僧格林沁率先逃走,全軍動搖……咸豐帝在次日就倉皇逃往熱河。隨後英法兩**隊便攻入安定門控制了北京城。接着就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了圓明園……
曾國祿剛感覺升起的幾分快意立時又蕩然無存,立在他身後的兩個下屬見他的面色在轉瞬間,由晴變成陰再由陰轉了晴……
當秦武經過海子的西南面時,隱隱約約瞧見有兩個人影在朝海子靠近,他卻無暇顧及,必須儘快趕回賽場。
這兩人是阮玉斌和拉爾布,此時阮玉斌急道:“瞧!在湖裏的那人像是水四哥呢?對,我看清楚了就是水四哥!啊——他沉下去了——快!咱們快些點燃!轟跑這伙來跑馬山盜寶的洋人,這幾個傢伙在朝水四哥放洋炮!”
阮玉斌心下恨恨地,已發現秦文彪部署下了不少的官軍,我爹爹知道的消息果然確實,看來真要在川邊——秦老賊真陰毒!
是馬鈺趕來把賽場上的情形告訴了他和拉爾布,還說南宮旭又上了五色海。兩人在趕去的路上卻與南宮旭和蕭岣在兩條小道上錯過了。面對眼前的場景,拉爾布雖不認識水四哥,但相信被阮玉斌關心的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何況對方是在被洋人追殺。
轟轟!突然響起劇烈的爆響讓隱在一塊山岩后的阮玉斌和拉爾布大驚,因瞧見洋人使出了一尊火炮!
他倆急忙點燃了一束捆在一團的鞭炮,以極快的步速輕聲接近那伙人的背後,不顧一切地拋過去。
噼噼啪啪……!一陣爆響,一陣硝煙在五色海西側瀰漫開來。威廉驚慌地環顧四下,以為是火藥出了問題。倒是比爾首先鎮靜下來,揮動着手掌驅散面前飄着的紙屑和嗆鼻的火藥煙味,嘴裏嘰里咕嚕地叫嚷着,什麼玩意兒?!是什麼人搗蛋!
氣急敗壞的威廉只看見不遠處的兩個背影,卻是早已離開的薩莎和傑克。但發覺左後側的岩石后像是有人?急吩咐比爾趕快帶三個槍手去搜尋!他自己則手握一支長銃,帶着另外兩個槍手朝海子的東北面繞去,他要讓那個剛冒出頭來的大清‘水鬼’沉沒在湖底。
比爾很快就發現了阮玉斌和拉爾布,四支火銃分別指向了對方……
移至海子東北側的水佬鬼此時又一次接近水面,剛一露頭就瞥見幾個手持洋銃的人影朝這邊奔來,他復又沒入湖中就聽得岸上又發出了幾聲爆響。狗日的硬是想要將水四爺爺置於死地哩!心下冷笑,乾脆一扭身子朝西南面潛游而去。
離開海子的薩莎和傑克想趕去觀看賽場上最後的決賽。
“傑克你不但沒去幫助威廉和比爾反而還妨礙了他們,他們一定十分生氣,因為你們都是大不列顛人。”走在前邊是薩莎道。
“瞧他們乾的事,不僅不是正大光明的而且……我當然不會站到他們一邊。”傑克搖頭,話語中帶着氣憤。
薩莎與傑克看出今日的情形很是複雜,弄不明白威廉與官軍是什麼關係也不清楚交手的是哪幾撥人?一時不知道該支持哪一方,便決定先在一旁旁觀。
跑馬山環山驛道在仍然一派蒼綠的松林籠罩下,遠處偶爾傳來有爆裂聲過後,更顯出幾分靜怡。賽場四周的人們聽到爆響並不以為意,逢年過節或逢賽事喜慶,少年娃娃們喜歡放放鞭炮乃常事,還平添了幾分鬧熱。在環山驛道的南北兩端有幾位正朝山頂而來的趕路人,聽見爆響聲皆停下了腳步。
驛道中段上下更是被茂密的松林罩着,道上走着三人。兩個三旬上下的漢子其中一個身量略矮,另一個年紀大些的看去已近四旬。這三人分別是段平安、李興和張捕頭。
張捕頭問道:“若能趕上趟,安捕頭是否也會上場亮一亮刀?”
“你和安平兄使的是刀,我這使劍的——即便想去比試也不成。”李興搖頭。
段平安道:“咱們可有要緊事——”
“還是那句話,咱們端這飯碗只管按照上司的指令辦就是,往日的舊案與咱也就沒多大幹系。李捕頭——你說是也不是?”年紀大些的張捕頭不等李興回答,又道,“我與安捕頭共事的日子不長,安捕頭辦案認真是不錯,可這年頭——我就怕弟兄們之間反而生出了誤會。”
李興瞥一眼一直沉默着的段平安,還是回他一句道:“安平兄不過是對那件積案上心而已。”
張捕頭點頭道:“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安捕頭你是何必呢?為著追究一件舊案而與知府大人鬧彆扭划算么?幾個接觸過舊案的弟兄也以為你是在同他們過不去……”
張捕頭見對方不語便接着道:“當時就有隱隱約約有風聲,說是牽扯到京城的大人物,恐怕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安捕頭你也是幾年之後才端這捕快飯碗的。”
李興注意到段平安依舊不吭聲張捕頭還要想說什麼,便插言道:“過往的舊案不提也罷,但咱們之間是否也該相互信任才是,記得那一日——張捕頭上了我房頂,可是將我的朋友當作了嫌疑之人來?……”
“後來張捕頭不就向你李捕頭解釋賠禮了么?”段平安忽地冒出這麼淡淡的一句。
“誤會!的確是場誤會。”稍顯尷尬的張捕頭急忙點頭,“正如安捕頭所言,的確是一場誤會,我也是聽信了手下兄弟的稟報。安捕頭辦案極認真,恐怕必定也難免遇上發生在自家弟兄間的誤會,怕就怕有自己人吃裏扒外。”
“最可怕也最可恨的是有那類裡外通吃的傢伙!那件積案中就有這事。”段平安的目光一下盯在對方臉上。
張捕頭一愣,朝二人的面上掃一眼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道:“那件案子……記得是當時是——那位知情者將他發覺的那重大秘密的線索只告訴了我。”
“你又告訴給了誰?”李興問一句。
張捕頭見段平安和李興的目光齊齊盯住了他,苦笑道:“安捕頭那時還沒來衙門供職,李捕頭當時也不在華陽,我記得你是去了越西。當時得知這麼大的煙土案……可是非同小可事關重大啊!”
李興點頭,面對段平安心頭卻萬分慚愧。就是在那段日子,他發現了雅州和華陽兩處的朱家兄弟皆與一樁數量頗大的煙土案有關聯。當他追蹤至彝地,才察覺到是中了對手的轉移目標之計。
分明是雅州知府與越西同知孟天慶勾結有暗中販賣鴉片之嫌疑,一封假書信卻將他和手下一名捕快引去追捕那個叫刁五的乞丐頭兒。更重要的是對手以極快的手段除滅了華陽至成都的所有證據,段兄的父親因此身亡。
李興在彝地‘湊巧’撞見了雅州的朱家兄弟,他二人正在將一批‘貨物’運回成都府。當時的朱老大指着地上被捆成一團的兩個壯漢。說是因替打箭爐的朋友們追回一把十分稀罕的寶劍而來。
聽說是那把在武林中久傳其名的郭達寶劍,李興當然來了興緻。
“你兩個蟊賊真是從跑馬山上那座古廟中盜出了那把郭達寶劍?”
兩個傢伙點頭回話道:“求好漢饒命!我哥兒兩人是閩東堂的,奉堂主之命從跑馬山古廟裏那尊郭達將軍的神像處換下的。”
“哼!竟是如此大膽?此劍現在何處你兩個是將郭達寶劍賣與了何人?”李興追問道,他因見在場的人皆是只帶有隨身腰刀,並不見寶劍。
“閩東堂堂主為何打這主意?”李興疑惑道,幹了幾年捕頭的他對湖堂宮已有了一定的了解。
朱老大搖頭道:“說是海邊過來的倭寇要以重金求購這把寶劍,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兩個見我們追來,便將寶劍從這懸崖處拋下去了!我眼睜睜看着的……氣死人啦!”
朱老二罵道:“給他啰嗦個啥?狗日的去死吧!”罵聲一落,就見他連連飛起兩腳,將這兩個傢伙踹下了懸崖,澗谷下傳來幾聲哀嚎夾雜着隱隱約約的落水聲。
李興瞧見了朱家老二的那股子狠毒勁,果不一般。
“李捕頭和這位哥子可去下面尋一尋,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寶劍呢!可惜我倆還有要事須得趕回雅州去,不然——”
李興如何不記得,當日和同伴下到崖底尋了一陣子終無所獲,就連被朱老二踹下懸崖的那兩個蟊賊也不見任何蹤跡,想是還沉沒在潭底。
那一窪深不可測寒氣逼人的潭水令他不寒而慄,四周荊棘叢生破衣碎片夾雜着屍骨……最後只得再瞥上幾眼,繞開散落在地上的一具具白骨,無可奈何地離去。
當他二人復又返回崖頂時,發現地上出現不少馬蹄印。瞧!李興隨着同伴的手指瞧去,不遠處有一隊騾馬馱隊離去,兩個騎在馬上的人影分明就的朱家兄弟二人。到底還是被他溜掉了!李興心下懊惱。這之後的幾個‘交道’下來,李興在財力得到了他們主動‘相助’,是后話了。
此時的張捕頭仍不知安捕頭就是段鐵腿的兒子,他的話語還是有所顧忌,說道:“牽扯到的人物可是……是否該立即稟報知府,我正一時拿不定主意,恰好那駱富駱捕頭向我問及到華陽近日的情況——我便告訴了他。”
“難怪那駱富——駱雲富。”段平安似在自語。
“我當然信得過他,這駱雲富可是知府的心腹,況且他最熟悉華陽鎮的情況。也不知是咋地,那位告訴我線索的知情者就此沒了蹤影,其家人也被知府大人按勾結長毛餘黨重罪查辦了。”
李興對張捕頭道:“真是栽贓陷害誣陷良民!人家何時勾結了太平天國餘黨?”言畢朝段平安遞個眼色,隨後二人就進入沉默。
快接近跑馬山賽場時,段平安等三人此時卻漸漸放慢了腳步。張捕頭當然沒注意到已別過臉去的段平安面色已經鐵青,又說下去道:“二位不知,那日突然冒出一個管閑事的老者來攪鬧了一通,老者那一身武功可真了不得!當時就有人疑心是……”
李興道:“到時下,也還總有人將那長毛餘黨的帽子往人頭上亂戴。”
“此類不少,有不少是用來清除異己的手段。”段平安把手一擺,並朝着張捕頭道:“我以為,咱們雖說是按照新任知府大人的指派來跑馬山追蹤販賣鴉片的窩案,但等會兒到了賽場還得慎重才是。”
李興點頭道:“前些日子追查到了兩個罪犯,還沒審出個子丑寅卯來卻就被前任知府就地處決了。”
“那兩個都姓曹,為首那個叫曹皋的原本在雅州一帶很有點名氣的,不知是得罪了上頭的哪位大人物。瞧瞧那些個大煙生意比他還折騰得凶的誰個被砍了頭,被揪住關進大牢的大都是……”張捕頭朝四下張望一下小聲道。
“背後的大腦殼……殺人滅口而已!”段平安哼聲道。
李興道:“哼!咱們這次就不能前功盡棄,我李興本就鐵了心要同安平兄一道追查他們,直到山窮水盡魚死網破。”
“兄弟說話可得注意呢?”張捕頭聽得這話神色已變,又一次扭頭朝四下張望,“咱們這趟千萬得注意,此地西面的碉樓群又不止一處。如若真涉及到藏匿軍火,無論是在那一處皆是非同小可,軍火販賣十之**與洋人有關係不說,誰敢說與當地官府中人、江湖人士、還有川邊當地的藏漢回彝各色人等有無干係?無論牽扯到了任何一方咱們都承受不起……趁早趕快抽身才是,再說知府大人的意思也是……”
“此案如若真牽扯到大人物了呢?”段平安看着張捕頭的眼睛突然這麼一問,不等對方回答接着道,“實話告知張捕頭吧,近年在川邊一帶的大煙、槍械和茶葉的案子都與那個叫秦武的有關,其後台的那個大人物便是……”
李興哼聲道:“張捕頭想必也知曉,這個已成了獨眼的秦武是那秦文彪的副將,還是包衣護軍副參領的官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