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京城之變(4)
第37章京城之變(4)
恭親王妃忽然話鋒一轉:“我雖知你與屠蘇的情分,但你和屠蘇之間有許多待商榷的問題。屠蘇已然說了近一個月了,王爺依舊不點頭。以我對王爺的了解,這件事已無轉圜餘地。雖說做妾有些委屈你了,但我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希望你諒解,也幫我勸勸屠蘇。做妻做妾都是枕邊人,何必這麼鑽牛角尖?是吧?”她輕輕拍了拍白芷的手背,頗為語重心長。
可白芷不是那番感恩戴德的心情。恭親王妃的意思不過是讓她勸勸堅持讓她做妻子的慕屠蘇,要麼不進恭親王府,要麼老老實實當個妾。
她有些感動慕屠蘇的固執,同時又覺恭親王妃可笑。她不是當初那個為愛放棄一切的白芷了,雖深知自己毫無資格做正妻,可這個“妾”她也覺得要不起。恭親王府,她實在高攀不起。
白芷回恭親王妃:“王妃這番話甚是有道理,白芷配不上將軍,關於那夜之事,我……”她還未說完,馬車不知何緣故,開始顛簸起來,外頭傳來馬兒的嘶鳴。恭親王妃身子不穩,似馬上要摔出馬車。白芷大驚,伸出臂膀撈回恭親王妃,自己的身子也不穩,撞到了馬車門框上,救人反被誤傷,極其無辜地被撞得不省人事,暈倒了。
當她醒來,湧入鼻間的,是股淡淡的檀香,這是寺廟與尼姑庵特有的香氣。白芷驚坐起,卻見慕屠蘇坐在自己的床邊,而在不遠處是面色不佳的恭親王妃。
慕屠蘇握着白芷的手,他的手心極燙,也不知是何緣故。白芷試圖掙扎,卻在還未實施前,被恭親王妃給掐滅了。恭親王妃走至白芷面前,斜睨着她:“即使你懷有身孕,做妾已成定局。”恭親王妃再看慕屠蘇,咬牙切齒,又氣又無奈地道,“真是中邪了你!”
然後,恭親王妃憤恨地拂袖而去。
白芷一時無法消化:“方才王妃說我……有了身孕?”
慕屠蘇抬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點了點頭。
白芷只想再暈一次……
尼姑做不成了,嫁給慕屠蘇已成必然,她帶球了!她醒來之前,慕屠蘇和恭親王妃大吵了一架,無非是近月來一直糾結的“做妻做妾”問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無論怎麼掙扎,父母之言為大。恭親王堅持,慕屠蘇再掙扎也是無果。
有孕之事,不僅讓白芷大受打擊,就連慕屠蘇也頗為意外。白芷真心無法接受自己的肚子裏正孕育着屬於她和慕屠蘇的孩子。她還無法接受自己即將做母親的事實。
此事彷彿讓白芷與慕屠蘇的關係有了轉變。白芷不能做尼姑,慕屠蘇不想再拖,只得妥協,讓白芷以妾的身份進恭親王府。
兩人的婚事,很快有了眉目,早早定在了年前臘月時節,離婚期不過半月之久。慕屠蘇要以娶妻的“禮數”把白芷迎娶入門,白淵表面上極為感謝,內心實則是在忍氣吞聲,在飯桌上,時不時把氣撒在他那不爭氣的女兒身上。
白芷自個兒倒是不放在心上,反而整個白府唯一心疼她的白朮看不下去,嚷道:“爹,有氣沖我來,別針對姐。”
然後二娘來氣,要打白朮。白朮則跑到白芷的背後,尋求依靠。白芷雖是個妾,但二娘可不認為妾就不如妻,她便是個典型的例子,雖還未扶正,但已是府上的女主人了,所以對於白芷,她還是有所顧忌,懸在空中的手訕訕地放下,繼續吃飯。
解除危機的白朮則不想立即回座位上,眼巴巴地看着白芷:“姐,你嫁人了,能把我帶過去嗎?”
白芷一怔,頗為驚訝於白朮對她的依賴。明明那樣依賴自己的弟弟怎會叫南詔公主為“姐姐”?以前她只覺得是自己不夠好,如今想想,當初她與白朮的關係也不差,為何最後他連一聲“姐”都不叫了?甚是古怪了。
“姐!”白朮見白芷不回答,又喚了一遍。
白淵陰沉着臉,對白朮嚴肅地道:“術兒,正經地滾到自己位上吃飯。”
白朮則眼巴巴地看着白芷,坐回自己的位子。
白芷想吃酸食,是離婚期還有五天那會兒。她讓紅翹去集市上買酸橘,紅翹拿回來的是甜橘,她頗為沮喪。依靠別人,不如靠自己,白芷決定自己出門去滿足自己。
紅翹連忙攔住:“小姐,你有孕在身,這外頭天寒地凍的,使不得!”
“怕甚?那些農婦還頂着大肚子在外賣菜呢,我現在還是平的!”白芷摸摸自己的肚子,不以為然。
紅翹憋紅了臉,不知如何回應她。老爺已下令不需要小姐禁足了,說明她有出去的權利,作為丫鬟,攔着是不對的!紅翹嘆息,只好陪她出門了。
白芷好歹是白淵的女兒,京城不比蘇城,人多嘴雜,她可沒勇氣像在蘇城那般當街買酸橘。於是,她果斷女扮男裝出去了。紅翹為隨身丫頭,自是扮成書童,一同前去了。
白芷來京城好些日子,無論在夢中還是如今,都未好好逛過。如今她女扮男裝,膽子大,可以毫無忌憚了。當然,想法美好,勇氣不佳,她還沒那麼大的膽,去京城第一賭坊,去京城第一青樓。她最多只敢去京城第一酒樓!
京城第一酒樓最聞名的當屬紅燒獅子頭。傳聞,吃個獅子頭都要排隊。白芷覺得神奇,買完酸橘,時辰尚早,便去京城第一酒樓吃已成傳說的紅燒獅子頭。
誰承想,她早早前去,京城第一酒樓的門口已然排起長龍。真的是極為壯觀。這讓有些好吃的白芷更耐不住了,好奇心膨脹,更是想吃。於是,她堅定不移地去排隊。
“少爺!”紅翹在排了將近三個時辰后,開始不耐煩了。
白芷往紅翹嘴裏塞了一個饅頭,讓她閉嘴。
天色漸暗,白芷終於站在靠前了。忽然,身後走來三人,沒有排隊,直接越過白芷,便要進去。其中一人還頗為豪氣地道:“讓你們兩個嘗嘗這家酒樓的招牌菜,你們絕對會讚不絕口的。”
豈有此理,她等了將近半天才看見曙光,他們便這麼施施然進去了?神氣得很啊!但當白芷瞧見三人之中穿玄色長袍的男子,她就像個軟柿子,方才的怒氣全泄了。
居然是慕屠蘇!
白芷也不知為何心虛,低了頭,心裏不斷祈禱,別轉身看過來,別轉身……
誰知白芷前面一位粗漢子居然十分不爽地朝他們仨喊了一聲:“哪個沒教養的雜種!排隊!”
於是,三人都回頭了。白芷的頭,更低了。她不知道慕屠蘇有沒有看見她,她只知道,她前面那個粗漢子被京城第一酒樓的打手扛到後院挨揍去了。
再然後,白芷便被一人像拎小狗一樣,拎進京城第一酒樓的雅座上,紅翹在後頭用悲憫的目光望着白芷。
“咦?蘇蘇,這位公子是誰?”三人中,穿青衫的男子從進樓到坐下,一直沒把目光從白芷身上移開。
慕屠蘇道:“好友。”
“……”白芷覺得,這個定義不恰當。
“好生清秀的好友。”坐在另一側的穿月白色長袍的男子嘴角輕揚,略帶笑意地看着白芷。白芷覺這男子能洞察一切般,已然看出她的身份似的。
“嗯!”青衫男子十分認同地點頭,“蘇蘇,你該介紹介紹我們了。”青衫男子撞了撞一旁喝茶的慕屠蘇。慕屠蘇看了眼白芷,心虛的白芷立馬低頭,拿着茶杯,舉在唇邊不放。慕屠蘇指着青衫男子:“五皇子。”再指那穿月白長袍男子,“三皇子。”
正在喝水的白芷當即嗆了幾口。慕屠蘇神色慌張地輕拍她的背:“作甚嚇成這樣?”
“無。”白芷看了看那穿月白長袍的男子,他亦在看她。這便是傳說中未來的皇帝?皇家的孩子果然個個樣貌出眾,氣質更是不凡。白芷看第一眼便曉得他們二人皆是達官顯貴之人,只是沒想到,其中一人竟是未來的皇帝。
紅燒獅子頭上來了。五皇子迫不及待地開吃。白芷看着跟前的紅燒獅子頭,鼻間滿是讓人難以忍耐的香氣,她狠狠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控制自己的吃相,緩緩地吃……
只是不一會兒,她用筷子的速度忍不住越來越快了……
當她把一個紅燒獅子頭幹掉后,竟瞧見慕屠蘇和三皇子都看着她。白芷頓覺羞惱,不知所措。慕屠蘇把跟前的一盅紅燒獅子頭遞給白芷:“吃吧。”
五皇子早就開吃三皇子的那份了。
吃完獅子頭,白芷和五皇子已經飽了。這次他們三人出來玩的架勢,好似五皇子當嚮導,帶領兩個不是京城人士的外鄉人,明明兩人都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五皇子提議:“逛京城,不去京城第一青樓,枉此行。”
“什麼?去妓院?”激動者,是在一旁一直很老實的紅翹。
五皇子挑挑眉毛,奸笑道:“兄台,還未開過葷?”
紅翹哪禁得住,臉徹底紅了,其餘四人,皆面不改色。唉,這便是開過葷與未開過葷的區別。五皇子便拉着三皇子與慕屠蘇準備去青樓逛逛。白芷極為淡定地站起身,朝他們三人拱手,平靜地道:“祝你們玩得愉快,這青樓,在下就……”話音未落,她又像是小狗一樣,被慕屠蘇拎過去了。
紅翹原地跺腳,紅着小臉,露出一副快哭的表情,尾隨其後。
京城第一青樓名不虛傳,生意紅火得很,每位姑娘出台價格皆不菲,來此之地,都是能一掏就是金錠子之人。一行人訂了一間雅間,五皇子最為興奮,跟老鴇聊得極為火熱,老鴇笑得直點頭。五皇子塞給老鴇一錠金子,樂得她嘴都快裂開了。老鴇走後,五皇子閃着驕傲的眸光看着在座幾位面無表情的“嫖客”。五皇子道:“待會兒讓你們見一見京城第一花魁,尹香。”
處於精神緊繃狀態的白芷心弦一動。尹香?夢裏,裴九的紅顏知己?今生或許也不會例外吧?至少尹香是認識裴九的?
尹香是個絕美的女子。當她猶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現在白芷面前,白芷承認,自己驚艷了一把。她想,裴九有這般絕世美人般的紅顏知己,不可能不心動吧。
其餘在場見到尹香的,亦露出驚訝的目光,只是沒有像白芷一般,以驚艷來看她。尹香抱着琵琶坐在一側,眸光掃過席間幾位男子,朝他們溫婉地點頭,開始彈奏起來。其音婉轉動人,悲慟中帶着希望,彷彿環繞一座山的小溪,延綿而又蕩氣迴腸。
一曲畢,五皇子率先鼓掌,嘴角微揚,興奮地問:“聽聞尹香姑娘彈奏琵琶名滿京城,今兒一聽,名不虛傳。不知姑娘最拿手的《竹枝詞》能否彈奏一曲?”
尹香柔柔地朝五皇子欠了欠身:“對不起,這隻曲子我只為一人彈奏。”
“哦?裴大將軍第九子,裴九嗎?”三皇子忽然舉杯,漫不經心地撩下這麼一句話。
白芷與慕屠蘇皆一怔。傳聞的力量看來不小啊。只見尹香毫不遮掩地回答:“公子既然知道,那尹香也無須再回答。”
三皇子笑着點頭,表示理解。五皇子卻有些不爽,心直口快的他立即回道:“如今裴九下落不明,你還守着這個規矩?若他一直不出現,難不成你就永不彈這曲子了?”
尹香面不改色地微笑:“正是。”
這樣的女人……白芷忽然喜歡上這樣的女人了,她的性格太討喜了,想必裴九亦是喜歡她的,要不然,怎會那樣毫無顧忌,任憑流言蜚語流傳,依舊我行我素與她保持着聯繫?
五皇子似乎從未遭人拒絕過般惱羞成怒,掏出一沓銀票,兇狠地放在桌上:“這些錢,我買你一夜。”
“對不起,尹香不賣身,只賣藝,公子若沒其他事,尹香告退。”尹香十分果決地要離開,白芷從她眼裏看出了對他們一行人的厭惡。五皇子欲抓她回來,被三皇子呵斥了:“五弟!”
五皇子撇了撇嘴,極為不服氣。三皇子對尹香道:“尹香姑娘莫怪,我五弟從小被寵壞了。既然尹香姑娘賣藝不賣身,那麼還請尹香姑娘繼續演奏。可好?”
尹香看了看他們,點了點頭。
白芷不明白三皇子為何還要留住尹香,只得靜觀其變。她方想舉起酒杯小抿一口,被慕屠蘇攔住,且遭他一記白眼。站在白芷身後的紅翹附在他耳邊:“小姐,我還沒見過如此傲慢的青樓女子。”
白芷微笑:“花魁嘛,恃寵而驕。”
在座的五皇子和慕屠蘇似乎過於安靜了。他們安靜地喝酒聽曲,看似雅士,可白芷總覺得,其實另有乾坤。
尹香再一曲彈畢,三皇子連連拍掌,以十分欣賞的目光看着尹香:“尹香姑娘彈得委實妙,可否多彈幾個曲子讓我們欣賞?”尹香見他這副只欣賞她的琵琶曲的樣子,輕輕點了頭。可尹香彈完一曲,三皇子便再邀她彈一曲,如此反覆,已不知多少曲了。以尹香這性子的女子,只吃軟不吃硬,加之來者是客,這事不好拒絕。
白芷明明感覺尹香手指發軟,但她依舊咬牙堅持着,淡定的臉上明顯有着痛苦的表情。白芷能瞧見,在座的五皇子、三皇子甚至慕屠蘇不可能看不見。他們難道不會憐香惜玉嗎?
尹香彈完最後一支曲子,她的手指和胳膊都在發抖,其間香爐的熏香都已換了三次,他們從天色漸暗到已入一更,白芷已然趴在桌子上沒了精神。
三皇子見尹香這副快垮了的樣子,甚是憐惜道:“尹香姑娘還好嗎?都怪我聽你曲子入迷,竟未瞧見你已累成這樣。”他說著這樣動人的話,身子卻依舊坐在原來的位子上。
尹香不笨,咬咬牙狠狠地道:“多謝公子的抬愛,若沒其他事,尹香先告辭了?”
三皇子轉頭問五皇子:“你還有事嗎?”
五皇子擺手:“可以了,無事。”三皇子這才把頭轉向尹香,臉上已無方才的友善,而是面無表情,“你可以走了。”
白芷愣愣地看着,心想,三皇子委實是個眥睚必報的男人,可怕,難怪能從准皇位繼承人中奪得皇位。尹香離開之後,紅翹便立馬打了個哈欠,眼淚直流,看來她忍得極為辛苦。這也難怪,紅翹這丫頭睡覺一向早,如今已一更,對於她而言,太晚了。
白芷想先行告辭。
白芷起身對他們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五皇子道:“別啊,出來玩,何必如此掃興!晚上在這裏睡吧,保管你快樂似神仙。和蘇蘇一起開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