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告別之旅（2）
顧嘉不知道祁朔會對自己的氣息如此敏感，完全想不到她走了之後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她在又經歷了一次時空穿梭之旅后，等身形再次停頓，便突然茫然了。
入目的情景既熟悉又陌生。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繁華的喧囂在她的身形還沒來得及穩住的時候就已經撲面而來了。
憑着記憶搜尋到聳入天際的國際金茂大廈，好不容易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坐標，她這是：回家了？！
前一刻還在為自己曾經的任性悔恨不已，下一站就讓她得以重返現世，不管在背後操縱着這一切的到底是誰，久違的回家的溫暖她現在都滿心歡喜。
合起雙手真誠的表示感謝后，她便開始迫不及待的尋找回家的路。
算起來她離開家已經快四年了，面前的現世也確實改變很大，記憶中那一片待改造的城中村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整潔漂亮的中央花園和幾棟拔地而起的高檔住宅小區。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穿過這一片區，再轉過一個街角應該就到她家了。
一別四年，也不知道家裏有什麼改變，爸爸媽媽在失去她之後又生活得怎樣，他們有沒有原諒她的自私？媽媽後來生下的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呢？顧嘉原本興沖沖的腳步不由得滯澀起來。
或許這就是近鄉情怯了吧，她突然有些不敢去面對這一切，而且她更怕這一趟告別之旅就如同跟見祁朔一樣，只不過是匆匆一別，越早見到他們自己便會越早離開。
“汪~汪汪~”突然一隻毛茸茸遍身雪白的小狗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顧嘉的身邊，沖她不停的吠叫。
“你看得到我？”被驚醒的顧嘉滿心好奇，乾脆蹲下與狗對視。
那是一隻活潑可愛的捲毛比雄犬，雖然它的叫聲已經很‘兇猛’了，但因它嬌小可愛的體形和那雙黑黝黝好奇的圓眼睛，怎麼都無法讓人生出畏懼感來。
那隻狗彷彿真的能看到她，隨着她下蹲，伸出手，它叫喚得更加激烈了，如同面臨生死大敵，秉承着‘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原則，繞着圈兒的在顧嘉身邊不停的狂吠。
“雪團！”小狗的反常終於引起了狗主人的注意，“你怎麼啦？被什麼嚇着了？”一個穿着大紅唐裝夾襖的可愛女孩一蹦一跳的跑了過來。“咦，明明什麼都沒有！”
小狗護主心切，一邊沖顧嘉發出威脅的警告，一邊向自己的主人身邊退去，試圖阻止她向顧嘉靠近。
“對不起哦小狗狗，我並沒有惡意啊。”顧嘉帶着歉意起身，沖小狗揮了揮手才嘆息一聲，無論是現世還是大靖，她到底都已經成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她家所在的江城冬天並不怎麼冷，街頭已經掛滿了大紅的燈籠和佈置了各色彩燈，到處都洋溢着過年的節日喜慶氣息。
是了，又到了過年的時候。
不管顧嘉的腳步有多慢，從中央公園到自家樓下，仍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已經有十多年的小區早已不復當年的光鮮外表，十幾棟佈滿風塵的只有十來層的低矮建築夾雜在一大片高樓大廈里，顯得有些微不足道，顧嘉不能確定這四年的時間父母是否搬家。
小區門衛的保安也早已換了新鮮面孔，顧嘉專門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到熟悉的人。無論是江城還是自家小區，處處都對顧嘉透着陌生的氣息。
閉着眼尋着記憶中的路，顧嘉依舊能精準的站在自家門口。她舉起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很久，即使知道就算是敲下去也不會有人應門，但她仍然捨不得把手收回。
此時是各家各戶準備吃年飯的時間，站在樓道里都能聞到從各家的門縫裏飄散出來的飯菜的香味。
雖然她在大靖這幾年極力改善伙食，但仍然與有着數千年美食傳承的現世有着天差地別。
只吸上一口空氣中飄散過來的肉香，顧嘉的腦海中便自動勾勒出一盤肥而不膩，色澤鮮亮，味道可口的紅燒肉的樣子來。
還有油酥的松鼠桂魚、烤鴨、燒鵝，甚至就連再平常不過的韭菜炒蛋都帶着另樣的風味。顧嘉站在那裏貪婪的呼吸着香氣，幻想着各色美食，甚至還能透過這些香味來推斷主廚的口味。
其實自從她成為混沌的靈魂狀態，便也沒了飲食需求，至少她一直都沒有肚子餓的感覺，這會兒對着飯菜香味垂涎三尺，純粹是饞的！
一想到吃的，她就分外想念媽媽的手藝。
其實媽媽做飯的水平並不怎麼樣，時常還受到她和爸爸的調侃，但做她最愛的炸雞排卻是相當的成功。
還記得小時候她挑食厲害，唯獨對炸雞排情有獨鍾，可惜爸媽都一致認為外面排檔里的吃食衛生和營養均達不到標準，媽媽便硬着皮頭自己上，從一個做飯能燒了廚房的廚房殺手，硬生生修鍊成了雞排達人！
雖然後來長大了，炸雞排早已不再是她的最愛，但每次回家，媽媽仍然會在餐桌上擺上一盤裹了麵包糠，炸得兩面金黃，能把隔壁小孩饞哭的焦香雞排。
不想還好，這會兒一想到那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滿口生香的炸雞排，顧嘉當真忍不住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哪裏還顧得上患得患失，當即一個縱身，直接從窗口躍了出去，又繞到自家的陽台上。
可惜到底是冬天，窗子全都被關得死死的，連條縫隙都沒給她留。
好在從陽台上的玻璃窗子朝里望，正好可以看到家裏的廚房和餐廳。
依舊是她離開時熟悉的擺設，甚至餐邊柜上她第一次捏的泥娃娃都沒有移動分毫。
顧嘉的眼一下就澀了，如果有淚水的話，估計應該像斷了線的珠子，撲通撲通的直往下掉，這裏是她的家啊！
“老顧，雞排腌好沒？馬上要下鍋了啊！”從廚房裏傳來的聲音讓顧嘉的身子本能的一怔，哪怕是她化成灰也忘不了這是誰的聲音。
“來了來了！”爸爸應聲了，緊接着她就看到繫着圍裙的爸爸端了個大盤子從客廳里過來。
盤子裏堆了冒尖的腌制雞排，每一塊都已經按摩好，並裹上了麵包糠。
看到爸爸滿手沾滿蛋液又被麵包糠黏上的狼狽，顧嘉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一切似乎都跟以前一樣。做給她吃的每一塊雞排其實都有爸爸的一份功勞，也不知道媽媽是從哪裏學來的理論，說沒有經過按摩的雞胸肉炸出來的雞排是沒有靈魂的，每回下廚都把腌制的任務交給爸爸來做。
以前只當笑話來聽，一笑而過之後便被拋諸腦後的話題如今再看，卻無比的溫馨。
是的，沒有爸爸按摩腌制，媽媽炸制的炸雞排是真的缺少靈魂，只是這個道理她明白得太遲了！
隨着廚房裏噼里啪啦熱油鍋炸開的聲音，炸雞排的香味也飄散出來，就像一隻牽了顧嘉鼻子的手，引誘着她，牽引着她，一點一點的把整個人都緊貼在玻璃窗上，貪婪的看着、聽着屋裏所有的動靜。
最後被擺上桌的炸雞排依舊兩面金黃，賣相很好。
“嘉嘉，過年了呢，今天媽媽又做了你最愛吃的炸雞排，你一定要多吃一點！”呢喃的低語一字不露的傳到了顧嘉的耳朵里，同時她也終於看清體態開始臃腫，臉上已經有了魚尾紋的媽媽的臉。
不知道同樣的話她已經說過多少次了，但此時的神情仍舊哀傷。
“媽！”顧嘉用力的敲打着玻璃窗子，好想，好想有進屋還像小時候一樣，撲進媽媽溫暖的懷裏，她想伸手撫平她臉上的皺紋，她想親吻她已經不再年輕的臉龐，告訴她自己真的真的很想她，告訴她自己真的真的很後悔！
可是一扇透亮的玻璃，卻猶如兩個世界的分水嶺，近在咫尺卻讓她寸步難進。
“孩子應該也不想你這樣的，今天過年，大家都開心一點！”爸爸輕拍着媽媽的後背，雖然語氣輕鬆，其實眼眶同樣已經濕潤。
“嗯，是的，我只想讓你們都開開心心的！”顧嘉在窗外拚命的點頭，可惜沒有一個人能看見。
“老顧，是咱們的錯啊，咱們當初要是……”
“不，錯的是我，是我提議要給她一個驚喜的，最後卻成了驚嚇，是我的錯。”
屋裏的兩人都爭相把過失包攬到自己的身上，顧嘉只能使勁的搖頭：“不是的，不是你們的錯，是我太自私，是我不想別人分薄我的幸福……”是我不理解一份幸福分享給兩個人就變成了雙份的幸福，一份痛苦有人分擔就輕減了一半！
只可惜她所有的懺悔都沒法傳遞出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父母即使過去了四年，她依舊是他們心頭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
“爸爸，媽媽，你們別傷心了，雖然姐姐不在，但我會加倍孝順你們的，永遠做乖寶寶，不惹爸爸媽媽傷心生氣！”奶聲奶氣的聲音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顧嘉這才發現餐廳里多出了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孩子。
這就是她的弟弟？
三歲多的孩子長着肉嘟嘟的小臉，雖然年歲尚小，卻隱隱長着一張跟她十分肖像的面孔，如果頭上扎一個小揪揪的話，活脫脫就是她小時候照片上的樣子！
只見他懂事的牽了媽媽的手，又拉過爸爸的手，顯然對怎麼安撫思念姐姐的父母駕輕就熟。
終於見到一家三口又重展笑顏，顧嘉的心總算舒緩了一些。
弟弟，真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