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公子的託付
第201章公子的託付
芒卯感覺自己的刀在晃動,心也在晃動。
食君之祿,則忠君之事。
他雖然不夠聰明,但對待魏國王室,自認忠心耿耿。
如今國都淪陷,失守大梁,自然要為復國而戰。
“本將軍為復國!”
芒卯揚聲道。
她看着大廳外,聽着外面若有若無的哀樂,溫聲道:“因為公子走時,把魏國百姓託付給我。本宮以為,魏國的軍隊,也是魏國的百姓。”
她的臉上綻開細碎的微笑。
“魏國陛下大薨,”姜禾耐心解釋道,“且陛下因為年幼並無生養。宗室中縱有男丁,也多半死於戰亂。芒將軍復國后,準備擁護誰登上國君之位呢?”
其實最大的後果,是他與姜禾生了一場氣。
“什麼?”
軍將垂着頭,明白姜禾說的是事實。
眾人有些驚訝地向外看去,見一個男人出現在步道上。
既然都是死,還不如這時候就跟雍軍拼了。
這麼說來,他們曾經是戰友。
自封為王,那便不是復國,而是以復國為名,行謀權篡位之實。
“你們——”
到那時,外無百姓擁護,內無兵馬追隨。他這個武將,真正會走到山窮水盡之地。
“本將軍高看了你們,沒想到你們竟是如此怕死之徒!”
趙政說了,要全殲魏國主力。
“好在魏國還有另外一個仇人,”她抬手指向南面,“楚國。”
那張救命的藥方,即便是姜禾想到了治療的關竅,說到底,的確是長桑君留下的。
也好過做雍國的爪牙,去跟楚國打。
“竟然如此兇殘!”
大廳內議論紛紛,姜禾轉過身,從側門緩緩離去。
“莫非——”她用絲帕按住自己流血的傷口,神情譏諷道,“自封為王嗎?”
然後讓他們出生入死幫着雍國打天下,討得一線生機。
芒卯手中的刀緩緩下垂,漲紅的臉頰褪去血色,青白一片。
醫吏。
她知道,自己已經不需要待下去了。
而陳南星,正是長桑君的後人。
芒卯瞪大眼睛看着姜禾,一時尚未明白過來。
他姿容美艷手持寶劍,背着一個包袱大步走來,白衣在風中飄揚,似乎裹挾着奮不顧身的勇氣。
“求殿下,”他們施禮道,“指一條活路。”
姜禾手握魏忌的調兵憑信,展開在手心道:“在本宮的調遣下,打完楚國,就可以。”
他們知道魏圉或許也死了,但卻不知道死得如此凄慘,如此受辱。
“打完楚國就信了?”
如此惡劣,還要照顧?
“王后或許,”李溫舟低着頭,膽戰心驚道,“是感念於那張藥方,是來自陳氏先祖。”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也這麼難啊?
這麼難,還不如——
“也不一定,”姜禾神情平靜,眼底卻似有千軍萬馬奔騰,“非要適時出擊,在必死之局討一線生機。”
跪地的另一名軍將道:“我們打不贏雍國,就能打贏楚國了嗎?”
姜禾看向那名軍將。
“一念之差?”趙政冷笑道,“可知有多少後果嗎?”
王室的魏忌,和被先王晉封的異姓公子,龍陽君。
活得比死都難受。
芒卯立在門口,眼中熱淚涌動,卻未抬腳。
“怎麼?”
趙政抬眼看着李溫舟,氣息翻湧間,清俊的臉頰露出壓抑着憤怒的神情。
“公子信你,”姜禾頷首道,“百姓信嗎?”
即便最後他們在碼頭上遙遙一望,但那根彼此不信任的刺,已經橫亘在兩人之間。
楚國是殺害公子魏忌的兇手,而信陵這些人,正是魏忌的親信部隊。
去吧……
趙政風塵僕僕回來當晚,衛尉軍便把密信丟失的查證結果寫成厚厚的奏摺,呈送到趙政御案之上。
趙政道。
“我們不是怕死,”一名軍將解釋道,“末將曾與殿下一起死守卜寨,那時便知道殿下智謀無雙。如今想問問王後殿下,有沒有一條路,既能為魏國復仇,又能活命。”
姜禾沒有強留他們。
她握緊那枚三棱箭頭,看着軍將們在門口站定。
姜禾上前一步,喚道:“龍陽君。”
李溫舟深吸一口氣,想到姜禾臨走時的囑咐,還是提着顆腦袋道:“陛下,王後走時,說要特別照顧她。哪曾想她會……”
他沒有看,而是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李溫舟。
芒卯收刀歸鞘,想要再問,最終卻抹不開臉面。
就這?
“這倒有志氣!”姜禾忍不住撫掌道,“去吧。”
誰都不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挂。他不怕死,不能要求別人也跟着死。
“小路已經畏罪自盡,陳姑娘受不住宗正院的刑罰,招認說跟姜賁有關。”
有龍陽君,有他和魏圉的情意在,這些軍將會被他說動的。
太好了,你沒有死。
一國王后,為何惦念他國軍隊的死活?
姜禾也站起身來。
“好,”姜禾頷首,“請問,復誰的國。”
他第一次身穿白衣。
魏國的軍隊,也是魏國的百姓?
那軍將神情動容,看向芒卯。
芒卯並非口舌伶俐之人,聞言怔愣半晌,才惡狠狠道:“你休要血口噴人!公子肯把魏國主力交到本將軍手上,就是信任!公子的靈棚就在外面,我願意在此起誓。若存半點私心,叫我天打雷劈!”
這件事,怎麼聽都像是陰謀,像是這些精於謀略之人的算計。
他走上前,先同姜禾見禮,再轉過身,神情沉痛道:“先王諱魏圉,為保我國境安全吞下信物,被楚人開膛破肚,已然大薨。”
軍將們相互看看,那些跪下的,陸續起身。
“向雍國復仇,”姜禾道,“你們打不贏。”
行,讓她活着。
公子的託付嗎?
那名曾同姜禾一起守卜寨的軍將忽然轉身道:“請恕末將直言,殿下願意隨我們一起上陣殺敵,為我們討得一線生機,我們不信,是不明白你為何這樣。”
雪落無聲,明日,便是他下葬的日子。
魏國是有兩位公子的。
殿內軍將共同施禮。
死守卜寨,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公子。”
“投降必死。”姜禾看出他想要說的話,在他吞吞吐吐時清聲道,“雍國現在,不會信你們。”
他沉沉哼了一聲,轉頭就要出去,忽然看到身後的部下齊齊跪下來。
“若復仇呢?”他道,“雍國占我江山,楚國殺我王室,我為復仇,血債血償!”
芒卯想要罵出口的話悶在喉嚨中。
說要照顧她嗎?
“姜賁?”
“是,”李溫舟嘆息道,“大概是少女思春,想叫魏子佩死在大梁。恰巧又看到陛下收回成命,一念之差鑄成大錯。”
接下來自己,就在這有限的時間裏,陪一陪魏忌吧。
“按律處死。”
李溫舟把事情說了。
龍陽君因取悅魏圉而受寵,卻在後來,因劍法卓越、外交能力突出,受到朝臣敬重。
“好一句‘魏國的軍隊,也是魏國的百姓’!”
“叫她隨軍吧,”趙政道,“去做醫吏,雍軍打到哪裏,就跟到哪裏。”
流言可畏,能顛倒是非、置人於死地。
他看向姜禾,看她有什麼答案。
還要在她的調遣下啊。
這自然是利用。姜禾沒有辯解。
那軍將繼續說道:“復仇,是身為魏國臣子的本分。活下去,是因為高堂老母健在,可末將兄弟幾個全部葬身沙場,只餘下我一個了。為孝悌之義,想活。”
趙政眉心微跳,旋即蹙起。
復誰的國?
“原來你是想利用我們幫你們打楚國,”芒卯大笑起來,“真是如意算盤叮咚響。”
姜禾尚未回答,芒卯已經氣到抬腳要踹。
也就是說,要以雍國王后的名義,收編魏軍主力。
他們追隨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顧念他們的死活嗎?
在這有些凝滯的瞬間,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在外面響起。
與將士同進同退,見無數生死的醫吏。
“也讓她看看,”趙政道,“人若想活着,有多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