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萬箭穿心(2)

第45章 萬箭穿心(2)

第45章萬箭穿心(2)

“那就是他想認識你。”百莉把雙肘搭在豎起的菜單上,笑眯眯地說,“他是我們學校數一數二的富家公子,管理系的,三天兩頭不來學校,上一次來的時候帶走了跟我一起打工的一個女生。”

時音點頭。

“上一次是三個星期前。”百莉補充。

她依舊點頭。

“哎,你不動心?”

手下正在整理的盤盤碟碟輕微碰撞,時音看百莉。

“我動心?”

“他在追你哎,他開跑車,家裏又有錢,他爸媽都年薪百萬,而且他又不醜,跟我一起那個女的從他那收了好多禮物啊包啊,現在雖然分了,但交往時候從他那兒托關係得到一個很好的實習工作,我覺得很值。”

百莉這女孩子很適合社會,她雖然不出眾,但很會審時度勢,半個月相處下來與時音有了點交情,漸漸肯說些私密話,於是價值觀也在這些對話中慢慢顯了出來。

“你不要覺得我拜金啊,”她說,“客觀來看就是這樣的,而且說不定,你就收服浪子心了。”

時音低頭寫單子,不表態。

“跟你說,我們學校女生排着長隊要做他女朋友。”

時音將單子遞給廚房,收拾菜單走。

她一天不理,兩天不理,三天不理,那個羅子皓就天天帶朋友來這吃東西。

他們吃完就在這打一個多小時的牌,每次都包場,非要她負責他們那一桌,時音所在的食堂是私人承包的,這幾個人是客源,老闆沒意見,他就用自以為是的浪漫愈加猖狂。

直到幾天後,他把她低頭收碗的照片傳上了網絡。

百莉告訴她后,她把這一桌的菜單沒收,羅子皓把她的手抓住。

這是這個人第一次碰她,他高大又健碩,力氣用得緊,一下子把她手腕捏紅,時音皺着眉甩掉,他看出她這一臉碰到髒東西的表情,不悅地說:“我怎麼說也是客人。”

“你是客人,”時音說,“但你跟你的朋友再纏着我,我就從這裏辭職。”

“別辭啊,”他說,“跟我吃個飯吧,熟悉熟悉。”

時音離開,羅子皓又把她抓住:“你知道我誰嗎?”

“我非要知道?”

“你不喜歡普通約會也不喜歡文藝青年,我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你還嫌棄上了,”他邊說邊從桌上抓一把“錢玫瑰”塞進時音衣袋,“別打工了,做我的妞唄。”

那一桌男生“嗷嗷”起鬨起來,食堂內用餐學生的注意力都被集中過來,時音把衣袋清空:“你知不知道用錢折的玫瑰是臭的。”

“嫌臭啊,等你用慣了再嫌嫌看,我知道,你這樣家境出來的女孩得先矜持會兒,但我真心嫌麻煩,咱直說吧,你賞個臉,我就讓你享福,這辦法怎……”

食堂都是各種菜香味,時音沒聽完他的話,一陣反胃突然湧上喉口,她捂着嘴側過身子,一桌子男生和隔壁幾個女生都盯着她。

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對着盆栽吐出來,但吐了兩次都是空的,變成乾嘔。

男生堆中傳來一聲意味深長的低呼,羅子皓停住滔滔不絕的言論,把她的手放開。

時音難受完后抽紙巾,回頭看他們,他們一言不發,她離開,走的時候聽見羅子皓不輕不響地嘟噥一聲:“靠,差點穿破鞋。”

接下來,這種情況早晚都有一次,有時中午受不了食堂的味道也會發作,關節酸軟沒力氣,走幾步路就容易累,腰尤其難受。

那班以羅子皓為首的男生不再來了,女生們則三緘其口。

但事情還是悄悄傳遍了這個陌生的校園。

食堂不是那麼忙的時候,時音坐在空閑的餐位上,把腦袋埋在手臂中淺睡。

有人看她不吃飯,給她點了份蓋澆飯端過來,剛放下,就被身旁友人開玩笑:“你要追她?不怕喜當爹?”

時音全聽見,抬頭看他們。

對方才意識到當事人沒睡着,玩笑的嘴臉快速地收起來,另一個人也尷尬,這時有水瓶噗地砸在那人的肩上,他們猝不及防地看過去,芝愛隔着十步的距離說:“滾。”

他們走了。

時音在原位坐起身來,芝愛坐到她桌子的對面,姐妹倆臉上都沒什麼顯於人前的表情,時音把蓋澆飯拉到自己身前。

反正也餓了,她拿起湯匙盛一口放進嘴裏,咖喱味很重,吃不過三口又吐出來,她捂着嘴咳嗽。

芝愛替她拍肩膀。

一邊咳嗽,視線慢慢移到那兩個男生遺留下的一本金融雜誌上,時音緩下呼吸后拿起來看。

這一期封面是明御總校的校門,大標題寫着:席氏換血,太子爺終握實權。

而小標題是:百分之六十家產到手,開學致辭將對媒體公開。

4

總校的開學比一般學校晚半個月。

那天突如其來一場很大的雨夾雪,許多學生被困在食堂,空氣中全是夾着噪音的濕氣,時音在收拾碗筷,有人把食堂的懸挂液晶屏打開了,一直調到直播明御開學典禮的頻道。

可惜切入時已宣告結束,學生的上課時間與直播相衝,趕早來食堂看也只能趕上尾聲,這會兒連尾聲渣子都看不到,關掉電視后,大堂內的氣氛有些無聊,突然有人喊:“哎,微博說十四台有重播!”

時音將遙控器悄無聲息地放到餐盤中端着走,學生一時找不到,電視半晌都開不了。

後來有個女生找到了。

“這兒呢!”她喊着就拿。

時音反應平淡地進廚房洗碗,到門口遇見百莉,百莉向大堂探頭探腦:“還有重播嗎?我也要去看看!”

她不僅自己要看,還興奮地拉時音的手:“快,快,我們去看看,據看過的人說那個太子爺很牛逼啊!”

時音還沒拒絕就被她拉到大堂,正好電視在眾人找遙控器找得底朝天時啪一聲被打開了,女生迅速調到14頻道。

於是時音就這樣毫不設防地見到了席聞樂——隔着液晶屏。

重播已播到一半,他站在高台上,一束光從他的頭頂打到肩身,英挺拓跋,而她心內刮過一陣涼風。

大堂內升起一陣倒吸氣聲,百莉說:“我靠,好帥!”

嘈雜的氛圍降下來,因大雪被困的陰霾情緒漸漸被聚精會神所取代,他們都在看電視,上回頻頻纏着她的羅子皓班人也在,他們像看神似的望着電視,跟周圍的人一樣認真。

時音一人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用最遠的距離看着上面的他。

他的臉,他的肩膀他的身體還是那個樣子,卻成為她眼中最遙遠而陌生的樣子,他的領帶不再是他愛戴的那一根,他的手工西服也是她沒見過的那套,兩人已隔着一個世界的距離,他淡淡說話,擱在演講台上的手腕沒戴佛珠串,偶爾看台下時,眼內只剩跨破俗世的清心寡欲。

他長成了這樣的一個人。

時音閉上眼。

於是就這樣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從高中開始到現在,有他的沒他的日子所帶來的跌宕起伏就這樣結束了,這一刻才真正切實感受到荒蕪感,心為他熱過,涼過,死過,他是最苦的痴戀,纏了幾年最終以不告而別為和平結束,此生摯愛變成再不相見的故友。

就這樣了。

她閉着眼時,液晶電視也突然沒了聲音,他的致辭停在一句短句的中間處,戛然而止。

他停頓了十秒以上。

“我聽看過的人說……”百莉輕輕給她劇透,時音腦內一片空白,什麼也沒聽見。

重播的典禮會場內隱約傳來詢問與騷動聲,電視前,食堂內的學生也開口問事態,時音看向屏幕。

席聞樂依舊站在強烈的聚光燈下,他就這麼突然不說話,旁邊的校領導擊掌提醒,他也不理,眉心淡淡地皺着,致辭稿彷彿快被他的視線灼穿。

“我不要了。”

攝影鏡頭抖了一下,場內倏地寂靜,液晶電視前的所有人盯住屏幕,當時氛圍大概就是萬籟無聲,只因為席聞樂這一句參雜着濃烈情緒的“我不要了”。

他說:“百分之六十我不要了。”

典禮現場被他發言的氣場壓得毫無聲響,電視外的食堂則沸騰起來,時音往後退。

他慢慢看鏡頭。

眼神穿過屏幕,似一支箭直射到她心上。

“我最恨失敗,”他緩緩講,彷彿自言自語,“但是失去你,我就是個失敗者。”

這直截了當的告白透過電視直播傳遞向世界每個角落,一字一字打在心上,時音轉過身避開屏幕,心跳紊亂起來。

大堂只有呼吸聲,遙控器握在離她不遠的女生手裏,她不由自主地過去拿,啪地關掉電視。

“哎?”驚動聲此起彼伏,學生們的視線突兀地從黑屏上離開,轉頭詢問,“誰關的?”

時音充耳不聞地帶着遙控器走,那女生剛反應,緊跟上喊:“哎!你幹嘛呀?”

動靜變得越來越大,時音推門進入陽台,刺骨的冷風吹進脖子,雨和雪一起落進長發,她舉起遙控器準備扔,女生迅速抓住她手腕:“我說你幹嘛!”

兩人爭執中,女生無意間往樓下看,力道瞬間收得殆盡,失聲叫:“天啊……”

時音往下看,與此同時,食堂內的學生都被女生的呼聲引上講台,時音的肩膀被擦碰,腳卻冰凍在原地,手裏剛拿穩的遙控器啪地一聲掉地上。

5

這裏是食堂二樓,而席聞樂,站在底樓的風雪中。

他站了很久,衣肩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雪,臉上清淺得看不見任何錶情,但是他的頭髮已經被雨水打濕,身上沒有傲,沒有稜角,沒有戾氣,只有淡淡的低落與失意。

樓上的嘈雜使他緩慢抬頭,然後,視線風雨不動地放到她身上。

她呼出的氣體在寒流中化作白霧,手指輕微地發抖。

“啊!”百莉尖叫,回頭盯向已經黑屏的電視,“這個不就是那個!”

可百莉說不出來名字,因為不敢置信而不敢喊,走廊上的學生發生很大的騷動,前面的人掏手機打電話,後面的人拚命想擠上來看,時音被淹沒在激動的人群中。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她新手機號的,他把手機擱到耳邊的時候,她衣袋裏的手機就震動了。

走廊上的學生突然沒了聲音,尋找良久,終於找到眼睛濕紅的時音這裏,他們把視線來回地放在她與席聞樂身上,漸漸在她周身空出一個空間來,後來陽台上靜到只剩她手機的震動聲。

他打多久,就震多久,她不接,他就不掛。

時音背過身去,想走,但是心口堵得不行,走一步痛一步,最後扶住陽台的門,把手機接到耳旁。

他那邊的安靜與細微的呼吸就這樣傳進耳朵,她咬唇,不說話。

“我想你。”他說。

聲音很低很低,沉沉落在她心尖口上,大雪紛飛,冷風呼嘯,抵不過這三個字帶來的震撼,她低頭把眼睛閉上。

“我很想你。”他繼續說,聲音沙啞,夾着疲態,“如果你不在,我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沒意義。”

“時音。”

最無法抗拒他念她的名字,每次都含着濃烈的依賴感,這一次的依戀比往年任何一次都強烈,她把唇咬緊。

“時音。”他再次念。

“如果,”她終於開口,緩慢地問他,“我和百分之六十的家產里,永遠都只能選一樣,你要哪樣?”

“你。”

“如果,我繼續支持芝愛和席道奇在一起,依舊干涉你的工作和決定,你還要不要?”

“我要。”

“如果,”時音說最後一個要求,聲音都啞了,“如果,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生育能力,你這一輩子都沒有繼承人,你后不後悔?”

“不後悔。”

回答了三個問題,等不到她的聲音,卻等到乾脆利落的掛斷聲。

他站在雨雪中,心結上冰。

所以失敗了。

所以唯一一次乞求被她用沉默打回來了。

幾年的纏愛化為過往雲煙,轉瞬即逝,他看陽台,只看到躁動的人影,看不到她的背影。

等了五分鐘也沒有她的動靜。

就在心漸漸死去,落寞轉身的時候,大堂正門有腳步聲,葯香味隨人一起出現。

“席聞樂。”

他的步子停下來。

是恨過,吵過,鬧過,失望過,受傷過,絕望過,所以變成這樣一段有血有肉的感情,活着,活得過癮。

他回頭看,看到她喘氣的心口與披散在衣肩處的微卷長發,風一刮,把雨雪刮到她的臉頰上,順着眼角滑下來。

她說:“我也想你。”

愛至此,愛入血液,愛到深處不可拔,他只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就為她走下神壇,給她這世間最浪漫的一切,最好的照顧,最活生生的依賴,最永恆的皇冠。

不要別的,只要她。

鞋子踏進雨雪裏,她在二樓陽台幾十人的注目下一步步地走近他,眼睛一秒不離地望着他,略微濕紅,然後告訴他:“我很想你。”

冬末很冷,但是冬末過後,是初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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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你皇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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