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畫入人心(7)
第40章畫入人心(7)
他一看時音就是別墅女主人,剛才女傭也對她一口一個小姐,於是帶着工具就上崗。
席聞樂常常將這個抽屜上鎖,但好像也沒特別大的防範之心,鎖是非常普遍的型號,用鐵絲撬一下就開了,鎖匠問:“要換個鎖嗎?”
“不用,“時音打開抽屜,從兩份文件夾的底部拿出一串共兩把的銀灰色鑰匙來,看了會兒,問鎖匠:“能照着這串鑰匙刻制兩把嗎?”
他接過鑰匙細查,說:“這手藝我是有,但是小姐,我們這有行規,這活兒我恐怕接不了。”
時音抽開下面一個不帶鎖的抽屜,從里拿出一本房產證,說:“我能證明我妹妹是這棟房子的戶主,她現在在隔壁房間我叫她過來,這鑰匙用途不大,開樓上儲物間和書房的,只是單串兒很容易掉,想多拿幾把。”
鎖匠說:“不用,不用叫她,我幫你刻兩把吧。”
她放手機,在他壓制印泥的時候從包里抽出一張酒店的名片,在反面寫上套房門牌號,說:“你完成後把鑰匙送到這房間來,我明早會退房,在這之前拿來,另外這事兒沒必要跟樓下的人提,她們問你就說只換了浴室的鎖,謝謝。”
時音用食指摁着名片推移向他,名片底下壓着比開鎖價錢高十倍的豐厚小費,鎖匠點頭接過。
處理完這些后讓阿蘭送走鎖匠,她套上外衣出門。
酒店照她的吩咐提前準備了晚餐,時音到了之後先洗澡,而後在落地窗前看夜景,腦子裏走着半山那幢獨立別墅的院內佈局。
裏面種的全是灌木與仙人掌,沒有一株用以點綴的薔薇科花植,就像……為照顧某個花粉過敏者而特別設計過一樣。
2
第二天早上,時音自己叫了輛出租車上山。
天很冷,地面結着冰霜。
她站在別墅的院前仰看二樓,呼出的氣在冷空氣中化成一片白霧,從衣袋中拿出鑰匙時手輕微發抖,將其中一枚鑰匙對準院門的鎖芯插進去,旋轉。
冬季清晨的山林中除了枯葉掉落的聲音,還有鎖芯卡住的輕微響動。
心內稍稍鬆一口氣,她拔出鑰匙換另一把,同時往二樓看去,那裏的窗帘依舊拉着,沒有一點擺動。
咔擦。
鑰匙就在稍微出神的時候解了鎖,院門噗一聲往後移動,時音的鑰匙還留在鎖芯內,手和人卻凍在了原處,那一霎心裏悲涼,只能怔怔地看着真的被打開了的院門——用席聞樂抽屜里的鑰匙打開的院門!
忍好久,有一瞬間想乾脆離開,步子都轉身走了三步,後來又情難自制地回來,手想拔鑰匙卻一直做不幹脆,她第三次抬頭看二樓窗戶,滿心滿眼的失望與怨憤。
後來倏地將鑰匙從院門拔下來,她徑直走上門庭,腦子一片空白地把鑰匙插進正門旋轉,咔噠一聲清脆解鎖,公寓一下子解開了所有防備,而時音緊緊握住把手不讓門自動開啟,還未進入公寓之前自己已經快不行,慕羌的話火辣辣地刺進腦海。
——我擔心你警惕性不高,萬一他山下養一個山上又養着一個,寵幸起來還方便,最後就你被矇著。
以前覺得可笑無比的話現在一遍遍在心上徘徊,後來又被成片的“席聞樂不會的”給壓過,可是那門確確實實用他的鑰匙開啟,他襯衫上的香水味也彷彿撲鼻而來,想起之前他三番兩次在半山居別墅留夜,還有上次時音提到這公寓時他晦澀不明的表情,一切一切都成了即時證據!
腦海里的話從“席聞樂不會的”到“他應該不會的”,再變成感嘆號結尾的“他怎麼可以”!自我安慰到最後潛移默化為氣憤,時音用力將公寓門推開。
公寓內長久不見光的陰濕氣撲面而來。
沒看見任何人,卻看見一個無比整潔寧靜的客廳,身後的日光跟着投射進這裏,很冷很冷,她在門口背光站了許久,拔下門上鑰匙,往裏走。
寂寞的影子拉長在大理石地板上,與呼吸一同變成自己的同情者,她走到客廳中央時再邁不開步子,因為看到了席聞樂的領帶。
他的制服領帶,就這麼顯而易見地留在了這客廳的沙發上,他有很多條領帶,每一條她都曾親手系過甚至在熱吻時拉扯過,而這一條被隨手丟擲在沙發縫隙中,這麼曖昧引人遐想,那一刻心裏的氣已經舒緩不出來了。
二樓有聲響。
時音抬頭看。
那個人,總是在二樓隔着窗帘俯視她的人,像見不得光的蝙蝠一樣躲在這公寓的人……現在正緩緩地走下來,似乎是聽到樓下聲響,“她”的腳步聲從二樓的地板傳到樓梯上,再一步,一步地往下。
很有趣,對方一點都不好奇來客是誰,彷彿不驚訝她的到來,甚至沉穩得像等候着她的到來……或者說,等候着唯一一個能進這別墅的人。
那人不說話,時音也不說話,樓梯口有屏風擋着,兩個人的身影就這樣一個在屏風前一個在屏風后,隱約看到對方有些高大的身軀后,她輕聲念:“席聞樂……?”
那個人把着扶手走下最後一步。
他的身體和臉龐進入眼眸的時候,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住沙發靠背。
整個人都快停止思維,腦子一片混亂,對着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從記憶里搜尋好久后才找到一個對應得上的名字,但是短暫時間裏完全想不出這個人跟席聞樂有什麼聯繫,甚至能住在這棟公寓裏!
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席聞樂曾把箭頭對準他,那一箭也是導致她與席聞樂恩怨的開端,可是剛才所猜疑的一切突然又被推翻,心情從跌宕到低谷再到更為強烈的跌宕,反而是這個人淡定如初,緩緩地將左手放進褲袋中。
“時音。”他親切地念出她的名字。
她的步子動不了,硬生生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他還像三年前那樣高大,斯文,臉型卻瘦一圈,皮膚透着一種長久不見日光的灰白色,但是身姿依然挺拔,精神絲毫不弱。他一邊走,一邊向她伸出右手,彷彿要撫摸多年不見的舊友的臉龐。
“溫博甫……”她念。
“你在做什麼?”而另一個低沉的男聲發出在這一刻的公寓門口,不帶問號,是壓滿了威嚴與氣魄的責問,聲音熟悉得直觸心間,她回頭看。
席聞樂背光而站。
嚴禹森竟然也在,他緩步走入客廳,每一個步子都拖着警惕,眼睛時刻觀察着她與溫博甫之間的距離。
“時音,”席聞樂發聲,“過來。”
“時音。”溫博甫喊她,她收回視線看他。
“時音!”席聞樂再次沉沉地念,加大了聲音。
溫博甫的手馬上就要碰觸到她的臉頰,她還在原地一步不能移,當他濕涼的指尖終於碰到她的皮膚時,直視着她的雙眼說:“救我。”
嚴禹森忽然從旁壓住他肩膀往後撞,他一下子被壓制到沙發上,時音那瞬間也被席聞樂從后收住腰,整個人被猛地抱到他懷中,一個力道迫使她背對溫博甫!
情況發生得這麼急,溫博甫被嚴禹森粗魯地鉗制着雙手,而她的眼睛被席聞樂捂住,硬是被他帶出公寓,他向門兩旁的保安吩咐:“關門!”
時音在關門之前從他懷中掙脫,再次往後看,溫博甫被壓在沙發上,雙眼困難地朝她注視着,她心口漸漸起伏,凌散在肩上的長發被冰涼的晨風吹起,拂到臉上。
3
一星期前。
車子在獨立別墅前停下,席聞樂下車,開了院門與正門后直接走入客廳。
客廳沙發上坐着兩名安保人員,他扯了領帶扔沙發上,說:“出去。”
然後一步不停地上樓,到二樓,開書房門直入。
溫博甫坐在書桌前看書,整個氛圍十分幽靜,席聞樂在桌前倒一杯茶,走到窗戶前拉窗帘,往外眯一眼:“她看到你沒有?”
“你準備和她結婚?”溫博甫低着頭翻一頁書。
席聞樂眼內波瀾不驚,慢慢發聲:“我問她看到你沒有?”
“沒有。”
“離窗遠點。”
這才準備走,溫博甫對着正要走的他說:“她真要做你的妻子?”
他理都不理,溫博甫緊跟着說:“太可惜了。”
“如果她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定悔不當初。”
溫博甫雲淡風輕的話語落了之後,席聞樂的腳步停在書房門口,他身上還帶着來時的氣,現在氣場更可怕,慢慢將雙手插進褲袋,回頭睨溫博甫。
書房的門再次重重關上。
一星期後,時音猶記得剛才那幾秒跌宕起伏之中,她在溫博甫蒼白色臉頰上看到的那些淤青。
席聞樂開着車送她回湖邊別墅,她一聲不吭地下車進別墅,聽到後方他用力關車門的聲音。
栗智站在客廳中,時音視若無睹地上樓,席聞樂的步子緊跟其後。
兩人確實有很多話要對峙,但現在也確實他佔上風,時音在即將進卧室之際被他拽住手腕質問:“怎麼進去的?”
她不說,他把手腕按牆上再次問:“你怎麼進去的!”
“席聞樂!”她把手掙開,“如果不是你襯衫上的香水味,我永遠不知道你囚禁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捕捉到她話里的重點,連問她緣由的過程都省去,直視着雙眼問:“什麼時候聞到的香水味!“
“前天!”
席聞樂很快回頭命令栗智:“下去問誰碰過我的衣服!”
栗智剛上來,他這一聲令下,立刻下樓喊來阿蘭,阿蘭回憶着說:“那天第一個拿到少爺衣服的……是阿冰,小姐是第二個碰的,我是第三個,負責洗。”
“阿冰呢?”栗智問。
“她的手被燙傷,請了一天休假。”
“她的手不是前天燙傷的嗎?”栗智責問,“一天休假完今天應該回來了,她人呢!”
“我也……我不知道,我暫時還聯繫不上她。”阿蘭有些慌措,席聞樂終於放開時音的手,時音喘着氣靠住牆,眉頭淺淺皺起。
單從阿蘭和栗智的對話里已經聽出些什麼,阿冰是外人,她要在席聞樂襯衫上灑香水很簡單,而正處在冷戰期的自己就這樣中了她的套,滿懷猜忌之心地打開公寓門,然後發現……
但是發現公寓裏面的秘密之後又是另一碼子事了,她盯着席聞樂。
顯然阿冰是外人的這件真相也挑戰到了他引以為傲的識人能力,領地被侵犯,底線被觸動之後,他身上的急躁慢慢降下來,眼內漸漸生成一股老道的沉靜,看向時音:“我爸之前跟你說過什麼?”
時音慢慢答:“如果對你有不懂的地方,就給他打電話。”
“那就打給他。”席聞樂說。
客廳氣氛沉重,手機放在會客桌上,席聞樂坐在她的對面。
栗智和阿蘭都站在他身後,留她一個人面對着手機,他說:“你想知道什麼,就問他什麼。”
時音細細呼吸,把手放在膝蓋上,遲遲不去摁號碼。
“栗智。”他說。
栗智主動俯身在手機上按數字鍵,時音盯向他,他的眼中始終積着一種濃烈的情感,以至於視若無睹她的情緒。
電話很快就通了。
響三聲後有人接起,她避免對方喊她的名字,一邊與席聞樂對視,一邊平靜地說:“席先生你好,我是慕時音。”
那方沉靜了一秒。
栗智給席聞樂倒一杯茶,他慢悠悠地喝茶,看着時音說話時細微的表情變化。
“時音。”柏先生開口念她的名字。
聲音明明隔着電磁波,卻真實地像站在這個客廳一樣,說話的語速永遠不疾不徐,語氣張弛有度。
這就是他父親。
時音看着席聞樂的眼睛,慢慢說:“你以前告訴過我,如果我不懂他……就打電話給你。”
“你說。”
“他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嗎?”
柏先生笑了笑:“不是。”
席聞樂把手肘搭上桌沿,目光與時音的貼得更緊一些。
“所以他襯衫上有其他人的香水味,是不可能的?”
時音不入主題,只是按照事情發生的順序來緩慢詢問,這一招彷彿對柏先生和席聞樂都有效,兩個人想用她當做橋樑互相打探消息,她就反用這兩人來探求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席聞樂必定想讓她問溫博甫的事情,柏先生必定也跟這件事有關係,但她偏問皮毛小事。
柏先生所處的空間很安靜,應該是在無人的辦公室或者沿路行駛的轎車後座上,他不急不緩地回答:“除了香水味,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因素讓你打這個電話給我?”
他在引導話題了。
席聞樂的食指往桌上點了點,隱約有種進入狀態的快感,彷彿他父親這麼答才在他的計劃之中,但是他面上絲毫沒表現出來,依舊一言不發地看着時音的雙眼。
她說:“他經常不回來,有幾天住在半山的別墅里。”
“照這樣說,你了解他嗎?”柏先生慢慢回。
“席先生,”時音反問,“你有我了解你的兒子嗎?”
他再次笑了笑:“時音,你想看清一些事情,就必須走進去了解,不管是心,還是房子。”
出來了。
柏先生的口風漏出來了,時音還沒說獨立別墅的事情,他就鼓勵她走進去,暴露阿冰真的是他的人,噴洒香水的意圖也確實是讓她走進房子去。席聞樂確定了幕後主推手就不再聽,一邊系外衣的扣子一邊起身,低聲吩咐栗智:“掛電話。”
“不過你已經走進去了。”
柏先生而後的話再一次讓客廳的氣氛凝滯下來,席聞樂的步伐止在樓梯口,眯着眼回頭看手機,栗智的手指停在半空。
時音安靜地聽着手機那端刻意的停頓,刻意得好像留給在座每一個人的反應時間……連最新的情況他也知道,還這麼明白地說給她聽,一下子揭穿了她前面的循循善誘,甚至帶有一種優雅的鎮定感,柏先生接著說:“時音,你看到誰了?”
“溫博甫。”
“你好奇他是誰嗎?”
“掛電話。”席聞樂再次吩咐栗智。
“時音,你跟阿樂的卧室床邊有個柜子,柜子頭一個抽屜里有兩份文件,這兩份文件一份是我的個人資產證明,一份是溫博甫的DNA報告。”
“DNA報告?”她擋住栗智的手
席聞樂從樓梯口走過來,柏先生從容不迫地答:“博甫是阿樂的兄長。”
“掛電話!”席聞樂說。
“溫博甫是你的兒子?”時音在栗智下手之前拿過手機,起身離座。
“博甫是我的第一個兒子,他被阿樂囚禁三年,因為內部傳言我會把席家財產留給長子。”
“溫博甫是你跟嫚知夫人的第一個孩子?”
“不是,他是我娶嫚知之前的孩子。”
“慕時音!”栗智喊。
“那麼你會不會把財產給他!”時音最後問,席聞樂已經到她身後收抱住腰,手腕被抓住。
“不會,”柏先生說,“時音,救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