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前恩愛,人後相殺
第2章人前恩愛,人後相殺
次日,在節目組的安排下,我們開車去機場。
上車之前,PD拍攝了一些相處片段進行剪輯,然後關上攝影機。
“那,路總、卓爾姐,我們就先過去了,在機場那邊等你們。”
“好。”我對着他們點了點頭。
岳林搖下車窗,對着我和路子盛說:“上車吧。”
我習慣性坐到了前排的副駕駛座上,岳林開車送我的時候,我一向坐在那個位置上,因為方便用擋光板上的鏡子補妝。
路子盛一個人坐在後排,冷冷地望着前座的我們。
一到機場,路總便利落地一甩車門,準備下車走人。
我一看這不要壞事嗎?於是趕緊解了安全帶跳下車,衝上去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不放。
“拽着我幹什麼,不去找你的寶貝經紀人?”
“到機場了,小心被拍到不和。”我一邊說,一邊用餘光瞟着周圍,看看有沒有藏在角落裏偷拍的狗仔隊。
他的面色陰沉如水,抿了抿唇,忽而又對着我笑了:“呵,要防偷拍的話,這種程度可不夠。”
聞言,我不明所以地轉頭望向他,下一秒,呼吸就被人狠狠地奪走!
身後閃光燈忽然狂閃。
我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望着眼前忽然放大的面孔。
以前不是沒有這樣的事,但是這迴路子盛居然一點招呼都不打就自己發揮了,這戲我差點接不上。
我穩了穩心神,趕緊配合著環住他的脖子,與他貼得更近。
他身子一僵,喉間發出一聲嗤笑,低聲道:“姜小姐反應挺快嘛。”
我承讓道:“沒有路總眼睛尖。”
明天的娛樂版頭條肯定有了,S&T娛樂路子盛、姜卓爾夫婦機場熱吻。
他垂下頭,狀似憐愛地用手指在我的唇上輕輕蹭了一下:“感覺如何?”
我陷入了迷茫。
路總這是什麼意思,質疑我演吻戲的專業技巧還是專業素養?
不行,我要還回去。
我略微沉吟了一陣,狀似在分析,許久,才對他說:“恕我直言,路總的技巧比我之前對戲的男演員感覺要差些。”
路子盛的面色黑如木炭,甩了我的胳膊扭頭就想走。
我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讓他走,礙於邊上蹲着的記者,還配合肢體動作撒嬌似的喊他:“老公……”
喊完我自己先反胃了,他顯然也被噁心得不行。
“姜卓爾,不要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
我對他眨了眨眼:“那老公你不走了好不好?”
他一臉的不忍直視:“答應我,你這樣真的不可愛。”
我“嘁”了一聲,手鬆了松,小聲道:“難怪追不到你的白月光,你這麼說話簡直就是註定孤獨一生啊。”
他的臉又垮了下來。
我們正僵持着,忽然,那邊來了人。
走在前面姿態優雅的女人名叫陳寧,是這圈子裏的超一線明星,天生適合大銀幕的女人,被鏡頭選中的幸運兒。或許真的是投胎的時候被上帝親吻過臉吧,即便年近四十了,她仍舊顯得那麼美麗動人。
她的後面,跟着的是她的丈夫林少勛,二十齣頭的新生代偶像。
他倆是圈內出了名不被看好的姐弟戀。女的比男的大了十幾歲,女的超一線,男的流量小生,這怎麼看怎麼讓人想歪。
網上提起他們的感情生活,總會摻雜着一些不太好的傳聞,有嘲笑男的借梯子上位的,也有嘲笑女的仗着身份養“小狼狗”的。
但我覺得,他倆應該是真愛。
因為就在剛剛那短短的一段路里,林少勛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陳寧,那樣包容而又深情的眼神是演不出來的。
當然,還因為林少勛的演技差得盡人皆知。
也不知道陳寧影后的獎盃都抱三個了,為什麼就不能挑個時間指導一下老公的死亡演技。
陳寧一眼看到了被圍在記者堆里的我和路子盛,朝着我們熱情地打了個招呼:“路總,卓爾,大老遠就看到你們在這兒呢。”
我趕緊低頭做嬌羞狀:“陳寧姐好,少勛好。”
“年輕就是好,跟偶像劇一樣,看着好羨慕啊。”說著,她還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林少勛。
林少勛朝她溫柔一笑,然後對着我們點了點頭。
我心說我更羨慕她。
誰能想到一個人在年近四十的時候,還能找到真愛呢?
至於我……
我望了眼身旁的路子盛。他不是我的丈夫,他只是我的事業。
路子盛似乎讀懂了我的眼神,伸手攬住了我的腰,靠在我耳邊問我:“累不累?要不要我幫你提行李?”
陳寧看着我們這如膠似漆的樣子,又在笑。
那邊岳林剛好推着行李車過來了,作為經紀人,他還要替我忙試鏡的對接工作,接下來的行程可能無法全程陪同。
我見路總如此敬業,主動要求提行李,二話不說把兩個巨大的行李箱推到他手上。
“辛苦啦!”
路子盛拖着兩個加起來足足有上百斤的行李箱,神情複雜。
邊上的岳林輕咳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樂得輕鬆。
我走在路子盛身邊,輕聲道:“路總忍忍,能不能樹立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就看這一出了。”
……
登機時間快到了,最後一對夫妻卻還沒到。
節目組有些急了,打電話催促他們的經紀人,卻被告知這兩人早就出門了,只是堵在了路上。
這一對夫妻我比較熟悉,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路子盛旗下S&T娛樂的藝人。
兩人都是偶像出身,年紀都不大,當初爆出結婚的消息的時候,還在網上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男偶像的熱度比女偶像高一些,女友粉也多。
得知自己偶像結婚的消息,女友粉們在女方的微博評論區里罵到女方直接關評論。
不過,那個男的真的很“剛”。得知這一切之後,他不顧公司阻撓,直接跳出來維護自己的愛人——
“我可以不要熱度不要事業不要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但是,讓我放棄我最愛的人,對不起,我做不到!”
這番不留後路的言論,激怒了大批女友粉導致脫粉,卻收穫了不少路人的好感度。
然而對於公司來說,偶像談戀愛乃至結婚,本身就是破壞自身人設的違規行為。正常情況下,公司中斷他們的通告,雪藏他們都不為過。
但是,我們的路總沒有。
說真的,這是路子盛做得最出乎我意料的一件事。
我總覺得,按照商人無利不起早的脾氣,這兩人除了解約滾蛋,絕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可是,路子盛卻指揮公關部門為他們壓下了粉絲的大面積聲討,並且不斷把話題往“真愛無價”這種拉路人好感的地方帶,還特意安排他們上夫妻綜藝。
——也就是今天這檔節目。
原來路總也有這麼通情達理的時候啊。
我想起他那些花和卡片,嘆了口氣。
好吧,也許是在追求真愛的坎坷道路上,我們的路總對他們深有感觸吧。
蘇凌和肖成澤兩個人到的時候,機場的安檢口都快關了。
路子盛這會兒難得擺出了一副老闆的樣子,嚴肅地望着那兩人:“怎麼遲到這麼久?”
蘇凌吐了吐舌頭,悄悄往肖成澤身後躲。
看他倆那緊張的樣子,我拉住了路子盛打起了圓場:“不是說了人家路上堵車了嗎,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拍着節目呢,子盛你就別一副老闆的樣子嚇唬人了……”
蘇凌望着我小聲道:“謝謝卓爾姐。”
我笑着對她點了點頭:“沒事。”
她想了想,戳了戳前面的肖成澤。肖成澤會意,從手上拎着的袋子裏掏出一大把雪糕。
然後,我就看着蘇凌像幼兒園分糖似的,把袋子裏的雪糕分給周圍的人。
這兩人根本不是堵車,而是半道上買雪糕去了吧!
路子盛顯然跟我想一塊兒去了,他望着塞到手上的雪糕,面上帶了些無奈:“你們也不是當年限制體重的練習生了,怎麼還是看到吃的就走不動路了?”
聽到路子盛的話,我想起自己之前聽到的傳聞,忍不住笑了聲。
這兩人的臉上,也露出了尷尬又羞恥的表情。
據說,他倆當年是一塊兒出道的練習生。
一般經紀人為了監督練習生減肥,經常餓着他們,除了定量的一些沙拉菜水煮肉,根本不準碰別的。
所以晚上餓狠了,很多練習生都會躲在廁所裏面偷偷吃東西。
但是這兩人情況要更為尷尬些,他倆為了避開經紀人特意躲到男廁所里偷吃的時候,剛好撞上老闆路子盛上廁所。
提上褲子轉個身,在後面看到縮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就已經夠糟心的了,更別提那兩人還在玩命兒地往嘴裏塞東西。
興許是想起了當年的陰影,路子盛望向手裏雪糕的表情變得有一絲古怪。
蘇凌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說:“這不是當年背着經紀人偷吃零食,吃出陰影了嗎,我現在對着食物就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慾望……”
飛機上,眾人都在休息。
我昨天補了大半天的覺,現在倒是不困。
不過,路子盛為了騰出錄節目的時間,最近一直在加班。晚上很晚的時候,我都聽到過他在房間裏開視頻會議。所以,現在一上飛機,他就睡著了。
好吧,總歸這回是我對不起他。
我看了眼他眼眶下淡淡的一圈黑眼圈,嘆了口氣,對空姐招了招手。
“您好,有什麼可以幫您的?”空姐走了過來,笑容甜美地問道。
我把手指比在唇邊,示意她聲音小一些,不要吵到睡著了的路子盛。
“空調溫度太低了,請幫他拿條毯子來。”
“好的,請稍等。”
不一會兒,空姐就拿了一條深紅色的毛毯回來。
我接過她手中的毯子,把它蓋在路子盛身上,再替他把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解開,免得他睡得不舒服。
“啪!”
解扣子的手被人猛地捉住,路子盛的臉上帶着一絲促狹,挑眉看着我笑:“飛機上沒人拍,不用演了吧?”
我鬆開手,對着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看你冷才給你蓋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好像低頭笑了一下,不過還是一臉半信半疑的樣子。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不得不說,這傢伙笑起來眼睛裏就好像有星星似的,又奪目又璀璨。
“既然如此,”他低笑道,“作為回報,我就把肩膀借你靠着休息一下。”
“誰想靠你肩……”
我話還沒說完,腦袋就被強行按到了他肩膀上。
他歪着頭看着我笑,我用眼睛無聲地瞪着他。
旁邊有工作人員在看着,他知道我不敢做出太大的反抗動作。
僵持了兩分鐘后,我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再瞪下去我眼線都要花掉了。
耳邊傳來一聲愉悅的笑聲,我的額角暴出一絲青筋。
下了飛機之後,我揉着自己的脖子,惱怒地瞪着旁邊忍笑忍得辛苦的路子盛。
——脖子歪了一路,直接落枕了!
我算是明白了,這人又故意算計我!
我們到昆明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
這次的節目拍攝地點是雲南的大理和麗江,三組夫妻將會在這兩座城市之間展開一段為期三周的旅行。
昆明這邊雖然沒什麼太陽,但是海拔高,紫外線強,不用防晒霜的話,回去臉上絕對兩抹又土又靚的高原紅。
另外兩個女人已經輕車熟路地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了防晒霜,她們的老公在旁邊替她們舉着鏡子,幫着她們往臉上抹。
“咳!”路子盛看上去似乎有一點點尷尬,他輕咳了一聲,假裝在看遠處的風景。
其實不怪他,因為我的防晒霜丟在了行李箱裏。這種事平時都是岳林記着的,沒了他,我就是個廢人。
“卓爾。”
有人喊我,我回頭一看,居然是本應該走了的岳林。
他走過來,把一把遮陽傘遮在我的頭頂,站到了我和路子盛中間。
“你不是去忙試鏡對接的事情了嗎,怎麼一起來昆明了?”
我接過他手中遞過來的防晒噴霧往自己身上噴,他的手上是我帶來的行李箱。原來他剛才是替我取箱子去了。
“我訂的晚上回首都的票,白天沒事就還是陪着你一起走行程。”他動作極為自然地替我舉着鏡子,看着我補妝。
“辛苦你了。”我把東西遞還給他。
果然,還是得岳林跟着,我才能安然無恙地活着。
“行李給我吧。”旁邊的路子盛伸手向岳林討要我的行李箱。
岳林淡淡一笑:“這種重活還是不勞煩路總了。”
路子盛似乎有些不悅,但還是把手縮了回去。
蘇凌似乎看出了這一點,開口調侃她的老闆:“果然老公都是鋼鐵直男,只有經紀人才會關心你的臉。”
岳林頷首:“不,蘇小姐,我也是直男。”
蘇凌一愣。
我趕緊拍了拍岳林的肩:“行了行了,別講你的冷笑話了,別把人家小姑娘嚇着。”
陳寧看着我們問道:“你怎麼把經紀人也帶來了?”
我笑了笑:“岳林從我出道就跟着我,這麼多年和我就跟家人一樣,走哪兒都跟着。”
“是啊,我們可是三口之家。”路子盛伸手拍了拍橫在中間的岳林的肩膀。
潛台詞是,真是我的“乖兒子”。
岳林面不改色地笑了笑:“路總放心,我一定陪着卓爾為您養老送終。”
潛台詞是,三十歲都過了就好好養老,裝什麼小鮮肉。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兩人又犯毛病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兩人好像從見第一面開始就不對付。唇槍舌劍,暗地藏鋒的事情三天兩頭就要上演一次。
岳林我能理解,他是擔心路子盛整我。路子盛是什麼情況?難不成嫉妒岳林比他年輕?
不過……想起我歪了一路還在酸痛着的脖子,我默默地豎起大拇指,為替我報仇嗆路子盛的岳林點了個贊。
岳林看到后,朝我淡淡一笑。
路子盛也看到了,他回給我的是一個低聲的冷哼。
正式的拍攝任務要到下午才開始,晚上還要錄製一起吃晚飯的片段。
為了自己的身形考慮,我和陳寧對視一眼,都選擇了中午禁食。
於是,我回過頭去看那邊的蘇凌——
“成澤!成澤!吃飯去!”蘇凌拽着自己老公的胳膊,回過頭看到我一臉錯愕地望着她,對我一笑,“卓爾姐,一起嗎?”
我連忙搖了搖頭:“我最近節食,要準備試鏡。”
她點了點頭,沒有堅持,拉着肖成澤就走了。
陳寧和她老公找了一家咖啡廳休息,路子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我坐在林蔭道的椅子上,對着一旁站着的岳林招了招手。
“跟導演說,今天的午飯我請了。”
岳林點點頭,就去了。
為了讓未來一段時間的工作更順利,和劇組的工作人員打好關係也是很有必要的。
然而,沒過多久,岳林就回來了,還給我帶了一杯無糖的咖啡。
“怎麼這麼快?”我接過咖啡,有些驚訝地望着他。
他似乎有些無奈:“有人搶先了。”
“啊?沒聽陳寧他們說要請客啊……”
這時,一個工作人員剛好經過我們,看到椅子上的我立刻極為熱情地向我道謝:“謝謝卓爾姐請客!”
我望着一旁站着的岳林,抱着咖啡一臉蒙。
他嘆了口氣,用下巴朝不遠處點了點,示意我往那邊看。
我轉頭望過去,不遠處一道修長的身影捧着兩杯同款的咖啡,正腳底生風地往這邊走。
路子盛看到我們,腳步明顯一頓。
一絲淡淡的嘲諷浮現在他的臉上,他慢悠悠地踱了過來:“邊喝咖啡邊曬太陽,你們兩個還挺自在?”
“工作人員的午飯是你請的啊?”我問道。
“是啊,還是以你的名義。”他淡淡一笑,眼神不善地在我們兩個身上打了個轉,“可惜卓爾你有點讓我失望。在我為你幫忙的時候,你居然和別的男人待在一起。”
我撇了撇嘴,一般這種沒什麼營養的嘲諷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給我吧。”我向他伸出手。
“什麼?”他一愣。
我用下顎點了點他手裏的咖啡:“兩杯咖啡,不是有一杯是給我買的嗎?”
他嗤了一聲:“真抱歉姜小姐,您想多了,這是我給自己買的。”說著,他的視線往右邊偏了偏。
真是,撒謊時候的掩飾都不能換個小動作。
我翻了個白眼,直接就着他的手,湊到其中一杯的杯口處啜了一口。
他有些錯愕地望着我。
“給我吧,喝這麼多你晚上就別睡了,你看你那黑眼圈,三斤麵粉都快蓋不住了。”說著,我直接把咖啡杯子從他手中搶了過來,猛喝了一大口,對着他笑,“現在,你想拿回去都沒戲了。”
他嘴角不受遏制地抽了抽:“沾了你口水的東西,你還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岳林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頭,他的臉色看上去好像不大好。
“你在這休息,我去和工作人員談談下午的拍攝。”他說。
我點了點頭,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難道是最近忙行程太累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疑惑道。
下午拍攝的地點是昆明的某石林,節目組的安排是拍攝結束后,三組人員一起搭乘短途火車去往大理。
七月的昆明雖然不熱,但是也有二十多攝氏度,穿自己衣服的時候倒還好,換上節目組準備的白族服飾就熱得不行了。
任務規則聽上去挺簡單,就是三組夫妻分別換上白族的民族服飾,然後戴上面具裝作景區里擺照相攤的小販,一張合照二十元。但是,這些民族衣服路人是不能穿的。並且,我們只有穿着民族服飾和路人合影得到的錢才作數。
聽聽這個規則,難不難?
路人怕是腦子進水了,花二十塊錢跟你合照,還不讓人家穿民族服飾。
難怪剛才宣佈規則的時候,那個介紹任務的PD一直在憋笑。
一進景區,跟拍PD的攝影機就全部收了起來,只帶着很小的手持攝影機,藏在遊客堆里,假裝是來旅行的人。
我望着面前孤零零的攤子,心下嘆氣。
在不知道你是明星的情況下,誰沒事去跟戴着面具的人合影啊?
我遠遠地朝別的組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陳寧那組走的是生拉硬拽風,強行把路人往自己攤位拉,再配上陳影后那一口的港普,委實有綜藝喜感;蘇凌那邊,她在路上買的那一大堆零食此刻終於派上用場了,到處在發,發完合影,算是中規中矩地在完成任務。
“任務失敗有秘密懲罰的哦……”
那個PD憋笑的面容又在我的眼前浮現。
我望了眼旁邊的路子盛。路總大概是第六感敏銳,直覺這個懲罰可能會超出他的承受範圍,所以此刻放下架子,向路人推銷得異常賣力。
雖然用處不大……
“你這是在發什麼呆?”他見我站這兒啥也不做,開口問道。
他的臉上戴着一個無臉怪的面具,穿着藍黑相間的民族服,真的是極其富有喜感。男神秒變男神經。
我心中正在思忖:“我在想怎麼給自己加戲。”
他頓了頓,語氣中滿滿的都是不祥的預感:“你想幹嗎?”
如果想要增加自己的鏡頭以獲得曝光率,就必須想辦法在這一輪比賽中輸掉進入懲罰環節,這樣就能獲得額外的鏡頭。
但是,如何戲劇化且有鏡頭感地輸掉呢?
有了。
我動作迅速地將桌子上放的東西全部清到地面上,手機連上地上的藍牙音箱。
最後,我一腳踩上了桌子。
“啪!”
隔着面具,我都能感受到路總眼神中的迷茫。
我偷偷彎了彎嘴角,下一秒極具衝擊力和刺激性的音樂在原地炸響,幾乎周圍所有站着的人都扭過頭來往我們這邊看。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我站在桌子上開始跳舞。
沉重的民族頭飾被我一把摘掉放到了地上,我赤着腳,踩着音樂的鼓點在桌上飛速旋轉,被我精心打理過的長發在陽光的照耀下劃過一道迷人的弧線。
路子盛盯着我,眼中似有不解:“姜卓爾,你不是肢體不協調嗎?”
我對着他揚了揚嘴角。
他好像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一雙深邃的眼望着我,似是無奈又似是讚許:“你還真是厲害……”
我笑了。
是啊,我天生肢體不協調,早年讀電影學院的時候還被形體課的老師狠狠罵過一頓——
“姜卓爾,你這樣的儀態根本做不了女演員!”
我一直記着這句話。
為了回敬這句話,從二十歲起,我每天晚上都會頂着厚重的字典靠着牆角站着,或是做脊背拉伸,終於改變了走路彎腰駝背的毛病。
我學會了強迫自己改變平時已經習慣了的走路以及做事的姿勢,咬牙做着瑜伽,讓自己已經硬化的身體一天一天地柔軟靈活下來。
甚至為了準備這個綜藝,我抽時間去突擊學習了一支簡單的舞蹈和一首簡單的鋼琴曲,就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
因為我不知道機會什麼時候會降臨到自己面前,但我知道,它只有一次,而我——絕不允許自己錯過它!
“啪啦啦……”
周圍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掌聲和吹着口哨的喝彩聲。
隱藏在人群中的跟拍PD們火速向這邊靠攏,紛紛架起了手持攝像機。
我甚至聽到了蘇凌的驚呼:“卓爾姐也太拼了吧!”
旋轉着背身過去,我微微一笑,還有更刺激的在後面呢。
我一把摘掉面具轉過身來,把臉暴露在了眾人面前,笑容滿面地向著下面的遊客們揮手:“哈嘍,大家好!我是姜卓爾!歡迎大家來跟我合影!”
閃光燈在周圍“咔嚓、咔嚓”響成一片。
路子盛愣了,PD們全傻了,誰都沒料到我會有這個公然違規作弊的操作。
PD們傻了大概幾秒不到,立刻推機器過來架着。
“抱歉,卓爾姐!剛才的即興發揮能再來一遍嗎?摘面具那下我們拍得不是很清晰!”
被我這麼一攪和,遊客們很快反應過來了,有明星在景區裏面錄製綜藝節目。
我雖然不火,但是主演的網劇、偶像劇收視都還不錯,也算是在觀眾面前有了一點點人氣。因此,還是有不少路人本着看熱鬧的心態過來跟我拍照合影。
二十個路人很快湊齊了,我被圍在人群的正中間,面帶微笑地跟遊客合影。
“那個……”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女孩湊到我面前來,怯怯地問我,“你是卓爾姐姐的話,那那個戴面具的人是不是路哥哥啊?”
“是啊。”我點了點頭。
“那個……我能不能和路哥哥,合個影啊?”
我驚訝於我們路總的魅力連十幾歲的少女都能征服,對着被擠到包圍圈外的路子盛喊了一聲:“老公!”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當眾這麼親密地叫他,愣了一下:“嗯?”
“這裏有一個你的小粉絲,想找你合個影,你看行嗎?”我笑着指了指身邊的小女孩。
路子盛點了點頭:“好。”
他摘下了面具,站到了小女孩的右邊,對着我說:“三個人一起來一張吧?”
我低頭問小女孩:“可以讓姐姐一起入鏡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她左手牽一個,右手牽一個,站在中間笑得明媚。
“好啦!”
快門聲響過,幫忙拍照的PD把相機還給小女孩,對着我們一笑:“看着還真挺像一家三口的,路總和卓爾姐什麼時候生一個啊?”
猝不及防地,我有些尷尬地看了路子盛一眼,結果發現他似乎也有些不大自在,還把手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作為掩飾:“咳,看她吧。”
這種問題通常都有一個官方答案,那就是——“我們還年輕,目前都想以事業為重。”
他抬頭望着我,我用眼神示意他趕緊順着台階否認掉就好。結果,他嘴角一揚,出口的話完全不是我想要的:“卓爾,我不年輕了。”
完蛋,他要挑事!
他見我面色微僵,眼底戲謔地寫着“求我”!
我瞪着他,行,求你!
於是,他話鋒一轉:“不過,我支持她的事業。”
那副假深情的樣子,看得人恨不得宰了他。
呼——
我長舒一口氣,總算逃過一劫。
任務結束,我們因為作弊要接受額外的懲罰。
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面前放着的一大盤我恨不得全推開的東西,還是沒忍住垮了眉毛。
“導演,我猜到了你會賞我們昆蟲宴,但是……要不要都是這麼恐怖的蟲子?”
我以為的昆蟲宴,是來之前在網上看攻略裏面寫的那些什麼蜂蛹、蠶蛹、竹蟲和知了這類的,最多也就出現炸蛆蟲什麼的,咬咬牙就過去了,純當補充蛋白質。
然而面前這些是……
“蜈蚣?蜘蛛?蜻蜓?”不知道拍攝的PD們是不是聽出了我聲音中攜帶的一絲顫抖,一個個躲在攝像機後面笑得異常開心。
“卓爾姐,這些可以美容養顏的。”有人憋着笑說。
我面露難色:“全部吃完?”
“是的,夫妻一起吃完這些東西。”
我聞聲轉頭去看邊上的路子盛。
饒是路總為人淡定,臉色也有些不大對頭,手中的筷子捏了許久,愣是沒伸出去。
我咬了咬牙,下了決心。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你待會兒就拿筷子做做樣子就行了,我惹的麻煩我來解決。”我小聲道。
說完,我硬着頭皮,舉着筷子伸向面前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啪!”手中的筷子被人打了一下。
我扭頭看路子盛,皺眉道:“這時候就別耍帥了,乳糖不耐的人吃這麼多蛋白質下去不是好玩的,你想躺病床上去嗎?”
結果,路子盛對着我笑了一下,眼中的星芒亮得我不敢深思。
“姜卓爾,聽點話,別讓我為難。”
“喂,你……”
沒等我說完,他已經夾起一長串的炸蜈蚣。密密麻麻的腳在我的眼前一晃,看得我頭皮發麻。
他面不改色地把那一長條的東西塞入口中,對着鏡頭雲淡風輕地一笑:“放過我家卓爾吧,我來就行了。”
旁邊的女PD又開始拿台本捂臉:“路總你這也太酥了吧……”
我一時有些愣怔,居然有些分辨不出來眼前的人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心的。
這時,我耳邊一暖。
不明所以地回過神,我看到了面前女PD看熱鬧的曖昧眼神。
路子盛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嘴貼到了我耳邊,我難得有些臉熱:“你,你要說什麼?”
他的臉上帶着深情而又溫雅的笑,嘴角掠起的弧度令人一時心醉神迷,然而下一秒出口的話卻是——
“親愛的,你下回要是再違規操作,我就把我今天吃的這些全部拿管子灌到你的胃裏去……”
……
腦子裏面剛剛冒起來的粉紅旖旎被人狠狠地碾碎,我忽然覺得之前那一瞬間有些心動的自己宛若白痴。
面部急速降溫之後,我偏過頭對着路子盛溫柔一笑:“好啊,親愛的,那我就提前祝你今晚在廁所,催吐愉快。”
“嘩——嘩——”
等候間內,隔壁衛生間內的沖水聲一陣接着一陣地響,隱隱還能聽到夾雜其中的乾咳聲。
路子盛最終還是拒絕了去醫院洗胃的建議,借口身體不適,躲在酒店的盥洗室里催吐。
“嘀嘀——”
手機響了兩聲,我把它接了起來。
“喂?”
“卓爾姐,是這樣的,還有一個小時車就要開了,路總休息好了嗎?”打電話的工作人員話語中帶了一絲擔憂,“真的很抱歉啊,這個……節目需要,我們也沒想到……”
路子盛畢竟是S&T的總裁,要是真的拍節目拍出什麼毛病來,S&T的法務們估計會聯合起來找節目組談賠償金吧?
“沒什麼大事,”我聽着那邊還在響的沖水聲,頓了頓,“我們盡量快點趕過去。”
電話剛掛,路子盛就從裏面出來了,他伸手把漱口水的瓶子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領帶和襯衫都有些亂了,臉也有些微微發紅。
我大步走過去,輕車熟路地替他整理領帶和襯衫。這個場景我們曾經排演過很多遍,沒想到第一次用上居然是在這麼個場合。
他的呼吸有些微喘,看了眼周圍:“怎麼,這時候都有人拍照?”
我給他系領帶的手停了停,然後道:“公眾場合,防患於未然嘛。”
他似乎有些疲憊,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兩個人沉默許久,他的身體有些往前傾,半邊身子的着力點都在我身上。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難得這回我沒有推開他。
“為什麼幫我?”我停下手來,靜靜地凝視着他,“就算我自己全吃下去也沒關係吧?反正我催吐都已經習慣了,而且……全世界都知道我切過胃,我無論怎麼吃都不會發胖的,不是嗎?”
我對着他燦爛地笑着,好像談論的不是自己的黑料。
“從業之後就再也沒有碰過主食和晚餐,節目上多吃下去的東西,之後都得摳出來吐掉,”路子盛靜靜地望着我,他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疲憊的笑容,“你自己說,就你那個胃,還需要拿手術刀切一下嗎,早就廢了。”
在對面的人的漆黑的眼眸中,我看見了自己錯愕的神情。
當初公關了無數次都被無視,甚至網友還逼着我承認的事,原來在路子盛這裏,只是一個輕易就能看破的真相。
事實確實如此。
“謝謝你。”我就着系領帶的姿勢,閉上眼睛把頭輕輕靠在了路子盛的懷裏。
感受到他身體一瞬間的僵硬后,我淡淡道:“抱歉路總,借我靠一下。”
一隻手落在了我的發頂上,寬大的手掌輕輕拍打着我。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溫暖的感覺了,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辛苦了。”有人在我耳邊低聲道。
我鼻子一酸,忍住了即將落下的眼淚。
流淚是弱者的行為,我從不流淚。
也許是剛才的相處過於奇怪,去車站的路上,我和路子盛都沒有和對方開口說過一句話,車內瀰漫著一股難言的尷尬,連送我們的司機都察覺出來了。
他透過後視鏡,往後面看了一眼:“路總,你們二位吵架了?”
我趕緊回神,對着他一笑:“沒有沒有,怎麼會呢。”
路子盛伸手攬住我,也配合著補了一句:“我們從不吵架。”
他的手臂緊緊地貼着我的腰身,想起自己剛才越界的親密舉動,我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咳嗽了一聲,示意他可以放手了。
腰上忽地一緊,我整個人撲到了他懷裏。
“休息會兒。”說完,這傢伙就不由分說地閉上了眼睛,把我當抱枕用。
我覺得自己永遠也沒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只好掏出手機玩自己的。
不過……
我看了眼旁邊的路子盛,其實這傢伙如果不是那麼傲嬌彆扭的話,當成男朋友也不是不可以的吧?想起剛才盥洗室前他安慰我的那一幕,我的心忽然悸動了一下。
從他的種種表現來看,其實也不是對我完全沒有感覺,所以說,要不要試着去了解他一下……
忽然,我的手機響了一聲。
我打開一看,是岳林發來的微信。
他轉發了一張照片和還未編輯完成的報道截圖給我。
“公關部已經壓下來了,其餘的,提醒路總一下。”他言簡意賅。
一行一行的字往下讀完,我心中的悸動一下子消失殆盡。
報道內容是:驚爆!S&T總裁路子盛婚外戀情大起底!
上個禮拜路子盛飛去紐約處理一項公司事務,不知道是哪個狗仔居然能突破重重安保,堵到了路子盛所住的酒店的房門口。
照片上清清楚楚地展示着路子盛和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在房門口拉拉扯扯的景象。
照片清晰得我甚至能看清路子盛臉上的不耐煩和驚怒,以及女人如水蛇一般纏在他身上的諂媚姿態。
新聞上說是路子盛遠赴美國會見情人,我倒是不相信媒體扯的這個,以那傢伙一貫的審美,這種級別的長相他根本就瞧不上。
很明顯,他就是一時不備被人扒了酒店地址,被人訛了。
但我還是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於我而言,路子盛確實是一個很糟糕的歸宿。
“咳咳……由於你們白天的任務違規而且失敗,所以,今晚兩位只能搭乘我們的綠皮火車的硬座去大理了。”導演邊說邊看路子盛的臉色,硬着頭皮把節目往下拍。
我也是佩服這位導演,明知道路子盛今天身體不適,還按照遊戲規則繼續往下拍,也不怕得罪了這位大佬,直接把節目給砍了。
不過路總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即便得知了自己今晚又將無法好好休息的事實,還是那麼淡定。
“沒事,欣賞一下沿途風景也不錯。”
我望了眼一片烏漆抹黑的窗外……
路總您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
半夜十二點。
我和路子盛並排而坐,對視一眼,目光炯炯,全無睡意。
“你顛得慌嗎?”我忍着在火車晃動中尾椎骨傳來的刺痛,問道。
“是你太瘦了。”路子盛頷首,答得言簡意賅。
“任務成功了的隊伍現在正在軟卧車廂里睡得正香,咱們這一路同甘共苦,也算是散夥前的一次別樣體驗了。”我調侃道。
跟拍的工作人員此時都關了機器,去了別的車廂休息。現在,整節車廂就只剩下我和路子盛兩個人。
我懶得再演,卸下偽裝之後,說出來的話也自然了許多。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突然這麼說,眼裏涌過一陣激烈的情緒。忽然,他猛地卡住了我的下顎,強迫我跟他對視。
“姜卓爾,你……就這麼想和我一拍兩散?”
我雙眸微垂:“路總莫不是忘了,我們本來就是假的,遲早會有散了的一天。”
“如果我說我……”他忽然停住了,他的眼前,是岳林發給我的照片。
我面帶微笑地將我和岳林的微信記錄橫在了他的眼前:“還沒恭喜路總喜提新歡。”
“你吃醋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我望着他,心底嘆了口氣,猜來猜去的生活,太累了。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怎麼會?”我收起手機,掐滅了心中最後一絲念想,笑着說,“看照片路總住的酒店不錯,下回我到那邊拍戲,也讓岳林訂那兒。”
他好像是忽然一下子清醒過來了,又變回了那個高不可攀的路總。
“也是,我不過才一個新歡,姜小姐在報紙上的緋聞對象,可是比我多了去了。”
見他不在意,我也謙虛道:“那我一定繼續努力,爭取不負路總所望。”
他冷哼一聲,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不再搭理我。
不散場怎麼可能呢?我在心底笑了一聲。
說到底我們都是一路人,誰都沒有安全感,誰也不肯信任誰。
兩個心眼一樣多的人相愛,豈不是要翻了天去?
夜幕漸沉,車窗玻璃外的世界,暗得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車廂伴隨着緩慢而沉重的“隆隆”聲,有節奏地左右搖擺着。
我的神志因為疲憊漸漸變得恍惚,尾椎骨的疼痛也逐漸離我遠去……
頭一歪,我好像靠到了什麼舒適的東西上,出於本能地用臉蹭了蹭。
這個動作好像驚動到了那個東西。他動了動,隨即,我的額頭一濕,有什麼聲音從耳邊傳來:“睡吧……”
一夜好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