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堅若磐石的守候(五)
李誠伸手調整座椅,試了試,站起身來一臉失望,“不行,向後移動不了!誰有工具?我看必須把椅背拆掉才可以。”
“我有…。喲!餘震!大家鎮定些。”剛才那個操當地口音的男子開口。是的,餘震,潛伏的巨獸又開始作威了。地底下響徹一片。已經沒有之前那摧毀一切的震撼了。不遠處的山體裂開了一半,巨石轟轟滾落。剛才立在一旁看這邊救人的人群都散開了去。只有汪承瑾,李誠還有那個操着當地口音的男子鎮定的沒有動。
“你們快躲躲!”是她在說。她有些焦躁,是焦躁,而不是害怕。
“沒事是餘震,這個位置還行。”是李誠在說。已經沒有什麼建築物或者大樹了,該倒掉的,差不多都在之前那場摧毀中倒掉了。差不多一分鐘不到就停止了。
工具很快拿來。李誠熟練的把椅背拆掉,然後鬆了一口氣似的說:“好了,你能試着往後挪一下嗎?應該能夠出來了。”
她點點頭,用雙手吃力的撐在身體兩側的座椅邊緣。一使勁,手又跟着軟下去。她咬着唇連試兩次,身體紋絲不動。抬起頭來,蒼白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水。鬆開的唇由白轉青,搖着頭“不行,使不上勁。”聲音已經很是虛弱了。
“看來這樣不行,她很虛弱了。我看得一個人把她往後挪,一個人順腿,把她抱出來,也不知骨頭傷着沒有。”操着當地口音的男人開口。
按照這個方法,李誠在後座上去抬着她的兩隻胳膊往後移動,汪承瑾輕輕的給女孩子順腿,好不容易才把她從車裏移出來。
只見右腿小腿處褲子被划拉一個大口子,可以看見裏面細白如瓷的肌膚上綻開的口子,血往外不停的滲出,染紅了米色的褲腿。分外觸目驚心。這還是她自己形容的“還好”?
他一邊放下一邊說:“李誠你先別鬆手,看她能站穩不?”
他剛一鬆手,就聽見她“呲”的呼氣聲。一張臉更加蒼白,一雙唇咬得死死的,整個身子維持不了平衡。看來有些嚴重。
“李誠,我們車上急救箱沒?”汪承瑾沉着的問。得先想辦法止血,再做打算。
“我後座上那個包里有止血的繃帶。”沒有等李誠回答,就聽見她低聲說道。
剛才只想着救人都沒注意到她後座上的包,而且是個很大的登山包,難怪她一身運動裝扮。
汪承瑾走過去打開包,裏面又分了好些袋子,每個膠袋子都被紮好,最上面的應該是化妝品之類的。有些犯難,這麼多的東西從哪兒找起?
“止血的沒在那裏面,在外面左邊的小袋子裏。”也許是久久沒看見他過來。
在包紮的時候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不斷和她說話。女孩不太健談,多半都是他問她答。交談中得知她是北京人,叫蘇瀾。出來旅遊,就駕駛着這輛半舊的車,走過好多個地方了。
半響汪承瑾為她包紮好傷口,站起來用衣袖擦了一下從額頭滲出的汗水。看了看自己給包紮的成果,不甚滿意的說:“好了,只能這樣了。到時候到醫院拍個片,再處理一下。”
“謝謝你們!”她笑得淺淺的。額角的血漬已經乾涸,蜿蜒而下的印記像是一株花藤。
其餘的人已經拿上東西在陸續離開。日頭有些發白,剛才被水澆透的衣服已經半干。他覺得一身粘膩。
“走吧!我們帶你出去。”汪承瑾看她這個樣子是沒法自己走了。
“沒事,不用管我,你們救我出來,我已經很感激了。沒準等會救援的就會趕到。”她毫不猶豫的推脫。
“我們大家都走了,你一個人在這兒,腿也動不了,這路已經沒法行車了,我看你還是不要客氣,跟我們一起走。等有車的地方就好啦!”李誠分析道。
她也沒再推辭。最後李誠和汪承瑾輪流把她背到市區的。這一路太多震撼,恐懼。餘震不斷,四處都是哭喊聲。當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母親抱着一個孩子哭泣時才覺得揪心。感覺蘇瀾圈在他手上的手緊了緊,有類似液體的東西掉進他的頸窩裏。他沒啃聲。
把她送上從成都來的救護車時,天已經黑了。那個時候她已經昏迷過去。她一直沒問過他們的名字。看着遠去的車,“蘇瀾”兩個字在舌尖轉了轉,彷彿韻侓優美的音符。他以為這只是人生的一次偶遇,一次擦肩而過,沒想到這只是一個緣起。
窗外還是樹影婆娑,汪承瑾有些自嘲的想:那個時候他沒想過會再遇見她,愛上她。
第二天,蘇瀾醒的很早,舅媽早起做飯的腳步,她聽到舅舅他們下樓的聲音,最後是院裏汽車離開的聲音。這一切聲音聽起來都那麼的親切。興許是這個地方太溫暖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不想起來,直到姨媽在外面敲門。她這才應了一聲:“我這就起。”拿過床頭的表看了一下時間,迅速坐起,然後帶上手錶。
姨媽已經走了進來,見蘇瀾還擁着被子慵懶的坐在床上,“懶貓!你在你家也這樣?”
蘇瀾打着哈欠,半眯着一雙貓兒似的大眼,“沒有,不過想睡懶覺也沒人管我。”
“快去洗洗起來了,你舅媽做了清粥,蒸了幾屜包子。你舅舅他們吃過早就走了,不過給你留着呢!她叫我上來看看怎麼還沒起。”
蘇瀾扒拉一下蓬鬆的頭髮,“真溫暖,我都不想起啦!”
“起吧!起吧!就你最懶了,像小時候一樣。”姨媽顛怪道。一邊作勢來提拎她。
蘇瀾躲了一下,“好啦!我這就起!”
姨媽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去叫你舅媽給你端出來。”
蘇瀾吃完早飯,開車上路,往母親的墓地而去。
在墓地門口賣了一束白菊,越接近媽媽的墓地越不是滋味。苦澀,懊惱,思戀湧上心頭,一步步像行走在錯落遺失的時光里。
早晨的陽光還有些蒼白,四處靜悄悄的,墓地整個兒籠罩在這清冷的陽光和乾燥的霧氣中。憑着記憶她找到了母親的位置。她只來過一次。
黑色大理石的碑面上鑲嵌着一幀媽媽生前的照片,是證件照。她生前很少照相。照片上的她微笑着,眼裏卻沒有笑意。
蘇瀾定定的站了一會,放下花,軟軟的跪了下來。一雙手撐着冰涼的石頭,低着頭眼淚掉了下來。“媽媽我來看你了,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曾經那溫暖的懷抱,獨獨屬於女兒的溫柔眸子,如今卻和這裏的黃土融為一體。靜靜的毫無聲息,讓一塊石頭,一張照片來證明她曾經的存在。說不出的凄怨哀婉,忽然間五臟六腑都在疼。
媽媽去世那年蘇瀾正好21歲,本是青春昭華的年紀,蘇瀾卻從那一年步入人生最昏暗,痛苦的時期。太多變數令她悴不及防。親人,愛人的離去……。直到她以為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了。只剩下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花了整整兩年時間走出那段陰影。如果沒有汪承瑾,她不知道她現在會是個什麼樣子,在什麼地方?是好是壞?是活着還是死去?不管是什麼樣子,肯定不會比現在好。只是近一年裏,汪承瑾不再對她那麼好,有時候甚至有說不出的討厭她。這些讓她猶如步入世事輪迴的錯覺。“媽媽我是不是還是做錯了?”
不知道跪了多久,她直起身體的時候周圍的霧氣已經散了去。她按壓了一下眼角。太陽已經明晃晃的了。站起來的時候頭有些發暈。扶着墓碑勉強站定。等眩暈過去,在默默的轉身離去。
下一站是她和媽媽居住過的房子。
推開b大教師宿舍屬於她和媽媽兩個人的家。屋子裏一股霉味,陽光透過小小的窗口照了進來,可以看見灰塵在光影里歡快的打着旋。一室空寂。
曾經這個家雖然只有母女兩人,但也算溫馨。小小的一室兩廳被媽媽收拾得井井有條。媽媽是一個無論生活還是工作都一絲不苟的人。曾經她懷着熱情建立了這個家庭,滿懷期待的等着孩子的到來,卻等來一個分崩離析的家庭。等來一個負心人離去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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