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裴景修,現在是我不想要你了
閻氏並不在乎那一筆勾銷的恩情,迫不及待地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裴景修無奈,只得跟在後面簽字摁手印。
裴硯知始終面無表情,看向他們的眼神,就像看着兩個犯人在審訊筆錄上簽字畫押一樣。
裴景修心中沒來由的悲涼,放下筆,向裴硯知屈膝行了大禮:“侄兒感謝小叔多年的養育之恩,日後但有所成,定當千百倍的報答……”
“不必了,你自己把日子過好,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裴硯知不等他說完,便抽走了其中一份字據,轉身拂袖而去。
門外夜色沉沉,更深露重,無邊的黑暗裏,醞釀著下一個黎明。
裴硯知摸黑回到東院,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卧房裏還亮着燈,燈光不甚明亮,卻讓他心裏平添幾許暖意。
他負手站在廊下,緩了一會兒,才邁步向卧房走去。
阿信守在門口,見他回來,忙迎上去問道:“大人,您回了,那邊情況如何?”
穗和在裏面聽到動靜,也急匆匆走了出來。
雀兒扶着她,問出了她想問的話:“大人,太太沒事吧?”
裴硯知的視線落在穗和單薄的衣衫上。
而她纖細的身子,似乎連單薄的衣衫都承受不住,在夜風裏微微顫抖。
她還在緊張着閻氏的安危,卻不知自己正面臨什麼樣的處境。
“沒事,虛驚一場。”裴硯知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說,“太晚了,都去睡吧,有話明天再說。”
三人等了這麼久,只等來他這麼一句話,顯然都不是很滿意,彼此對望了一眼,又都不敢接着往下問。
穗和真的很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見他一臉的疲憊,只好暫時忍耐,想着等明日再讓雀兒去向兩個粗使婆子打聽。
畢竟以小叔的性情,就算問了,他也不一定願意多說。
阿信跟着裴硯知回了隔壁,服侍他上床歇下。
穗和也回了房間,和雀兒分別睡下。
雀兒雖有滿腹疑問,卻因着年紀小,早已支撐不住,躺下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穗和本就元氣大傷,熬到現在已是極限,很快也睡了過去。
裴硯知躺在床上,似乎只是打了個盹的功夫,就又被阿信叫醒,匆匆起床去上早朝。
看着大人眼裏的紅血絲,阿信實在心疼,暗暗埋怨大太太不省心,就算要上吊,也挑個不上朝的日子嘛,害得大人連個安生覺都睡不成。
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但願大人不要因為她上吊就對她心軟,七天一過,快快讓他們搬出去,這樣就徹底清靜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景修少爺搬走,穗和娘子是不是也得跟着搬走?
穗和娘子快被他們一家子磋磨死了,真跟他們走了,會不會過不幾天就鬱鬱而終?
最要緊的是,大人以後的飯食該怎麼辦?
大人已經好幾天都沒好好吃飯了,他真的好怕大人又餓到犯病。
唉,這事鬧的,難道就沒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嗎?
在他看來,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那一家三口搬走,讓穗和娘子留下來給大人做飯。
這樣的話,景修少爺愛娶誰娶誰去,穗和娘子跟着大人,還能過得舒心一點。
啊,呸呸呸!
他怎麼又在胡思亂想。
穗和娘子已經是景修少爺的人了,他怎麼一天天的凈想着把娘子往大人身邊湊。
要不得,要不得,這種想法實在太危險,太不道德了。
正想得出神,馬車已經在宮門外停下,阿信忙打起車簾,扶着裴硯知下了馬車。
裴硯知剛站穩,後面突然氣沖沖地走來一人,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姓裴的,你為何放我鴿子,我在清風樓等了你一晚上,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裴硯知本來要惱,回頭看到陸溪橋氣成包子的臉,心下陡然一沉。
昨天他在家裏守了穗和一下午,竟然忘了去打聽小師妹的消息。
他暗自懊悔,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昨天我身體抱恙告了假,因此未能赴約,還請陸大人見諒。”
陸溪橋驚訝不已,圍着他轉了兩圈,不敢置信道:“你真的是裴硯知嗎,你不會是假冒的吧?”
裴硯知做事從來不會向誰解釋,今日不僅破天荒向他解釋,甚至還如此客氣地向他道歉。
“小阿信,你家大人是不是被人調包了?”
阿信眨眨眼,也覺得不可思議。
大人三年都沒給過陸少卿一個好臉色,今日這是怎麼了,居然向陸少卿道歉?
裴硯知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常,恢復了慣常的冷漠,不再理會陸溪橋,邁步向宮裏走去。
陸溪橋卻不肯放過他,快步追了上去:“裴大人,別走啊,話還沒說清楚呢……”
其他官員都停止了交談,目光集中在兩人身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猜測:
“怎麼回事,裴大人對陸大人的態度似乎有所緩解呢?”
“可能陸大人臉皮太厚,裴大人被他纏不過,你沒聽俗話說嗎,烈女怕纏郎。”
“嘿,瞧您這話說的,兩位大人都是男的好吧?”
“男的怎麼了,男的就不能……”
“噓,你是不是太久沒被裴大人彈劾,心痒痒了?”
“我錯了,我錯了……”
眾人打住話頭,跟着引路的宮人往太和殿走去。
有資格參加早朝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像裴景修這種剛入職的六品官,並不需要早早起床去上朝。
因此,裴硯知走後一個時辰,他才起床用過早飯去上值。
臨走前,他終於到東院去見了穗和。
穗和也剛剛醒來,雀兒服侍着她洗臉漱口,正問她想吃點什麼,裴景修就走了進來。
裴景修昨晚睡得不怎麼好,那雙總是波光瀲灧的桃花眼少了些神采,多了些血絲。
雖然看向穗和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穗和的心卻已經起不了任何漣漪。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開口。
裴景修以為穗和見到他會委屈,會哭訴,會質問他為何到現在才來。
然而穗和只是擁着被子坐在床上,連招呼都沒和他打。
那雙不管什麼時候見到他總是亮如星辰的鹿兒眼也黯淡下來,再不復往日的歡喜靈動。
裴景修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這種感覺又讓他想起昨晚小叔寫字據的情形。
難道穗和也和小叔一樣,要對他放手了嗎?
不。
這不可能。
穗和有多愛他,他比誰都清楚,三年來,穗和被他教導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已經完全與外面的世界隔絕,心裏眼裏只有他。
這樣的穗和,怎麼可能會不愛他?
怎麼可能會對他放手?
她一個孤女,柔弱無依,離了他寸步難行,怎麼敢對他放手?
她還要仰仗他給她父親翻案呢!
對呀!
裴景修想到這裏,心瞬間就安定下來,穗和所有的指望只有他,他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