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下清山之戰（十六）

下清山上的李家軍，已經在張歸厚嫡系部隊的進攻下節節敗退，沿着另外一條下山的通道緩緩退去，其實一路上的對峙較多，廝殺反而並不是太多，不過，另外一條通道卻佈滿了偽齊的伏兵，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有些地方根本無法通行戰馬，甚至需要徒手攀爬，不過這也為李家軍爭取了寶貴的時間來獲取生存的機會。

李曉楓帶着身邊僅剩的百餘名親兵在頭前開路，李簡則率領着僅剩的不足兩百殘兵做斷後工作不斷的抵擋從背後追上的張歸厚大軍，中間的李皇叔被十幾名心腹親衛保護着，而且還是被兩人架着或是背着才能走。

前不久李皇叔當眾吐血之後，軍醫才將一切實情告知了李曉楓和李簡，也的確如同李皇叔親口對李曉楓所說，所剩時日不多了。原本老邁的李皇叔經歷了多年的軍旅生活，身體本就每況愈下，特別是數年來一直憂心着反鎖的軍務，加上近幾個月從鳳州的一路出發，更是近一個多月的拚命操勞，完全成了強弩之末。

這件事軍醫已經提前知道了，只是在李皇叔的命令下一直沒有提起過，雖然也做出了及時的診治，但為時已晚，就連軍醫都說了，恐怕再無力回天，只能聽天命了。

“少將軍！少將軍！皇叔找你！皇叔要見你！”正在帶頭開路的李曉楓被李皇叔的一名心腹親衛給叫住了，聽聞對方急促的話音，李曉楓頓時心中一沉，趕忙吩咐葉松和連勇兩人警戒四周，然後返身跟着親衛跑了回去。

回身近百米之後，李曉楓這才發現雙方竟然落下這麼長的距離，看到李皇叔正在一塊大石頭邊上靠着，面色極其黯淡，就連一雙眼睛也毫無光彩，沉重的眼皮無力的耷拉着一半，看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閉上。

李曉楓正想快步跑上前的時候，卻被距離李皇叔十多米遠的軍醫給拉住了，順勢趕忙追問道：“軍醫，我爹他怎麼樣了？”說著，李曉楓回頭望了望，有些不確定的低聲補充道：“前方的路估計也不太好走了，不知道還能否堅持下去，楓家軍的援兵也不知道衝破偽齊的防線了嗎？”

“少將軍，不能走了！”軍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面色難堪，眉頭緊鎖的搖了搖頭，隨即緩緩垂下頭，抬手拍了拍李曉楓的肩膀，沉聲囑咐道：“少將軍，皇叔時間不多了，有什麼話，還是儘早說吧。。”

“不可能！怎麼可能？！”聞言，李曉楓登時驚呼出聲，滿臉不可思議的盯着軍醫，隨即一把拉住對方，惡狠狠的質問道：“你在騙人！怎麼可能！昨天我爹還好好的！怎麼可能！這才不到一日的功夫！說！是不是你太無能了，所以才這麼說！快說！！”

“少將軍。。我，我。。”面對有所發狂的李曉楓，軍醫的表現倒還比較淡定，想必在軍中也是見慣了類似的場面，畢竟戰場無常，說不準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可能沒了呢。

“咳咳。。吭吭，吭咔！！”靠在石頭處的李皇叔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李曉楓的心情頓時再次一沉，如同被一塊重石壓住一般，竟然感到一瞬間喘息不了了。

“曉楓，曉楓。。”李皇叔將沉重的眼皮重新緩緩掀開，目光卻有些渙散，低聲的嘟囔之間也有些斷續，直把周圍的親兵們嚇了一大跳，紛紛轉頭將目光投向了李曉楓，見狀，李曉楓也再也顧不上與軍醫糾纏了，趕忙三步並作兩步迅速的跑了過去，直接撲在李皇叔的身邊，伸手緊緊的握住了李皇叔那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才舉起的手臂，語氣頓時有些哽咽了：“爹，我在，我在呢！您別急，很快，很快就能離開了，我帶您回長安，回長安找最好的大夫，找那些太醫！爹，您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的！”

“別，別說了。。我，我自己的，的身子，心，心裏清楚。。”直到手臂被李曉楓抓住之後，李皇叔的眼中才重新恢復一些神采，吃力的轉過頭看清眼前的李曉楓之後，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但卻緩緩搖頭阻止了李曉楓的話，隨即費勁的喘了兩口氣，才繼續說道：“是，是爹錯了，爹害，害了你。。不過，爹，爹也是為你好，你，你一定要，要記住，爹的，的囑咐。。”

“沒錯，爹你沒錯！你說的，我都記着，記着呢！”李曉楓此刻已經滿臉淚水，腦袋更是搖得像波浪鼓一般，連聲抽泣着想要寬慰李皇叔，而李皇叔的腦袋卻搖的愈發激烈起來，嚇的李曉楓趕忙抓緊李皇叔的手臂，急聲說道：“爹，爹！您說，您說！我聽着，聽着！我在聽！”

“照顧，照顧好你，你姐姐！不要，不要讓她，傷，傷心，更，更不能讓她，受，受了委屈。。”說著，李皇叔臉上再次浮現出一抹笑意，或許是隨着心情的激動，登時身體一抽，劇烈的咳嗽了幾聲，但很快就被強行壓制了，隨即突然來了力氣，反手抓住李曉楓的胳膊，面色嚴肅的一字一句的說道：“讓，讓你姐，姐夫，幫，幫助你！”

“我知道，爹，您別說了，咱們走，咱們回長安！”剛才的咳嗽，李皇叔似乎自己都不知道再次噴出了一口黑血，看着自己父親依舊不管不顧的為自己的日後籌劃，李曉楓向前探了探身子，緊緊的抱住了對方的身體，雖然口中那麼說，但這種情況下他還真不敢貿然有所動作，只得任由對方繼續囑咐後事。

“記，記着，小楓他，雖然，他最，最愛的是，是你姐。。”說著，李皇叔在李曉楓的懷裏掙扎着起了起身，緩緩轉過頭，喘息幾口，才繼續沉聲說道：“但是，小楓他，他或許，或許不會，那麼做，你，你要學，學會自己，做主！畢竟，日後的，的路，要靠，靠你自己去做。。”

“還，還有，你要相信，相信李簡！李簡，比，比小楓，更，更可信，可靠。。”李皇叔睜了睜眼睛，目光流動之間，似乎是想要尋找李簡，卻始終沒有看到對方的身影，不僅略微有些落寞，隨後才緩緩抬手拍了拍李曉楓的手背，然後低聲說出了讓李曉楓始終疑惑，但在知道緣由之後卻不願意相信的答案：“李簡是，是我大哥的兒子，也就是，是你的兄長，你們，你們都是，都是皇室的人，他，他一定會，會幫助你的。。”

“嗖。。。”

李皇叔的話音剛落，下清山的最高處上空出現了一道明亮的火光，李曉楓下意識的抬頭一看，頓時心中一喜，絲毫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望着天空轉瞬即逝的火光殘影喊道：“爹，爹！是楓家軍！是我姐夫的號箭！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只是，李曉楓的喊話再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李皇叔也再沒有與他一同分享即將成功的喜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