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下清山之戰（十四）

林楓的汗血馬死了，如同一隻刺蝟一般的犧牲在了戰場上，渾身中了至少五十支鵰翎箭，雖然渾身淌滿了鮮血，但純白色的箭羽卻依舊在其表面覆蓋了一層猶如自身皮毛一般的白色，但是其光澤，卻與汗血馬自身無可相比。為汗血馬陪葬的是十多名偽齊的士卒，被覆蓋面積極廣的箭雨不分敵我無差別的射殺了。

汗血馬沒有等到林楓兌現諾言，當然，它也沒有給林楓實現諾言的機會，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躺在了戰場上面，但是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卻始終沒有閉上，即便是在鼻子冒出最後一絲熱氣的時候，依舊目不轉睛的望着來時的艱難路程。

無數條腿從眼前晃過，眼前的火焰、濃煙依舊在緩緩的跳躍飄散，依舊還有同伴在進行着臨死之前的奮力掙扎，耳中還有偽齊士卒慌亂的腳步聲，眼前，一身暗金色楓鱗甲的林楓已經帶着楓殺眾人衝過了被汗血馬帶領兩千多戰馬衝破的防線。

伴隨着意識的消散，汗血馬偌大的眼眶中竟然湧出了一滴豆大的淚珠，意識模糊之中，它似乎看到了一臉焦急的林楓正不顧一切往前沖，而且，恍惚之間，似乎還看到了林楓略顯模糊的漆黑明眸，只是在這混亂之中，即便努力睜大了雙眼，即便奮力的求生想要保存僅有的一絲意識，但最終也沒能再與林楓對視一眼，更沒有等到林楓跑到自己身前，再次感受最後一次撫摸。

林楓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自己坐騎埃克斯九的身影了，心焦如焚的林楓下手也愈發凌厲，左手魚腸劍，右手暗楓刀，在袁彪和陳萬三的共同前進下，已經不知道砍翻了多少個擋在身前的敵人，目光始終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一遍又一遍的掃視尋找着。

“楓哥！小九在那邊！”突然，剛剛將擋在身前的一名偽齊士卒砍到，袁彪登時眼前一亮，但同時內心也是狠狠的一抽，作為林楓最親近的兄弟，袁彪與汗血馬之間的關係也非比尋常，可此時看到的，卻是兩眼已經黯淡無光卻依舊睜得很大的汗血馬，渾身流淌着鮮血，龐大的身軀下已經形成了一片血泊，濃濃的，紅的發黑，很是刺眼，更是刺心。

猛然轉過頭之後，林楓登時愣在了原地，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痛楚，眼角瞬間滴落了淚珠，整個身子也僵在了原地。即便之前已經做過無數次的心理準備，但當親眼看到汗血馬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林楓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九。。”身旁的陳萬三也將眼前的慘狀看在了眼裏，登時牙關一咬，愣神的低聲嘟囔一句，隨即便再次揮起戰刀砍向了出現在身前的敵人，然後轉頭喊道：“保護楓哥，兄弟們小心！”

此時的林楓完全失神了，僅憑着意識的支撐，邁動沉重的雙腿，即便周圍的喊殺聲依舊，但林楓早已屏蔽了一切嘈雜，正在一步步的向著汗血馬的位置移動過去。

原本三人的默契配合，在少了林楓之後，面對偽齊叛軍的圍攻，陳萬三和袁彪兩人頓感壓力，但依舊奮力抵抗，不畏生死的守護在林楓兩側，周圍的楓殺眾人也不再繼續衝擊周圍的敵群，而是緩緩的收縮，向著以林楓為中心的一片地區靠攏，同時隨着林楓的腳步，緩緩的向著汗血馬移去。

短短二三十米的距離，即便是慢慢的走也不過分分鐘的事情，但這短短的時間，對於林楓來說似乎度日如年般的漫長，看着眼中愈加清晰的汗血馬，特別是看到即便是已經沒有了生氣卻眼中依舊帶着一絲期盼而死去的汗血馬時，林楓感到心都快要碎了。

一步步挪動到汗血馬的屍體旁邊，林楓伸出顫抖的手臂，先是抓住了一根插在汗血馬脖頸處的鵰翎箭，但隨着眼淚的滴落，最終卻又緩緩的鬆開收回了手臂。隨即，林楓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黯淡的眼睛，將暗楓刀丟在了地上的血泊之中，伸出雙手，緩緩的抱在汗血馬腦袋的兩側，隨着雙手的緩緩下滑，死不瞑目的雙眼被合了起來。

“小九，放心，這裏的人，都會有報應的。。”低聲的喃喃自語，林楓過於激動的心情也緩緩的平復了下來，或許是因為沒有再看到汗血馬那期盼眼神的緣故，伸手從血泊中緩緩撿起略微有些滑膩的暗楓刀，林楓將早就預備在腰間的一條鮮紅的布條拿起，在手與刀柄上纏繞幾圈之後，用牙咬着一端，狠狠的綁在了一起。

在重新起身之前，林楓割下了一小撮汗血馬的鬃毛，入手依舊是那麼柔順，但卻已經感覺不到往日的生機。隨即，林楓將割下的鬃毛揣入懷中，重新提起魚腸劍，目光凌厲的掃視了一眼，很快便鎖定在了躲在人群後方怒聲暴喝，慌亂指揮大軍的偽齊將領，緊隨着，腳下的步子也重新抬了起來，異常沉穩。

“楓哥！振作啊！我們要為小九報仇！”看着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林楓，陳萬三心中一緊，唯恐林楓出現什麼岔子，趕忙大聲提醒。

“放心！”林楓微微一側頭，淡淡的吐出兩個字，隨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異常詭異，但卻充滿了自信：“小九的死，會讓他們血債血償的！”

戰場上的戰馬越來越少，但是它們用生命換來的卻是楓家軍大規模的湧入，在林楓帶着楓殺眾人和三百親衛的開路后，尹波和高健依舊各率一半精銳，沿着林楓開路的兩側，沖入偽齊大營，將內心極其憤怒的火焰，毫無保留的發泄在了眼前的敵軍身上。

有了楓家軍精銳的大批湧入，偽齊叛軍的敗勢很明顯已經無法再挽回，而偽齊那名將領，在突然注意到最為兇狠的林楓眾人的目標鎖定自己之後，也顧不上繼續原地指揮了，頓時開始帶着自己的親兵四處躲避，雖然暫時是安全了，但是沒有了他的全盤指揮坐鎮之後，偽齊叛軍的潰散很快便蔓延到了整個大營的數千將士。

或許在外人看來，剛才利用兩千多戰馬衝破偽齊的防線是很划算的，但是在這群戰馬的主人看來，雖然看似表面成功了，但是他們卻又兩千多朝夕相伴並肩作戰的同伴死在了戰場上。

騎兵，如果沒有了戰馬，那隻不過剩下了一個人，也就不再是騎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