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親人仇人
“真是沒耐性！”
名滿京華的京師第一才女白了她一眼,施施然起身，睇了眼屋角銅漏,嫣然一笑道：“人也該到了。”
話音方落,便聽屋內右邊角落的牆壁上傳出兩聲悶響。接着，兩聲、又兩聲。
衛希顏眼眉一聳，這房內竟然有暗道？
出來的會否正是她要尋的人？
胸口怦然急跳。
“終於來了！”
李師師嬌顏一笑，走過去在東面牆壁的一副山水畫上微微一按。便聽“咔”一道輕微聲響，然後“軋軋”啟開的聲音,畫旁一道人高的暗門顯現出來。
“你再不來，有人可得將我吃了！”
李師師媚聲吃笑，將來人讓進屋內，再伸手一按,暗門自合。
來人全身罩在一襲寬大的墨綠錦面斗篷中，看得出身形窈窕，頭頂帽檐，低垂臻首，一張臉隱在暗影中，唯露出一方精巧絕倫的下巴。
她是誰？
衛希顏不由起身踏前一步。
聽李師師對這人的說話語氣，應是平輩親昵之人。何況她神識中也感覺這女子極年輕，應該不是她要找的唐碧顏。難道是……另外的知情人？
那女子抬起頭來，緩緩揭下帽檐。
衛希顏陡然如遭雷擊，愕立在地，幾乎不得呼吸。
“希文？！”
那女子嬌軀一震，明艷不可方物的面龐陡現激動，長睫一閃，淚光盈然。
驀地如乳燕穿林般，猛然撲入衛希顏懷中。
“姊姊！”
衛希顏腦中“轟轟”作響，幾乎不敢置信，但懷中伸手可觸的溫暖卻提醒她這是真實。一時激動難抑，聲音竟發顫：“希……希文？真的是你？”
“姊姊！”
懷中女子沉沉一聲。這一聲里，激動、壓抑、歡喜、哀怨不一而足，彷彿這麼一聲已沉聚在時空裏百轉千回，就等着這一刻的相見和釋放！
“姊姊！我等了你好久……真的好累……已快承不住了……”她縴手緊緊抱住衛希顏，似要從她身上汲取溫暖和力量。
衛希顏也緊緊回抱她。不知過了多久，方鬆開一隻手緩緩輕拍她背，震蕩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一時間陡生疑惑：這女子真是希文？她來這多久了？怎麼口音都有些不同？
“姊姊！姊姊！
“我每天都在盼着你！希冀你出現……娘說，過了二十年你還不出現，就不讓我等……之前，在青浦派去的人一直沒有回訊……眼看二十年到了，我都快絕望了！
“……娘說，你若出現，必是男子，不是姓衛，就是姓顏，且醫術高明，身負武功……我請師師搜集江湖新秀的消息……可是一次次希冀，又一次次失望……
“就在半年前，師師說江湖中出現一位聖手絕顏的年輕郎君，丰姿俊秀，醫術高超……我一聽你名，就幾乎肯定那人是你！——姊姊！”
她柔沉的聲音熱烈哽咽，如同爐中燒紅的火炭般灸人心窩。
衛希顏卻越聽越不得勁，這人不是妹妹希文！
她心裏霎時涼了半截，就說希文怎麼可能也穿越到這裏，簡直是白日做夢！
但她和希文為何長得這麼像？
她深吸口氣，伸手抬起懷中女子面龐。
那女子赧（nǎn）然一笑，伸手拭去眼淚，縴手微理鬢髮，嬌軀挺直，神情漸漸回復平靜，玉指輕輕撫上衛希顏面龐，一遍又一遍撫摸，柔柔笑道：“突然見着姊姊，汶兒一時心情激動，讓姊姊見笑了！”
這話一出，衛希顏百分百肯定：這女子絕不是她的妹妹！
面貌雖和希文有六分相似，卻美得更動人心魄，又多了三分高貴和華美。她不是希文的單眼皮，睫毛密密長長，眸光如水溫柔……希文的眼睛幼時活潑，大時冷靜，哪來這般的柔美溢彩？
……不是希文啊！
她胸中沉沉一嘆，突如其來的驚喜如同從高處狠狠跌下，摔得粉身碎骨，失望自心底四散漫延到四肢百骸，虛軟軟讓人無處着力……
“姊姊！”溫柔的聲音將她喚回。
凝視着面前比她低一頭的女子，衛希顏苦笑一嘆：“你是何人？”
女子眸色似一傷，卻轉瞬又綻開笑顏，說道：“姊姊不知道我也難怪……我是你親妹妹，希汶！”伸手拉過她手掌，在掌心一筆一劃勾出兩字。
希汶？
衛希顏心念電轉，突然吃驚指着她，“你是唐……”唐碧顏的另外一個女兒？看她年紀，應該比自己小上幾歲，難道當年唐碧顏和雲青瀾沒死，並又生了一個女兒？還是說，唐碧顏後來另嫁他人又生了一個女兒？
“你母親是唐門……碧顏？”
那女子眼眸忽然哀傷入骨，不自禁的緊緊一閉。片刻，又緩緩張開，伸手抱住她，“姊姊！娘親已於七年前仙逝。”
衛希顏一震，唐碧顏竟然死了？那她還尋找什麼？一下子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就好像一直努力前進，卻突然被告知不用再往前走，一時間的空茫茫……
她不由吸口氣，心中有着莫名的遺憾失落也有着突如其來的解脫，拍拍懷中女子纖背，微笑道：“你怎知我一定是你姊姊？不怕認錯人了么？”
女子輕輕一笑，語聲溫柔又蘊沉着熱烈：“姊姊！我等你這麼多年，怎會認錯！娘親每年都要畫一張你的畫像，每次都喃喃自語：顏兒應該長成這樣了……每畫一張，又撕一張……直畫到你十二歲那年……你的眉目，和娘親筆下畫的一模一樣……”
衛希顏心想一模一樣才見鬼了！五官或許似，這風采神態可不是原裝的阿寶。
“娘說：當年她懷你時，曾想好若是女兒便叫希顏，若是男孩，便叫希文……後來娘生下了我，便將‘文’字改為‘汶’。”
衛希顏不由撫額，這唐門第一美女竟將兩個女兒的名字取得和自已姐妹倆一樣，真是見鬼了！
“姊姊！”那女子雙臂圈住她脖子，美得動人的玉顏輕貼她頜下，柔聲道：“見到你，我就安心了！”
衛希顏不由啼笑皆非。
真妹妹沒見着，“假”妹妹倒冒出一個！不對，也不是假妹妹！至少和她這具身體流着同樣的血脈。
血脈？她突然想到一樁重要疑問。
“希文……希汶……”她皺眉，有些不習慣，“我還是叫你汶兒吧。”
“好！姊姊！”
“汶兒，你父親是誰？”
懷中女子身體卻陡然一僵，彷彿是突然被問到了一個異常禁忌的話題。
“怎麼了？”衛希顏隱隱有種感覺，她似乎是觸及到了二十年前那樁慘案的關鍵，不由得呼吸一緊，心底生出一絲興奮。
“姊姊！”懷中女子艱澀道，“我的生父……不是你的父親……”
“嗯！這我猜到了。”
“姊姊！”女子突然緊張道，“娘是逼不得已……你莫要怪她！”
“父親已死，母親再嫁又何妨？我怎會怪她。”
懷中女子忽然沉默，良久，幽幽一聲長嘆：“若娘嫁的……是她的仇人呢？”
衛希顏心頭一震，半晌沒說出話來。
果然，那位唐大美人不能以常理揣測！委身侍仇敵，須得對自己怎樣的狠絕才能做到？
“若如此，想必定有隱情。”
“姊姊果然是明事理之人！如此我便放心了！”
懷中女子抬起頭，雙目灼灼逼人，利芒直刺人心。
“姊姊，你記住了！娘的仇人是……”
“趙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