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蘇代

“到了現在，事情就已經成了。韓魏雖然貪心但能分清楚輕重。真正的問題是齊王那裏，不過季子決定作這件事情，我們就不用在擔心些什麼了。”

蘇代微笑着道：“有季子在，我就可以悠閑很多了。最近是越來越懶了，不願意去動嘴皮子了。”

田文笑了：“你現在已經是一國上卿了，即使沒有季子他們在外奔波，你也一樣可以很自在。不過我想不明白，難道你沒有想過像季子一樣合縱天下嗎？我一直都以為，這是天下所有士人的夢想。”

蘇秦搖搖頭：“如果是這樣，天下的士人都只會是一種樣子。可天下卻不是如此，儒墨法爭執不休，遊說者眾橫捭闔，人們所追求的是夢想或利益罷了。如果人們追求同一種東西，天下就不會亂起來。就像《時代》中所言，這是士人最好的時代，在這個時代，有理想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智慧來改變天下，創造自己所憧憬的天下。你也許不相信，我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從兒時起那些別人不能給我答案的問題的答案。這些東西，即使我獲得再高的地位，再多的財富，也都一樣無法獲得。因為根本就不是財富和地位可以為我解答的。”

“一把寶劍如果不使用，它就失去了自己存在的價值。”田文對蘇代的這種態度很惋惜。蘇代是蘇家兄弟之中，最早出仕的人，他遊離多國，最終卻落腳在了混亂不堪的燕國，最終因為幫助燕昭王復國而被立於上卿之位，更重要的是他資助和接濟了其他幾位兄弟，蘇秦等人正是接着他的襄助，才有資本遊學各地，獲取今天的成就。天下間士人最大的壯舉便是眾橫捭闔，而在張儀死後，天下只有蘇氏兄弟。

“劍真正厲害的時候，是它藏在劍鞘里的時候，當他出鞘之後，劍就只是一種兵器了。”蘇帶道：“一把好的劍往往只是一件裝飾品，和實際的使用已經毫無關係了，因此他能長壽，而那些普通的兵器在戰場上頻頻使用，不過兩三次戰爭就必然報廢需要修補或者重新鑄造。我和他們不同，我所希望得到的，只是好的生活，再多，也即是在有生之年裏，能保成周不亡，對於那些列國間你死我活的遊戲，並不是我想要的。我所作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能過得安穩罷了。”

“那你當年為何不在齊國入仕，難道齊國不好嗎？當年你為何要拒絕留在齊國？”在田文年少的時候，同樣年少的蘇代遊學齊國，田文的父親十分賞識蘇代，以薛君門下最高規格的門客待遇希望能將其留下，但蘇代拒絕了。而後請求其留在齊國，日後提攜其進入朝堂為官的誘惑，也沒有讓蘇代心動。

“在齊國需要作的事情很多，而在燕國只需要作一兩件事情，我就能衣食無憂了。”蘇代笑着回答：“在燕國只需要幫助燕王復國就足夠了。而在齊國我卻要作很多的事情去爭取晉陞，甚至等久，而且，齊國是要想要統一天下的，我卻不願意這麼作。”

和很多唯利是圖沒喲底線的遊說的士人相比，蘇氏兄弟有一些奇怪的特點，他們對其主忠心不二，同時他們感恩於自己從小在雒陽長大，因此在列國縱橫之中，千方百計保護周國的利益。他們的心中有忠義，有祖國。他們的忠義給予賦予自己地位的國家，但他們卻依然保留着成周人的那些文明特質。

田文不以為然道：“周的禮樂盛世，早已結束了。天下已經沒有了道義可言，人們只講求生存和利益。只有這樣的國家還存在着。仁義道德，在這個時代里，只是人們口中的說辭，行走中的遲疑，是致命的弱點。”

“我不像作任何人的敵人，只想讓自己生活的更好。也許季子他們不是這樣，但我就是這樣。我希望自己活得自在一些。不是想大多數人所希望的那個樣子。”蘇代說：“真是因為我總是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我才會是我，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也許在你看來，這沒有任何用處。但不用的劍也未必沒有用處。”

他優雅而從容得端起酒杯慢飲一口。表情有些傷感：“活了這麼多年，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的一生總是在作交換，得到的時候總會有些東西會失去。你能否過的如意，只能看你對這場交換是不是感到滿意。”

田文的表情一滯，但很快就搖搖頭，然後沉默下來，大口大口飲酒。

這一天，他喝醉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獨自一人伏在石桌上，對面的蘇代已經不知去向。

在涼亭外，田式正坐在那裏，手中握着一本書，安靜的閱讀着。在石凳的一旁，一個小火爐讓空氣顯得有些熱，這顯然是田式刻意為之，雖然是夏季，但石板太涼，容易感冒。

“回來多久了？”

“下午剛到。走武關從楚國繞道，山路太多。”田式解釋道。

“辛苦你了。你的這次安排的確很周詳，能讓義渠的蠻人咸陽城中帶起一場動亂，的確是有些意思。看義渠和秦國的關係，恐怕也將要到盡頭了。加上一個義渠，秦國會更加頭痛。”

田式微微一笑，把話題轉向了另外的一件事：“剛剛得到一些消息。”

孟嘗君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

“秦王親自率軍出征楚國，在荊山為流矢所傷，生死未卜，但可以肯定的是，左眼是被射中了。現在，他已經將軍權交給了華陽君，自己則在醫師的護理下回了咸陽。”

“不管他死不死，這都是一個好消息。”孟嘗君微微笑一笑：“如果他死了，也許事情會更好辦。”

田式道：“江東把火藥賣給了秦國，但卻把更加厲害的火藥武器賣給了羋橫。秦王被傷，就是因為江東的火器。”

“朝堂上的爭論，我已經了解了。江東賣給楚王改進的武器，這至少能說明，他們已經擁有了這樣的東西。對他們而言，只要數量不多，就不足以對自己構成威脅。”

孟嘗君道：“無論如何，要讓大王買一些這種新的武器，我們也需要這樣的東西。哪怕是有受制於人的可能。”

田式繼續彙報：“趙國去秦國的使者已經上路了，他們不同以往，走的是趙國雲中君國義渠從北方進入秦國。而間人已經得到消息，趙主父暗藏其中。”

孟嘗君的眼睛突然間亮了：“這件事情，有意思啊。”

在臨淄的大殿中，蘇秦正在遊說這齊閔王。

“蘇秦，貴為名士，但卻從來沒有做過利我齊國的事情，當年你遊說先王，結果使我齊國喪失易水之北的土地，如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卻又要遊說寡人放棄奪取寡人合法得到的土地，你以為寡人會相信你嗎？”

蘇秦一副笑臉，悠然道：“大王冤枉臣了。實在是冤枉。當年楚國秦國三晉都干涉此事，若是不將燕國土地全數歸還，那麼列國正好有口實來攻打齊國啊，齊國雖然強大，但天下群起而攻，也難以抵擋。到時候不僅僅失去那塊土地，勞民傷財的大戰不可避免，既耗費錢糧，也要毀壞數城池，這等於不僅得不到好處，反而還會招來無數麻煩。放棄了無法得到的土地，卻能使得齊國免受如此大的一場災難，這本書就是收穫。”

“當年此事，宣王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因此帶答應了臣。臣何錯之有。”

齊閔王仔細想來，也的確是這個意思。但對於今天蘇秦遊說的主張，他卻依然不理解“寡人拿自己該得到的楚東五百里，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錯之有？不取自己應該獲得的東西，卻要去花費錢糧去攻打千里之外的秦國，最終寡人不可得到那千里之外的土地吧？”

蘇秦呵呵一笑：“大王，秦允許臣為您講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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