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介棍夫

第二章 一介棍夫

徐牧起了身,心想着不管如何,總歸要回家一趟,可惜還沒走出兩步,穿越的後遺症,如千軍萬馬掠過腦海。

緊接着整個人一昏,便倒了過去。

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

揉了揉眼睛,徐牧抬起頭,頓時心底又是一陣無語,穿越兩天,竟顧着睡牛棚了。

司虎頂着一雙哭腫的牛眼,正往他身上鋪着干稻草。

“司虎,先停一下。”

“牧哥兒?牧哥兒醒了!”司虎嗷叫一聲,惹得幾個家丁人影匆匆朝牛棚跑來。

無奈之下,徐牧兩人只好狼狽地翻過院子,跑到大街上。

“牧哥兒,咱去哪?”將嘴裏的乾草吐掉,司虎痛苦地揉着肚皮。

徐牧笑了笑,去街邊買了十餘個雜糧饅頭,用油紙包着,那饅頭攤主見着他棍夫的身份,急忙又多送了三兩包子。

分了幾個給司虎,餘下的,徐牧重新用油紙裹好,猶豫了下,才循着原主人的記憶,拐過幾條街,往破爛不堪的屋頭走去。

他大抵覺得自己是個有良知的人,怕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婢妻,昨夜兒凍死在了屋頭。

連着棺材的價錢,他都問了司虎兩遍。

不多時,徐牧停下腳步,仰起了頭。

面前的屋子,已經不能用“家”來形容,瓦頂爛開,塞了一捧又一捧的稻草。

牆縫漏風,嵌入了好幾坨看不出質地的骯髒皮料。

連着院子裏的過道,都堆滿了污穢不堪的積水。

沉默地立了一會,徐牧走前幾步,推開了門。

慶幸的是,屋裏並沒有任何死人,那張救命的破爛褥子,也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邊。

屋頭角落,有一堆新柴,柴皮上,還隱隱滲着水跡。

天知道那位小婢妻是什麼時候出了門,打了一堆柴火回來。

環顧左右,徐牧走到床邊的破桌上,取下了一張舊信紙。

內容依舊簡單。

徐郎。

不知道你回不回家,柴火打了,還賒了半罐桐籽油。奴家這兩日去幫工打柴,好買一床被子。

將信紙折好,徐牧一言不發,從袖子裏摸了些碎銀,壓在被褥下。

一日多的時間,他已經大致了解到,穿越來的這個世界,乃是一個吃人的世道。

他可以帶着司虎,但卻不能帶着一個嬌弱的小婢妻。

至少現在不能。

棍夫的身份,如履薄冰,像原主人一樣,說不定哪一天就死了。

走出屋子,徐牧沉默地轉身,看着年久失修的破屋。

再怎麼著,也得弄一筆銀子修好這破屋,讓那小婢妻自個住下去。

“司虎,有沒有賺銀子的辦法。”

“有的啊!”司虎將最後一個饅頭咽下,拍着手走來。

“牧哥兒,我先前就想說了的,今日剛巧,有人出了三百文,請我們撐場子。”

一兩為十錢,三百文,即是三錢銀子,積少成多。

至於撐場子,即是幫忙打渾架。棍夫們的日常,離不開這些事情。

“去吧。”徐牧嘆了口氣,以他現在棍夫的身份,即便想藉著腦子裏的知識發家,也得需要一筆啟動資金。

和司虎離開破院,重新走回大街上,那位等得不耐煩的僱主,已經在一架馬車上破口大罵。

“驢兒草的!趕緊啊,驢兒草的要跑了!別誤了本公子的大事!”

徐牧怔了怔,並非是面前僱主的出言不遜,而是他發現,這僱主不過是個二十餘歲的書生,腰間的玉帶上,還別著一本聖賢書。

好譏諷的畫面,典型的讀書讀到狗肚裏。

和司虎雙雙上了馬車,徐牧心底,有點不是滋味。

“驢兒草的,趕緊駕車!”

“驢兒草的!爺只問那個賤人賣不賣,她老子便舉扁擔追我打!”

“驢兒草的!等會去了家,替爺踩碎狗曰的腿!”

徐牧猜測,這應該是某個富商子嗣,怕惹上官司,才特地來找棍夫。

“司虎,等會怎麼做。”徐牧猶豫着發問。

“牧哥兒,你怎的有些不對……你學我!”司虎堆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只是臉龐上掩不住的憨厚,反而顯得有些滑稽。

“驢兒草的棍夫,等會你們把老潑才打斷腿,便替爺守着門,爺要硬上弓!”

徐牧沒有答話,沉默地側過頭,看着街路上的行人,有乞丐有富人,有賣柴女也有渾身綢緞的貴婦。

好人與壞人,因世而異,在這種吃人的世道,弱肉強食,他想活下去,只能做捕獵的野獸,而非做躲在樹洞裏的兔子。

“咦,牧哥兒,你家婢妻,我上回見了一眼!”

徐牧頓了頓,急忙擰過了頭。

驢兒草書生沿街暴戾的怒喊,將馬車催得飛快。

如白駒過隙的時間,徐牧循着司虎所指的方向,將目光緊緊定格在一個賣柴女身上。

單薄而又瘦弱的身影,沉默地靠着酒樓邊的大牆,似乎是累了,兩條腿兒微微打着顫子。

又似乎是餓了,偶爾會揚起一張清秀的臉,嗅着酒樓里飄出的飯菜香氣。

最後,將目光放在面前的兩擔新柴上,陷入一籌莫展的神色。

徐牧回過頭,閉上眼睛。

在驢兒草書生的滔天怒吼中,隨着馬車揚長而去。

剛到目的地,馬夫急忙用力勒住韁繩,痛得拉車的老騾馬嘶聲高啼。

“驢兒草的!兩位棍夫兄弟,替爺撐好場子,多加一百文!”書生跳下馬車,不慎將玉帶里的聖賢書掉落,像死了爹媽一樣喊叫兩聲之後,匆匆撿起來拍去泥土,再嵌入玉帶里。

徐牧沉默地跟着下了馬車。

“牧哥兒,你怎的不拿哨棍,我等是棍夫。”

“前日摔得腦兒抽了。”

返身將哨棍抽出,徐牧才和司虎兩個人,跟在驢兒草書生後面,往前面一間破舊的院門走去。

書生囂張地挽起袍袖,那件綉着梅蘭竹菊的長袍,在黃昏的暮色中,刺得人眼睛有些發疼。

一個古稀老人,踉踉蹌蹌地抱着扁擔,從茅草屋裏跑出,喊得連聲音都啞了,卻趕不走人。

茅草屋的木窗邊上,一個姑娘低着頭,只將眼睛露在窗檯,眼色里儘是驚慌失措。

“驢兒草的!替爺抓住這老潑才!”

司虎踏着重步往前走去。

徐牧一動不動。

“驢兒草的?你倒是去抓人啊!該死,爺再加一百文!”

“牧哥兒,你怎的不對了!”連着司虎,也愕然回頭,看着一動不動的徐牧。

放在以往,遇到這等捏軟柿子的事情,徐牧都是第一個沖的。

昏暗的天色中,徐牧沉默地收起哨棍,轉身往後走去。

說不清為什麼,他突然不想做一個這樣的棍夫,並非是君子矯情,而是下不了手。

“牧哥兒,你等等我。”見狀,司虎也匆忙收起哨棍,朝着徐牧追來。

只剩下那位驢兒草書生抱頭鼠竄,被老人舉着扁擔,追去了三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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