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二)

窗戶(二)

掛上電話我就後悔了,廚房裏的聲響仍不時傳來。<冰火#中文我把所有房間的燈都打開,但還是昏暗非常,我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發愣,眼睛瞪得老大,人類對未知的恐懼此刻在深夜中被放大到了極致。

不知出神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我。這老木門沒有安裝貓眼,我只能透過門縫往外瞧,果然是那人來了,外面雨勢沒有絲毫減小,他穿着薄薄一件黑色短袖t恤,背上掛着一個用布包起來的長長方方的東西,渾身已經濕透,略長的額發擋住了眼睛,讓我看不見他的臉。

我往後退開,沒錯是我打電話給他告訴他地址的,但現在我卻不敢開門。我胸口像是被什麼壓着十分難受,我有種預感,如果我打開門,我就完了。

那敲門聲又斷斷續續持續了一段時間,接着就沒了動靜。傍晚時候門上的聲音在此刻想起來也詭譎得很,所以我沒再靠過去看,心想敲了那麼些時候還沒人應門,他肯定已經走了。

我看了下手機,現在是凌晨三點半。

接下去我就蹲在客廳,直到陰鬱但至少存在的陽光從木門的縫隙里擠進來,把空氣里的飄蕩着的灰塵照了個通透。我這才起身,偷眼往外瞧,雨停了,地面滿是水漬,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我不自覺舒了口氣悄然將門打開,“咣當”,門上竟掉下一把形似殺豬刀的刀具,險些切掉我英俊的小腳趾。

我疑惑地蹲下身,剛要撿刀,卻發現門沿有一圈奇怪的顆粒,黃白色的,一顆顆,跟大米相似。我拾起幾顆,仔細端詳,嗅了嗅味道,看樣子好像是江米,做粽子年糕用的。

正在我思考為什麼我家門口會有這東西的時候,頭頂突感一涼,那涼意瞬間順着額頭蔓延下來,是屋頂的水珠,像是大樹上被抖下來的無數晶瑩,猛地砸在我頭頂心,我抬頭,這他媽嚇我一跳,一個黑魆魆的人正蹲在我的屋頂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原來你在家。”他說。

大概是天亮了,或是這一晚我已經受到了前二十六年受驚總數的數倍,整個人氣質都上去了,故在我認出是他后,竟然不覺害怕。

其實也是因為他說話的語氣以及行為似乎都還算得上是正常人,我抖了抖膽:“你是不是活人?”

“為什麼我不是活人?”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周希達去參加你的葬禮,親眼看見的。”我將聲音往上提了提。

我似乎聽見了微乎其微的一聲笑,他起身拍了拍褲子,然後從房頂輕盈地跳到了左邊的牆上,接着十分靈活地踩着凹陷進去的牆體花紋爬了下來。他走近我,將我手上的刀一把拿了回去,又拍了拍我的臉。

我擋開他:“你幹嘛?”

“我都碰到你了,手還是暖的,你說我是不是活人。”他冷着臉說。

我沉吟片刻:“等等,你再拍我一下。”

“……”

在他狠狠拍了我幾次之後,我終於大悟。我追問那天的葬禮是不是他的,他說是,但我再要深問下去他卻諱莫如深。

他這樣態度,再問下去可能他就要拿手裏的刀砍我,所以我選擇沉默。兩人很默契地進了屋子,一進門,他就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羅盤開始轉悠。“你幹嘛呢?”

他看了我一眼:“你不是遇到了什麼事嗎?”

我皺眉,我記得打電話給他的時候明明什麼也沒有說,他怎麼知道?

他明顯看透了我的疑惑,卻不做解答,兀自從廳里轉悠到了裏間,邊走邊說:“我現在就是做這一行的,最近住在前面那個火葬場裏。”

“……”我一臉冷汗,“你敢找個再牛逼一點的地方住嗎?”

“那裏最近出了點問題,我來解決的。”說著,他已經往廚房走去,他突然停在門口問,“這扇窗為什麼封住?”

我怒火心頭起,一想到昨晚恐怖之夜還有自己被嚇得跟個娘們似得模樣,就覺得智商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沒好氣道:“我能知道嗎!?我昨天才搬進來的。”

他突然收起羅盤轉身往外走:“你最近才回來的吧,我帶你到處逛逛,順便去買點東西。”

我不明白他什麼意思,雖然不是很情願,但我死活不想一個人呆在這了,於是只好跟着走。

等我把門關上,他又折回幾步,將地上的江米用腳掃開,然後不知道從哪抽出一張硬紙,在上面畫了一個奇怪的圖形,最好把紙塞到門縫下,露出一小半。

“好了,走吧。”他提着刀,喊我走,我有一種古惑仔馬上去血拚的感覺。

走到馬路上,我問:“你剛剛在我屋子裏看什麼?還有這把刀為什麼掛在我的門上……”

他打斷我:“昨晚你打電話給我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你大概自己看不到。”說到這,他頓了頓,將我拉到路邊一個櫥窗前,指着我的後頸說,“這裏有一塊黑印,行話里叫冥印。在書店遇見你的時候我就看見了,所以留了電話給你。我到你家時你沒開門,我沒法進去給你想法子,只好在門前給你做了些措施。”

後來經他解釋,稻、黍、稷、麥、菽,五穀屬陽,人為民,敬五穀則為敬天,陰氣不重時可以剋制。這把刀是屠夫刀,屠夫殺生所用刀,煞氣重,百鬼莫近,掛在門口應該不會出大問題。雖然我聽不懂這些,但至少知道這把刀是好東西。

我問他能不能把刀給我防身,他一口就拒絕了……

他帶着我在附近逛了一圈,然後買了幾件東西,最後回了一次火葬場,讓我在育人書店等他。我就在那看書,在我看完四本后他才終於回來,背着一個很大的登山包:“我搬你家住。”

“……”

雖然他說起那些話來一套一套,很像那麼回事,但小爺我的世界觀已經客觀存在在那二十餘年了,昨晚的事情雖然我現在還不能解釋,但我堅信我去發個帖子會有磚家替我愛它們。對於他所謂的“那一行”我還是抱有很大的疑問。不過轉念一想,他不像是要害我,無財無色孤家寡人也沒什麼可讓人覬覦的,有個人陪着也是好事,這樣想就答應了下來。

告別了等人期間一直詢問我要不要買碟的老闆后,我們就往回去。

那時候天已經黑了,隱諱靜默的小弄堂里依舊濕濕的,因為照不到陽光,一走進去就覺得有些涼。

我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接着幾乎為零的月光,我看見我門前站着一個白衣黑髮的人。因為弄堂里實在黑,我甚至看不出她是背對還是正對我們。

“你好。”我走過去,跟她打了聲招呼。

我心道猜中了是背對。

她轉過來,我順勢往她臉上看,並不精緻的五官,皮膚有些黑,眼睛很大,被一圈濃濃的黑眼圈包裹着,頭髮看起來很久沒有梳理,劉海特別長,她的裙子很特別,有一個高領,上端是荷葉型的,一直托到下巴,下邊是收緊的,如此看來脖子特別修長,像以前法國宮廷服飾的那種。她問:“你是新房客嗎?已經搬來了啊。”

我點點頭,心道:不是美女,聲音也不甜。

“我是房東,來看看你需不需要什麼。”她又說。

我一聽她是房東,頓時想開罵,但礙於是個女孩子也不好說得難聽,就先隨口問了句:“房東不是個阿婆嗎?”

“沒有什麼阿婆。”我皺眉剛要再說,突然被人拉了一下,我往旁邊看了眼,他突然道:“沒什麼問題,就是燈泡暗,需要換新的。”

那女的聽了沒說話,而是遞給我一根很粗的繩子,上面打了個結,我看得出這是八字結,一般攀岩和航海中用到的比較多,十分結實,平時很少人會打這種結。

“幹嗎用的?”我問着,本能就抬手去接,剛要拿,手又突然被拽住。

他朝女人微笑,‘他媽的’,我心裏暗罵,以前勾搭學校的小姑娘就算了,這樣品相的你也不放過,他顯然不知道我的腹誹,笑道:“不用了,我們自己解決。”

那女人像是沒聽到他說話,又朝我遞繩子,我看他剛剛既然不要我接肯定有緣由就也擺手拒絕。那女人很奇怪,來回幾次遞給我,讓我第一次體驗到拒絕女人那麼多回的快感。最後看出我確實不會接受她的好意才訕訕離開。

我看着她走出巷子:“真奇怪,這女人。”

我那同學當真薄情,剛才媚眼亂飛現在連看也不看那女人,自個兒蹲在門前把硬紙板抽出來,夾着進了屋子。

我問他:“你放在門下的是什麼?”

他說這叫敷,是用來抓鬼防鬼的好東西。我仔細端詳了會,雜亂複雜的筆畫看着頭暈:“這就叫鬼畫敷吧?”

他不答我卻問了個不相干的事:“你來的時候見過房東了?”

“看見了啊,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老太婆。”

他又問:“你剛才聽到那女人說的了沒有,沒有什麼老太婆。”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看見了一個不幹凈的東西。”

“我草。”我罵了聲,“那老太婆?”

他朝我手裏的硬紙看了看,我後背一涼,回想起剛才的情景。我回來之前她就站了很久了,而且她問我的第一句話似乎是不知道我已經搬來了,這樣的話她應該會開門進去,如果真是房東就不存在沒有鑰匙一說,那麼那女人不進門而是站在門口的原因,就是門下有個敷,她進不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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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事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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