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叫什麼名字

第五十二章 你叫什麼名字

那是真完犢子了,秦秉着實沒想到,那位鄧大年這麼能惹禍。

周至聖抿了一口酒,嘆道:“她綁在腳上的鈴鐺是清心咒,劉赤亭修為太低,劍氣被完全壓制了。瞧見沒有,人家的觀景巔峰,內景足足一萬八千相,諸景之神端坐黃庭宮,妥妥的黃庭玉景,千年難見啊!”

我才不過三千八百景,跟那丫頭天壤之別。

掃了一眼胡瀟瀟,周至聖笑容玩味,“就看你日後踏入黃庭境界,最後能煉出一個怎樣的諸景之神了。”

反正周至聖覺得,胡瀟瀟的天資比之那位聖女,只強不弱。

胡瀟瀟急得直跺腳,氣鼓鼓道:“那你還不救他?”

周至聖卻淡淡然一句:“急什麼,她並無殺意。”

許是清心咒緣故,又或者她本就性格冷清,反正周至聖是察覺不到虞曉雪分毫殺意。

而此時,劉赤亭也不由自主的變得平和,戾氣消散的差不多了。

清冷女子雖然裸足,也明明就踩在塵土之中,卻沒有沾染一粒塵埃。她站在這裏,與周圍簡直就是格格不入。

清冷聲音再次傳來:“怎麼死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劉赤亭控制不住自己,明明不想說,卻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嘴。

“為救我,被山匪所殺。”

虞曉雪面無表情,又道:“李稚元已被收入玉京門,你今日殺不了她,日後也不容易。但她斷你河車之路是她的錯,說吧,你要什麼。”

劉赤亭尚未開口,卻有一道聲音傳入腦海之中。

“要五行至陽的寶物,趕緊的,我不能出手,你又殺不了李稚元了,能得一點便宜是一點。”

劉赤亭只是緩緩抬起頭,直視虞曉雪的眼睛。

後者略微皺眉,可轉瞬之後,心中便有些詫異。

因為以前不管是誰,直視自己時,眼中心中難免都有幾分不幹凈,可眼前少年人那雙看似渾濁的眸子,此刻格外乾淨。

可周至聖怎麼都沒想到,劉赤亭深吸一口氣后,竟然說道:“我需要能解除禁制的寶物。”

此話一出,周至聖沒忍住破口大罵:“你他……禁……”

話未說完,虞曉雪已然雙指夾着一張符籙遞來。

“這是水官解厄符,玉京門主親手畫的,只要不是八境修士所下,一切禁制都可解。”

劉赤亭面色一喜,趕忙接過符籙,“多謝,多謝了!”

這是虞曉雪出生以來首次離開玉京門,離開崑崙墟。眼前這位少年,方才不還滿身恨意,此刻嘴上說著謝謝,心口竟是一致的。

“你……不想修補你的河車路?我要是沒看錯,你壽元所剩無幾了吧?”

思誠思靜對視一眼,心中驚駭至極。聖女竟然會主動去詢問他?這種事以前從未發生過啊!

劉赤亭收起未名,笑道:“想啊,但有些事情遠比命重要。李稚元只有一條命,交換也只能是一件事,我不會貪得無厭。”

說話間,他已經起身。

轉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救回來半條命但尚未蘇醒的李稚元,劉赤亭淡漠道:“不用多說,她對我的恨意肯定是消不了的,我對她也是。下次見面,一樣是不死不休。”

話鋒一轉,“但下次見面,你們就不一定攔得住我了。”

走出幾十丈,少年人牽起毛驢,大步離去。

後方那位清冷女子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人未曾回頭,高聲一句:“劉赤亭……中土劉赤亭。”

虞曉雪破天荒的嘴角略微挑起,並無人察覺到。

“不要打了,都退回去。”

攻城與守城的士兵,被一句話說得放下手中刀劍,撤回雲梯,竟是就這麼退兵了。

中土劉赤亭?想在名字前面加上中土二字且被人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撤出戰場沒多久,劉赤亭已到淮水之畔。後方徐知誥策馬狂奔而來,一個大男人,此刻眼眶之中血絲遍佈,說話都略微發顫。

“劉赤亭,景猱的屍身,我還沒拿回來。”

劉赤亭轉頭看去,笑容燦爛,“景大叔沒死。”

兩人齊齊轉頭,卻見一個十四五的小丫頭狂奔而來,上來就拳打腳踢。

“你是不是有毛病?解我的禁制比你的命還要緊嗎?你不知道其餘四岳已經去不成了?我上哪兒給你找至陽寶物啊?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這一幕把徐知誥看得一愣一愣的,方才城下,這小子拳頭落的教人頭皮發麻,這會兒卻又被個小丫頭追得抱頭鼠竄。

可再一轉頭,他突然瞧見有個高大少年,背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人走來。

劉赤亭趕忙說道:“別打了被打了,我去看看景大叔。”

景猱擠出個笑臉,略顯無奈。

“你這小子,總是沒輕沒重的,一命換一命最蠢了。”

劉赤亭笑得合不攏嘴,話到嘴邊了,卻又換成一句:“活着就好。”

景猱終於抬頭看向徐知誥,笑道:“我還以為,你的前程最要緊的。”

徐知誥破口大罵:“放你娘的屁!我已經差人去綁老三了,金陵那邊老頭子本就開始猜忌我了,我這次私自調兵,多半是要被調離廣陵。銀兩都準備好了,我會把你們安置在洪州的。”

景猱一笑,“你放屁,老子陪你去金陵。”

軍營之中並不方便,於是就在淮水南畔一處林中,幾人相聚,簡簡單單一頓飯。

不知為何,周至聖並未出現。

劉赤亭上次碰酒,還是在梅山喝的血酒,但今日景猱與徐知誥敬酒,他也不得不喝,淺淺抿了幾口罷了,他到現在還不習慣酒味兒。

但那景猱與徐知誥,已經喝大了。

胡茬兒漢子拍着劉赤亭肩膀,醉醺醺道:“我才三十九,活個六十不在話下吧?二十年內在回來見一面,也不難吧?”

劉赤亭笑着點頭,並未說話。

我能活的過去這五年,當然會回來看看他們的。

反觀徐知誥,一樣拍了拍劉赤亭肩膀,藉著醉意說道:“景芝離開之前改了祖姓,叫李景芝了,將來要是能見到,告訴她,盡量在我活着時回來一趟。”

劉赤亭只能滿口答應,沒過多久,兩人就醉的不成樣子。

提着酒壺走了許久,終於在河邊找到了手持令牌的秦秉,只是方丈島令牌,換成了蓬萊丘。

秦秉回頭看了一眼,擠出個笑臉,呢喃道:“胡姑娘說換一換,我就換了。周前輩說衍氣宗已經覆滅,現今不過幾個不肯離去的老人守着山門,他們來接我了,想必很快就會到的。我……就不跟你們繼續走了,就在壽州等着,到時候應該會先去流洲。”

劉赤亭硬着頭皮又灌下一口酒,隨後齜牙咧嘴道:“徐……李景芝,應該在玄洲玄都山,聽說流洲玄洲離得比較近,有機會可以去見見老鄉。有個叫顧懷的,人不錯,但要是覺得合不來就不一定要做朋友。”

說話時,卻見對岸有個書生鬼鬼祟祟探出頭。

陸玄見那倆貨見着自己了還不說話,便沒好氣道:“什麼意思?我游過去?我偷偷出來的!”

劉赤亭起身將陸玄一把拎了過來,秦秉黑着臉往其手中塞入一壺酒,罵道:“你他娘還曉得來?”

陸玄猛灌一口酒,“閉嘴,怎麼跟大哥說話的?”

頓了頓,書生沉聲道:“劉赤亭你是不是蠢?你多要幾樣東西人家連眼都不會眨!你當那是誰?那是玉京門聖女,位同副門主,給你一車五行至陽物都不帶皺眉的!”

劉赤亭淡然道:“我總不能因為人家富,就往死里薅羊毛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陸玄這個氣啊,都想罵人。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砸在劉赤亭臉上,沒好氣道:“聖女我是真不敢跟她張嘴了,這是連哄帶騙搞來的,陽金。”

說罷,他看向秦秉。

“我問了衍氣宗的事情,因為方前輩,名聲很不怎麼樣。你到了流洲之後,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特別是別招惹那個鋏山。埋頭修鍊,只要在兩年後的十洲武鬥嶄露頭角,得到三壺的獎勵之後你跟衍氣宗會好過很多。”

話鋒一轉,“但前提是,我們都得活着。”

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隨後無奈道:“叫我了,我得走了。”

劉赤亭提着酒壺起來,秦秉也是一樣。

月下河邊,三人碰了碰酒壺。

“炎洲再見。”

其實,劉赤亭與秦秉,命運還算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陸玄,連他自己都清楚,將來很長時間的只能憑自己一雙眼睛,只是一場等價交易罷了。若是在玉京門不再需要他之前他不能表現出足夠的天賦,那得罪過多少人,就會遭受數倍的難!

過了許久,劉赤亭才在一片青草之中找到了胡瀟瀟。

遠遠就見到姑娘在抹眼淚,見着劉赤亭后,她冷哼一聲,把頭扭去了另一邊。

劉赤亭趕忙取出玉佩,“瀟瀟,陸玄送來了陽金,我再尋木水土其中之一就可以出海了,出海之後找東西不就容易多了?”

少女突然轉頭,眼眶通紅。

“上哪兒找,你告訴我上哪兒找?第一年馬上就要過去了,你還有四年,你還要找陰宮,你告訴我上哪兒找?”

少年聞言,不知所措。

我……我就是想幫你解除禁制。

胡瀟瀟鼻子一抽,抬起手砸向劉赤亭肩膀,“你這憨貨,做事分一分輕重緩急好不好?你的命肯定要比我身上禁制重要的多啊!”

何況師父已經解了我的禁制,我……我都要氣死了。

可劉赤亭卻一本正經道:“你陪我送劍,我幫你解除禁制,這是早就說好的。何況……我的命不值錢,你更重要。”

胡瀟瀟一瞪眼,“你再這麼說話,我現在就走!你的命在我這裏最金貴,誰說不值錢?”

嘟嘟囔囔打打鬧鬧,一夜這就過去了。

清晨時分,徐知誥與景猱來找的時候,就剩下秦秉了。

高大少年手握黑鐧,輕聲道:“他們走了,我也馬上就要走了。”

只希望走之前,能去給師父磕個頭。

…………

同光四年四月,李存勖身死,李嗣源登基稱帝,改元天成,國號為唐。

潁州一戰牽扯過多,便被掩飾了過去,好似吳國大軍並未背上,潁州也並未有過廝殺。

徐溫令徐知誥在次年二月之前至江寧,屆時徐知詢將接替徐知誥,坐鎮廣陵京中。

五月伊始,南海蘇祿國,有以佩刀漢子駕一艘小舟,往南而去。漢子邋裏邋遢,頭髮似雞窩,自稱西蜀莫嘲人。

東海有渡口名為東冶,也有人駕駛小船離開,意在訪仙,也為成仙。

再往東幾十萬里,巨海之中,有仙人住處,名為瀛洲。

傳聞瀛洲仙人奇多,風俗似吳人,山川如中國。

瀛洲之地,一座大山自西南連綿至東北方向,山中大湖奇多,故而有大湖山之名。

山中仙草靈藥數不勝數,但各大宗門林立,六成區域早歸屬於各方仙家。此地並無國度,一山橫斷一洲,西北、東南各有大城數座,凡仙混居。

各洲之地皆有玉京門駐地,而玉京門在瀛洲的駐地,便是東南海邊大城,名為觀海城。

之所以有玉京門駐地,是因為仙洲不乏凡人,玉京門不許修士欺壓凡人,留有駐地其實就是為了監督罷了。

城東有一扶桑渡,此為瀛洲兩大渡口之一,跨洲海船、雲船,皆落此地。

城中有一樂樓,久負盛名,有人不遠百萬里行至此地,就為與其中仙子一親芳澤。只可惜,青阿坊內美人眾多,卻只賣藝。

觀海城中的玉京門駐地,方才接到一份傳信,竟是聖女所傳。

嚇得那位管事趕忙親自出門,架着一艘飛舟趕去青阿坊。

坊主是位紫衣女子,模樣不過二十齣頭,也是城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

見玉京門管事來此,她趕忙親自出門迎接,施禮過後,笑盈盈問道:“上仙可是稀客,我要沒記錯,三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來吧?”

那位管事依舊一身白,也難怪海外修士提起玉京門修士時,都是白皮子。

他衝著女子微微抱拳,輕聲道:“鏡心坊主,我就一件事,你們在流放之地懸賞緝拿的人,被我們玉京門發現了。海外修士未經許可滯留流放之地,這可壞了規矩。本該是我率人前去捉拿,不過……想來鏡心坊主自己能處理吧?”

觀海城這位管事,是玉京門為數不多有些許人情味兒的了。也許是因為他本就是這觀海城人的緣故,所以行事活絡些。

李鏡心趕忙點頭,卻又有些扭捏道:“可流放之地,我們不好去呀!”

管事遞出一枚令牌,無奈道:“規矩你知道的,從進流放之地到出來有三月時間。若是坊主抓不住人,那在下也只能自己去一趟了。”

……

管事走後,一份書信便由雲雀銜走。

李鏡心望向西邊海面,面色凝重。

“哥,一定不能讓小姐落在古老二的人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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