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三大船主

第四十三章 三大船主

自打離開山匪寨,這是劉赤亭頭一次安安穩穩一覺到清晨。

昏迷的那兩月自然不作數。

天色已然放亮,但日頭尚未越過東山。晨間的山野,還是有些冷的。

秦秉尚在呼呼大睡,陸玄也是一樣。

劉赤亭的早晨練拳早已成為習慣,他以為他會是起來最早的,結果出門之後才發現,那個姓周的正盤坐前方大石頭上。兩人無意間對視一眼,各自一臉嫌棄。

一個個拳架子相繼拉出,體內劍氣行走於經脈之中,每運轉一周天便會瘋狂衝擊氣海丹田。

他不太喜歡打坐引氣,故而也在嘗試,在練拳之時,能否抓住身邊的所謂天地靈氣。

陽光灑落,劉赤亭收回拳頭,秦秉已經端着早飯到了場院。

陸玄啃了一口窩頭,上下打量着秦秉,“你又不是沒錢,穿這麼寒酸作甚?還帶補丁的……”

秦秉撇嘴道:“你懂個屁。”

話鋒一轉,秦秉詢問道:“我會守着陸玄的,劉赤亭你呢?什麼時候走?”

劉赤亭望向胡瀟瀟,後者又轉頭看向周至聖,並高聲問道:“師父,咱們啥時候動身?去哪兒?”

中年人仍在盤膝,卻也答覆了胡瀟瀟。

“午後出發,先去舊南嶽。”

胡瀟瀟喊着師父,劉赤亭雖然詫異,但也沒什麼好介意的。拜誰為師是她自己可以選的,我選擇不跟他學劍也是一樣。

舊南嶽?陸玄問了句:“前輩,要去霍山嗎?那倒是離得近。”

南嶽?胡瀟瀟聞言,頓時喜上眉梢。

呀!我怎麼沒想到呢?天有五方地有五嶽,這是流放之地獨有的,五座大山自然會有極其精純的五行之氣。只不過,那就不只是至陽了。

秦秉笑了笑,遞去一隻窩頭,問道:“雖然認識幾天而已,不過也算是朋友了吧?咱們約定個相見之處?”

正此時,方擘拄着拐杖,緩步走了出來。

“戊子年五月初五會有一場十洲武鬥,也就是兩年後。那是一重天修士的盛會,四境之下都可以參與,也算是一次鯉魚跳龍門的機會。你們幾個,若是還想再見,倒不如約定在武鬥之日。姓周的,這次武鬥是在哪一洲?”

周至聖冷漠答覆:“炎洲怯月宗。”

天底下五成的火浣布都是怯月宗產出的。

秦秉哈哈一笑,“好!下次再見,咱們再比試比試力氣。”

陸玄能看見某些未來片段,故而此時心中止不住的嘆息。

果不其然,方擘笑盈盈指着秦秉,輕聲道:“你跟着他們一起走,陸玄我來照看。有了印信之後,我要閉關一些日子,懶得搭理你。那個姓周的雖然不討喜,但本事確實極高。你不一直想走一趟江湖嗎?那就去試試江湖深淺吧。兩年之內你要到流洲衍氣宗,我會在那裏等你。”

秦秉猛地起身,“可是師父,我……”

“你什麼你?做不到就不配做我的弟子。”

胡瀟瀟張了張嘴,卻見對面陸玄略微搖頭,便也只能合上嘴巴。

這讀書人擔心得對,原來衍氣宗……那這位方老伯恐怕就是衍氣宗最後一位天之驕子了。百年前的故事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說起衍氣宗,一下子就想到那位方老伯的身份了。

看來千年以來,被放逐到此且有名有姓的人物很多啊!

胡瀟瀟以餘光瞥向周至聖,十分不理解。

衍氣宗可是我這便宜師父間接覆滅的,這倆人居然沒打起來?

思慮之時,卻聽見劉赤亭笑着說道:“山匪寨里長大的劉赤亭沒被山匪帶歪,希望以後的陸玄也與現在不會是兩個人。”

陸玄一笑,“我盡量。”

轉頭看了一眼秦秉,陸玄又是沒忍住心中一嘆。

這對師徒今日別離,將來才會再無相見之日。

劉赤亭自然想到了什麼,剛要起身,陸玄便投來笑意。雖未說話,但劉赤亭居然明白了。

少年人吐出一口氣,往嘴裏塞了半個窩頭。

即將分別,師父自然有事情叮囑弟子。

方擘帶着秦秉走入一處茅廬之中,翻找許久,終於尋到一柄在角落吃灰的漆黑鐵鐧。

“教你的逆沖法子能少用便少用,你無法修行,哪怕肉身修鍊到極致壽元還是會比修士短一截兒,動不動就以消耗壽元為代價與人動手,不值當的。但你也莫要妄自菲薄,你現在知道了,我是衍氣宗弟子,你自然也是。我們衍氣宗的祖師爺與你一樣也不能修行,但他憑着無上肉身與這把黑鐧,也能打殺八境修士的。”

秦秉雙手接過黑鐧,小時候也見過,但那時候師父說這是燒火棍而已。

“師父,這鐧……我怎麼覺得有些奇怪?”

方擘聞言一笑,“是奇怪,我也不曉得這是什麼材質,但它能排斥一切元炁,也就是說,修士是以元炁結成術法的,但你只有有它,就可以無視他們的炁。”

好傢夥!秦秉瞪大了眼珠子,嘟囔一句:“那我不是天下無敵了嗎?”

方擘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秦秉腦門兒。

“你他娘倒是想得美,人家以元炁化三千萬劍襲來,你能擋多少?只有鐧觸碰到炁才能消解炁。真像你以為那樣,你師父我早就拳打蓬萊腳踏崑崙了!”

秦秉嘿嘿一笑,嘟囔道:“有這好物件兒,也不曉得早給我,師父還真是……”

話未說完,方擘一隻手掌已經輕輕搭在秦秉肩頭。

老者語氣溫和:“我被流放是自作孽,最初我也恨,我有數十年間都在想回去復仇。後來撿到你這小傢伙,一把屎一把尿的,戾氣逐漸就被那屎尿屁熏跑光了。孩子,你重情重義,這點是最好的。可千萬別學我,你要做個經得起世人琢磨,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好人。外面姓周那個傢伙雖然招人嫌棄,但骨子裏是個正氣十足的人,日後你就會知道他多厲害,他會教你一些用的上的,好好學。”

“師父你……怎麼像是訣別一樣?”

方擘撇了撇嘴,“我怕你哪天死在個犄角旮旯,可惜了我這祖傳寶鐧。”

……

一個上午,過去得很快。

午飯頗為豐盛,但也只是對劉赤亭而言。

秦秉胡亂扒拉了幾口就走了,劉赤亭心說真浪費糧食。

一會兒功夫而已,秦秉從茅廬狂奔出來,一手抓起陸玄一手拎着劉赤亭,再次狂奔往往屋子裏。

胡瀟瀟一臉疑惑,心說這是幹什麼?

也不知秦秉從哪兒淘換來個破香爐,下方擺着三碗酒。

放下二人,他取來三炷香,一人手中塞了一根兒。

劉赤亭不解道:“幹嘛?”

秦秉咧嘴一笑,“結拜啊!書上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嘛!”

秦秉倒是一臉樂呵,劉赤亭與陸玄卻各自嘴角抽搐。

陸玄氣笑道:“你有毛病吧?才認識多久就結拜?”

秦秉一瞪眼,“你閉嘴,不拜就下山,看你等得到玉京門接你不。劉赤亭,你又什麼意思?”

劉赤亭一本正經道:“你們之前都聽到了,我可能就五年可活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是要我拉兩個墊背的?”

這一臉認真的模樣,陸玄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說他什麼了。

秦秉臉色一黑,猛地起身,一手按住一個肩膀,生生將兩人按跪下。

陸玄一嘆,“得,都跪下了還有啥好說的?我歲數最大,那這個大哥我就卻之不恭了。”

“你放屁!我做大哥。”

“那不拜了。”

“得得得!你做大哥,你做大哥。”

轉過頭,秦秉一臉戒備,“劉赤亭,你才十五,我十七了,你是老三!”

門外胡瀟瀟一陣無語,這朋友交的也太快了些吧?昨個兒剛認識,今日就結拜?憨貨曉得結拜是什麼意思不?

眼睜睜看着劉赤亭稀里糊塗喝下血酒,胡瀟瀟也未曾阻攔。

他做他樂意的事情,只要高興就行。

胡瀟瀟早就習慣了無事她照顧劉赤亭,有事了劉赤亭照顧她。

稀里糊塗一場結拜之後,沒過多久,一行四人便要離去了。走之前,秦秉對着方擘重重叩下三個響頭。

陸玄只是笑着作揖,呢喃一句:“江湖之行,一路春風。”

一位佝僂老者,一位讀書人,兩人並肩站立,遠眺離去的幾道身影。

方擘終究還是紅了眼眶,那畢竟是他養大的孩子啊!今日一別,註定是要天人永隔了。

“前輩為何不大大方方告別?將來周前輩拿出方丈島印信,秦……現在是我二弟了,他得多傷心?”

方擘揉了揉眼睛,緩緩轉身,笑着說道:“秦秉把情義二字看得太重,我要是告訴他我活不了多久了,他怎麼會跟着離開?雖然我的弟子趕不上你這般天生神異,可他定然能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的。”

話鋒一轉,“陸玄,你已經決定了要去玉京門,那你是的選擇,別人不會幹涉。不過將來還是盡量不要提起鄧大年與劉赤亭,對你好,對他們也好。”

陸玄一笑,淡淡然答覆:“他們需要我這分靈感與這雙眼睛,我需要他們手中人間最強的修行法門,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

…………

瀛洲與中土僅隔一重大海,二十餘萬里罷了。

此刻海上狂風驟雨,有兩頭青鱗大鯉在風浪之中疾馳,它們拉着一艘大船,破浪而行。

海外十洲的漕運幾乎被古家包攬,渡船分做分三等,第一等一般人坐不起,主要還是雲船與海船。

顧名思義,雲船在雲上而行,海船則是行與海上。

只不過,這海船可比凡人船隻快了不知多少倍。

船樓之中的一間屋子,有個一身黑衣的中年人,他手中拿着一張輿圖,三島十洲。

在這輿圖看來,崑崙墟位在西北。蓬萊丘在東北方,而方丈島,在正南。

若將三島相連,便是一個三條邊等長的三角。而流放之地,便在這三角的正中央。

以流放之地為中心,南海有炎、長,二洲。炎洲與長洲距離方丈島最近。北海獨玄洲元洲,元洲幾乎連着崑崙,而玄洲遠眺流洲。西海之中再自南往北,分別是聚窟洲、流洲、鳳麟洲。但鳳麟洲只是傳說在西海中,輿圖大致畫了一下而已,並無準確位置,也從未有人上去過。最後便是東海,有瀛洲、生洲、祖洲。

中年人收起輿圖,起身朝着窗外看去,正是西北方向。

與此同時,門外有人說話:“稟船主,齊、韓兩位大船主到了。”

話音剛落,外面便有人罵罵咧咧的走來。

“李鏡方,三大船主私下會晤是古家大忌,你是要害死我跟老齊嗎?”

說話之人邁步進門,一樣一身黑衣,只是左側臉頰有一道食指長的傷痕。

他身後還有一人,還是黑衣,卻是獨臂。獨臂漢子留着一臉胡茬兒,頭髮是披散開的。

三大船主,照例是每十年的交賬之時才能見面,但今日卻私下聚集在了海上,還是在一艘尋常海船。

李鏡方深吸了一口氣,背對着二人,呢喃道:“韓青裕,家主的下落有了嗎?”

臉上有疤痕的漢子神色瞬間收斂,緩慢搖頭。

“這些年來,長炎二洲已經被我翻遍了。”

李鏡方重重拍向窗沿,沉聲道:“齊季,你呢?”

獨臂男子沉聲道:“流洲與玄洲也是一樣。”

韓青裕冷不丁一句:“老齊你這胳膊怎麼回事?短短八年不見,怎麼就缺胳膊少腿的了?”

齊季淡然道:“把兩洲方圓的海盜殺了一圈,不小心中了埋伏。”

找海盜麻煩,還是為了找人。

聽到這裏,李鏡方緩緩轉身,面色極其凝重。

“我妹妹有個青阿坊你們是知道的,姓朱的老頭兒用青阿坊的名義,在流放之地下了懸賞,在搜捕大小姐。古暮春賊心不死,還是想用大小姐去巴結玉京門。”

頓了頓,李鏡方冷冷一句:“大小姐遲早會被找到,我找你們來,就是告訴你們一件事。我李鏡方,我妹妹李鏡心,是家主親手救回來的。家主賞我飯吃,助我修行,月夫人幫我妹妹建起樂樓,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小姐被古暮春當做籌碼的。”

韓青裕拍案而起,破口大罵:“老子跟着家主也百餘年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齊季淡淡然道:“我的身世你們清楚,無需多解釋。你還是說你打算怎麼辦吧,難不成我們三大船主回去逼宮?”

韓青裕撇嘴道:“我無所謂,但咱們三個只是五境而已。”

古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山門,從前也只有家主一位金丹修士而已。可靠着古家吃飯的丹師與煉器師卻不在少數,三大船主真要逼宮,那古老二動一動嘴皮子,許幾道罕見天材地寶,就夠三大船主喝一大壺的了。

李鏡方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水。

“所以若是想要護着大小姐,先抓住大小姐的人就得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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