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觀海城裏
臨近停船,李鏡方還是有些頭疼。
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古老二的寶貝小兒子竟然不願出手,臨陣脫逃啊!
若古梁出手,劉赤亭只能被迫還手,一旦出手,贏了就是越描越黑,輸了的話,反倒能讓他的小聰明有個着落。
中年管事有些不解道:“他為什麼要回去?”
李鏡方一嘆,“多半是瞧出來了紫菱要利用他,想着回去就能減除許多麻煩。”
至於李鏡方,則是覺得古梁既然在下面,多半是要出手的,一旦出手,劉赤亭若是贏了,紫菱就越是認準劉赤亭。若是輸了,受傷了沒人管,就能證實他的確沒什麼靠山。
但誰想得到,古梁那小子壓根兒沒想出手!以至於紫菱也不敢確定劉赤亭到底是什麼身份,又不願輕易撒開這根兒救命稻草。
聽說古梁這次為了能出來教訓一番那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少年,可是費了一番功夫……結果,就只是想出來轉轉是嗎?
想了片刻,李鏡方一樂,笑道:“準備停船吧。”
費那心思作甚?湯谷之行,他能不能活着還是個事兒。
隨着雲船速度放慢,上方傳來聲音說準備停船了,劉赤亭便伸出腦袋去看,可茫茫大海之中,什麼都沒有啊!
再一低頭,劉赤亭才發現下方海面波濤洶湧,光是掀起的浪花怕是有數百丈高了,且這洶湧浪潮,一眼根本望不到頭兒。
此刻劉赤亭心湖之中傳來一道聲音:“弟弟,印信你總是有的吧?”
話音剛落,雲船似是裝上了什麼東西,船頭瞬間消失。
也是此時,一道身影自船上摔落雲海,直直砸去海面。
劉赤亭臉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原來是真的。
胡瀟瀟曾說,若無印信,千萬不能乘雲船,會被丟下去餵魚的。偷渡之人,往往坐的都是海船。
片刻之後,劉赤亭只覺得眼前一花,袖中的方丈島印信略微一震,眼前光景便已變換。
上一刻前方還是洶湧海面,此刻……卻在一處巨城之外!
怪不得周至聖都要拿走瀛洲印記才能出海,這海外十洲,連元嬰境界都難以尋覓啊!怪不得中土那些出海訪仙的,走出去那麼多人,回來的卻只有寥寥幾位!
雲船,自然是停在雲上的。
高處風景的確要好上許多,劉赤亭站在圍欄處向下看去,已經儘力表現得風輕雲淡,但還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
好傢夥!這天地之間的玄黃之氣濃郁至極,遠非南山深處可以比擬……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城池,高台樓閣數不勝數,駕雲騎鶴之人時有路過,連在虱子島搭乘的雲舟,在此地也不算稀奇,一眼而已,劉赤亭已經瞧見數只了。
但略微一轉頭,劉赤亭又是一愣,怎麼還有種田的?
少年人轉來轉去的眼珠子,看得紫菱眉頭緊皺。
難道我真的猜錯了?他這般沒見識,不可能是誰家的貴公子啊!
就在此時,其餘人率先下船,包括那位郭陽公子。
黑袍青年走到劉赤亭身邊,輕輕拍了拍少年肩頭,以心聲笑着說道:“不差啊!能哄得我妹妹那麼惦記你。托你的福,我來瀛洲轉轉,但我不出手,過不了多久就會來別人,你還是早做準備為好。”
別人眼中,青年只是拍了拍劉赤亭肩頭,讓他讓個道兒。但劉赤亭雙眼已經略微眯起,古家還真來找麻煩?
呵,下次坐船改頭換面,你找得到我再說!
紫菱小步上前,壓下心中疑惑,饒有興緻地望向劉赤亭,好奇道:“我想看看你怎麼下船,需不需要幫忙?”
劉赤亭嘁了一聲,拍了拍玄陽後背,輕聲道:“你自個兒蹦下來,我先走了。”
紫菱瞪大了眼珠子,因為她瞧見劉赤亭手撐着欄杆,一個翻身便跳入雲海……
二境修士,又不能御空,這樣下去不得摔死?
沒過幾個呼吸,下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紫菱愣了愣,噗嗤一樂,因為下邊兒有人破口大罵:“老子剛買的羽衣!你……”
紫菱笑着落下,甩去一枚青泉,淡然道:“穿羽衣的人不會來這兒的。”
那人乾笑一聲,面色瞬間漲紅,拿起青泉扭頭兒就走,生怕被人看出來他的羽衣是假的。
紫菱則是上下打量着草鞋少年,咋舌道:“你原來是個體修?”
劉赤亭將一隻白玉瓶遞去,“好眼力,不愧是黃庭修士,我的命便由你保着了。”
話鋒一轉,“對了,上哪兒採珠啊?”
紫菱心中冷笑,你還裝?
“喏,坊市以南的海上,不是有幾座小島么?交上一枚青泉的珠稅就可以去了,但生死自負。既然咱們有言在先,我還是奉勸你,現在城中尋個住處,然後再做打算。”
劉赤亭向來聽勸,況且……那道氣息尚且不知在何處。
紫菱說完之後,便往城池走去,劉赤亭則像個剛剛進城的山裏人,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修士凡人蔘差各半,但凡是修士,多半都是二境,也有寥寥幾位三境修士,但很少。
穿衣打扮區別不是很大,但中土常見的襦裙幾乎看不見,女子穿衣個個都仙氣飄飄,男子多是錦衣長衫,披髮者不少,看起來中土束髮的規矩,在這海外也不存在。
以前聽胡瀟瀟說了許多海外模樣,現如今真正踏入瀛洲才發現,親眼瞧見與道聽途說,簡直是天差地別啊!
少年人情不自禁拿起酒葫蘆灌下一口酒,結果喝多了,嗓子火辣辣的。
就在此時,那道暗中跟隨的氣息再次出現。
劉赤亭面色一沉,往遠處城池望了一眼,隨即便牽起玄陽,大步朝前,越走越快!
城中街道寬廣,一條貫穿東西的大道,足足有十二丈寬,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兩側商鋪密密麻麻,懸挂兜售丹藥、符籙、兵器幌子的鋪子隔幾步便是一處。
唯獨沒瞧見有吃飯的鋪子……
往前走了幾步,一處鋪子有人相送而出。
“多謝道友,下次有什麼好物件兒,還留給我。”
“這是自然,道友慢走。”
下一刻,一頭三丈余長的黑虎憑空出現,前方那人一躍而起盤坐虎背,立時拔地而起。
劉赤亭回頭看向玄陽,又抬頭看了看已在遠處的黑虎,尚未言語,玄陽便一頭將劉赤亭往前撞了好幾步。
少年乾笑一聲:“別……不是那個意思,你變回去的話可比他強多了。”
想到此處,劉赤亭一拍腦袋,“現在又不怕嚇人了,你變回來唄?但別那麼大。”
玄陽都快哭了,可算是能擺脫這毛驢兒皮囊了。
於是乎,少年人身後的跟着的,成了一隻頭生雙角,身有鱗片的異獸。
這大道之上奇形怪狀的靈獸多了去了,與方才過去的一頭獨眼金牛相比,玄陽才不嚇人。
不知不覺便走出去幾十里地,到此時劉赤亭才發現,原來還有一條縱貫南北的路。
才一轉頭,劉赤亭便瞧見一處數十丈高的樓閣,其上有匾額,上寫青阿坊。
青阿!這便是青阿坊了,灌耳音一年多了,原來……也就是個樂樓罷了。
瞧了一眼便繼續趕路了,那人倒也沉得住氣,到現在還不出手。
你不出手,我可就先找個住的了……
過了路口之後,客棧酒樓一下子多了起來,劉赤亭好一番找尋才瞧見看着不那麼費錢的地方。結果一問,十二個時辰,要價一百白泉……
劉赤亭心中嘀咕,這換成金子得多少了?難不成你家的炕睡了能長壽?
那座青阿坊,兄妹二人眼瞅着一個左顧右盼的少年走進一處客棧,李鏡清沒忍住噗嗤一樂,笑問道:“哥,這就是咱們小姐在流放之地遇見的傻小子?這……咱小姐怎麼會喜歡這麼個傻乎乎的傢伙?”
不光是傻乎乎,還摳門兒。李鏡清看着他挑了好幾處客棧,最後找了一處自認為最便宜的進去了。
李鏡方幽幽一句:“我看他還得出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少年人牽着玄陽,黑着臉走出來了。
大爺的!老子的靈獸跟我住一起不行嗎?單收一百白泉?路邊兒未必就住不了!花這冤枉錢,我錢多燒的啊?
他就沒想過,他給那位咕咕前輩花的四株紅塵草,折算成泉兒得多少!
李鏡清突然眯起那雙美眸,“這紫菱丫頭,怎麼把他弟弟推出來了?”
劉赤亭也才出門,只一抬頭,便瞧見一架由鐵馬拉着的青銅馬車在面前緩緩駛過。
馬車之中,有女子痛哭流涕,聲音清清楚楚傳入了劉赤亭耳中。
“傻孩子!葯是姐姐求來的,不是我受委屈換的,你為什麼不吃啊!爹被人害死,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即便我用這具皮囊換也願意,你為什麼……”
也就聽見了這兩句,可劉赤亭的視線,卻追着馬車,看了許久。
少年面色複雜,她真有個重傷的弟弟。
劉赤亭頭一次意識到,以帶着偏見的眼光去看待別人,天底下就沒有一個好人了。
樓台高處,李鏡方轉身坐了回去,為自己倒滿一杯茶。
“她尚未過三十歲,已經初入四境,即便是走了捷徑,天賦也遠遠在你我之上,心機之重更是你無法比擬的。”
三十歲前能入黃庭境界,八成修士都做不到的。但也有法子加快築起黃庭宮,代價便是要在四境停留很長一段時間。
李鏡清猛地轉頭,“哥,你的意思是?”
屋裏中年人抿了一口茶,冷冷一句:“少年少女的情竇初開,能維繫多久還尚未可知。即便他能始終將大小姐放在心中,大小姐的婚約……”
李鏡清卻是笑盈盈望着街邊少年,她覺得傻小子也不錯啊!
“哥,你的心結不能越擰越死,兩百年前的事情套不上這些孩子的。你若想看看他的品性,這個可以,但我可不會讓月姐姐的女兒在意的人在我面前出事。”
青阿坊是月姐姐幫我開的,大不了就不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