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p`**wxc`p``p`**wxc`p`吳武帝沈兆言,平生最顯赫的功績是憑武力收復了前梁割讓給鮮卑魏國的燕薊十二個州郡,一改吳朝開國之後重文輕武、軍力積弱之狀,也因此在身後得尊謚曰“武”。網百度搜索武帝之後,歷代中原王朝的疆域國界再也沒有縮回長城以內,長城及其周圍的崇山峻岭保衛了中原百姓世代的安寧——當然,舉國被北方的游牧民族打得稀爛繼而取而代之的朝代也不是沒有,這就是后話了。
除此之外,與其史書上英武豪邁揮斥方遒的形象不同、不為人們所廣泛熟知的是,武帝其實也是一位勤勉務政的帝王,私生活更是清寡儉樸到吝嗇的程度,有兩件史實可為佐證。
其一,武帝一生只娶過一名皇后和兩名嬪妃,這在帝王中不說絕無僅有,至少也是非常特別的。其中皇后早逝,後宮常年只有兩位妃子,武帝曾多次下令放出英帝時沒入掖庭的宮人,先後達數千人。據傳武帝後宮最少的時候只有宮女內侍五百人,就連民間有些名門望族所蓄仆婢都比這個多。但誰敢和皇帝比家世比排場?隨着宮人一同削減遣散的,還有京中大戶們的女婢家奴。
從這點上來說,武帝也算引領了洛陽世族權貴的儉省之風。京中一度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在京任官者,家中女眷有個一妻兩妾的上限。皇帝都只有一后二妃,當臣子的納那麼多姬妾,是想超越天子儀制嗎?為仕途考慮也得做出不戀女色、忠忱報國的樣子。
但是飲食男女乃人之大欲,不能因為皇帝自己清心寡欲,就讓臣下也跟着當和尚。而且皇帝清心寡欲也不是因為他是聖人,而是由於在北伐戰場上受過傷,肺上留下宿疾,太醫叮囑以靜養生,少近女色,其實心裏保不準多懊惱當了皇帝還不能左擁右抱流連溫柔鄉呢。
大臣們雖然明面上克制着少納妾,私下卻興起蓄養家妓外室之風。還有從地方上初調入京不識趣的,覺得讓皇帝多納嬪妃才是一勞永逸之道,宮中兩名妃子年紀也大了,人老珠黃色衰愛弛,於是奏請皇帝廣納佳麗,採選良家少女以充後宮。
對此,皇帝陛下的回應是把奏摺一合扔到御案上,端起一旁太醫專門調配的清肺養生茶喝了一口:“這些人是嫌朕活得太長了嗎?”
從此這樣的奏章就再也沒出現過。
這句話會傳出來,自然是當著臣子的面說的。而朝臣會進入皇帝起居之所,則是武帝的另一樁逸事,也是其勤勉儉省的例證。
在武帝之前,紫宸殿等前殿只做御政之用,燕居都在後宮。紫宸殿北有一處配殿宣政殿,供皇帝上朝前後休整,偶爾也在此接見臣下。武帝時常停留宣政殿批閱奏章至深夜,留宿西側廂房,後來索性把偏殿改成起居卧室,長居此處,累月不回後宮。
武帝之後的子孫帝王為表勤政,也效仿他居住在宣政殿中,宣政殿幾經擴建,倒成了皇帝日常燕居之所。史載末代哀帝荒淫好樂不理朝政,就說他“三年不御宣政殿”。
總而言之,這位史冊上以武功見長的皇帝,從盛年起就一直過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據稱他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處理政務,以致於後來陳朝編修吳史時,陳太宗都對着武帝本紀感慨:皇帝做成這樣還有什麼意思,何必為了這個位子傾覆江山、流血漂杵?
武帝的勤政並非空忙,他在位親政的十多年間,吳朝雖然經歷了一次戰爭,民生仍有長足發展。元熙末年,吳朝共有一千六百萬戶,八千萬人口;到承光十八年,加上收復併入的燕薊百姓,全國已有兩千萬戶、萬萬人之眾,稅賦歲入億緡,國庫充盈,軍事也達到吳朝開國以來的巔峰。
武帝的兒子順帝沈預被稱為吳朝歷史上最輕鬆省心的皇帝,作為武帝的獨子,九歲便被立為皇儲,繼位也順理成章毫無波折,外有武帝建立的內閣支撐,內有巾幗女傑昭憲太后輔佐,順帝的一生既沒有值得稱道的功勛,也沒有聳人聽聞的劣跡,反而在書畫上別有建樹,堪稱大家。
也有史官認為順帝的處境並沒有這麼和諧美好,權力被內閣和太后瓜分架空,壯志難酬,只能寄情于丹青筆墨,其人也心思詭秘城府深沉,例證便是十七歲時以養病為由逼迫正當壯年的武帝退位讓權,從此武帝便逐漸淡出吳朝政治舞台。
承光二十年深秋,洛陽驟寒,積勞成疾的武帝舊病複發,在朝堂上與臣子爭論時氣急攻心而咳血昏厥,此後深居宮中十餘日不視朝,一時人心惶惶朝野動蕩。時為太子的順帝聯合眾臣上表,請求武帝罷政,按太醫建議移駕溫泉行宮療養。
這件事後世眾說紛紜,有光風霽月認為單純就是父慈子孝的,也有厚黑陰謀論者認為是順帝逼父禪位,因為武帝之後又活了很多年,說明他的病情並不嚴重,沒有到不能理政的地步;而與順帝聯名上表的群臣里有不少是禁衛武將,則說明順帝當時很有可能已經控制了洛陽禁軍,脅勢威迫。
與武帝幾乎同一時間離開洛陽的還有武帝的弟弟越王沈紹年。據載越王是英帝愛子,原本極有可能繼承皇位,不料最後關頭被哥哥搶了先,這又是另一出皇家為了爭奪權力兄弟鬩牆骨肉反目的好戲。順帝將越王貶出京師,是為了避免有人借高祖兄終弟及的先例擁立越王,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儲君地位。
當然武帝也不是省油的燈,哪能輕易就被自己兒子逼去行宮養老,並未退位禪讓,只是下制命太子監國、太后輔政,軍國大事仍需送至行宮由他親自裁決。順帝未能順利奪得皇權,反而使昭憲太后再一次臨朝攝政,女主當國,直到他繼位后仍持續了數年,一度有唐朝則天武后再現的傳言。
不管後人如何評判論說,總之,在闊別燕州整整十年之後,兆言終於如願以償,再一次踏上這片見證了他功績偉業、愛恨情長的土地。
燕州離宮除了雕樑畫棟猶在,內里已與當年大相逕庭,錦繡盡撤,只留宮室和不能挪動的大件器具,一改豪奢華靡之風,不必再擔心會有清正剛直的言官指斥皇帝貪圖富貴享樂。
穎坤和七郎皆出燕州城外三十里,至宛平迎駕。七郎這些年還時不時地回一趟洛陽,君臣常見,穎坤卻是有整整九年多沒有見過了。
兆言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她。她雖然不年輕了,卻仍保留着練武之人的蓬勃之氣,並不顯老,還是他印象中風姿靈秀元氣十足的末兒。
接着他看到了那名緊跟在她身側、面容嚴肅、氣韻風骨都與她十分相近的小姑娘,只有十來歲。腦海中靈光突現,他忽然就明白了回洛陽后的第二年中秋,他再次下旨召她回京,她為什麼沒有來;臘月新年再召,她仍沒有來。御史因此彈劾她目無尊上藐視君王,奏摺被他駁回,此後就沒有再召她。
“你……她、她……”他指着那個女孩,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反覆繞了幾繞,卻只問出一句無關緊要的,“叫什麼名字?”
“還沒有起名,七哥說‘先想個乳名叫着’,就叫她先兒。”穎坤看了一眼女兒,抬頭向他笑道,“大名留着等她爹起呢。”
兆言激動難言,目光在母女二人身上繞來繞去轉了幾圈,方按住心緒道:“乳名你們都叫慣了,不如就稍作改動,取名為‘顯’,如何?”
“顯”字與“預”都從頁部,即使晉陽也只有小字,未與太子沈預排名。穎坤猶豫道:“這不太好吧……”
兆言喜不自禁:“哪裏不好?朕說好就是好!你怎麼……怎麼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不然我……”
七郎在一旁涼涼地插嘴:“我也覺得挺好,楊顯,反正是姓楊,咱們也不用改口。”一句話讓兆言訕訕地住了口。
小姑娘抬頭看向母親,小聲問:“不是說要等爹爹給我起名嗎?”
穎坤按着她的肩膀道:“陛下當然可以為你賜名,娘親之名就是先帝所賜。快去謝恩吧。”
小姑娘上前一步,身姿如松,聲音清亮:“臣女楊顯,謝陛下賜名。”
兆言連忙蹲下扶她起來。小女孩稚嫩的手掌握在他手中,能摸到指腹下一顆顆習武磨出的老繭,與宮中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全然不同。他握着她的小手就捨不得放開,從出生到十歲,他錯過了她最需要父親關愛的童年。
小姑娘被他摸得很不自在,也不知她做了什麼動作就把手抽了回去,低頭一揖,轉身跑回母親身邊。
後來回到燕州離宮,二人私下獨處時說起楊顯,穎坤告訴他:“顯兒很有武學天分,別看她只有十歲,我都快不是她的對手了。至於陛下,顯兒就算只用一隻手,你也未必打得過她。”
兆言絲毫不以為恥,反而覺得無比心疼,攬住她問:“這些年你一個人帶着孩子,是不是過得很艱難?”
穎坤道:“小的時候有七嫂和乳母幫我照顧,倒沒費我什麼事;長大了顯兒也挺懂事的,從來沒叫我操過心。”
兆言望着她說:“我不是指這個。”
“陛下是指人言可畏嗎?”她笑道,“那就更不用在意了。陛下知不知道,我在燕州還有個外號,叫作‘羅剎公主’。人們傳言說我心思叵測手段毒辣,為報父仇以身伺敵潛入魏國宮廷,把洛陽帶過去的樂師送給皇后構陷其通姦,又聯合魏國太師謀殺親夫害死了鮮卑太子,大仇得報,最後還反咬一口把失勢的太師置於死地。如此彪悍蛇蠍的公主,養幾個面首生下私生女那還不是尋常得很,誰敢多言?”
兆言皺起眉:“是誰這麼胡說八道編排你?”
穎坤道:“管他呢,我又不會少塊肉。而且惡名在外,不但省得我聽閑言碎語,鮮卑和回鶻人都不敢輕易來犯燕州,我求之不得。”
(未完待續)`p`**wxc`p``p`**wxc`p`
作者有話要說:太晚了,把寫好的先更了吧,還有幾百字都是寫小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