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崇禎堡宗對對噴
第175章崇禎堡宗對對噴
宋慎並不着急,稍微等了等,等到李善長平復了情緒之後,他才重新開口。
“我有件事想知道。”
“你最近可否聽說過,朝廷里那個與我同名同姓的宋慎,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善長剛緩過神,頗為詫異地看了看眼前這俊秀青年的臉,頓了頓,才道:
“聽說過,這事鬧得不小,我雖賦閑不常去衙門,但也有交好的同僚上門時提起了,說是宋慎前些日子摔了一跤,眼睛沒有外傷,竟莫名瞎了。他當時也就是當個稀罕事提起的,先生不說,我還想不起來。”
宋慎陷入沉思。
他之所以要問這個,就是想搞清楚這些學生們,尤其是洪武年間的這幾個人,他們所處的世界線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都是從原本歷史上直接切片,那麼李善長不可能聽說宋慎瞎了,因為不論歷史上那個宋慎幹了什麼,最起碼到了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發之時,“宋慎”仍是在內廷當差的,他不可能是個瞎子。
所以,面前剛剛進入輔導班的李善長,應當是自己穿越之後那個世界線里的,是今天才新鮮切的片。
那就好辦多了。
最起碼他可以確定,眼前這個李善長肯定生活在與他那個世界最接近的世界。
有點繞,但沒關係,宋慎想明白了。
“行,很好。”
宋慎微笑看向他:
“你還有什麼事情想告訴我的嗎?如果真的需要我幫你,那你得告訴我你最近遇到的重要事情,否則我很難判斷你的處境。”
李善長琢磨了一下,沒有猶豫多久,便果斷將昨天夜裏朱元璋上門、要求自己去胡惟庸府上赴宴的事情大致說了出來,說完還捎帶手把胡惟庸宴會上的情況倒了個乾乾淨淨。
離譜。
宋慎聽完就覺得這是真尼瑪離譜。
如果歷史上李善長就給老朱當過諜中諜,那倒是可以解釋他為什麼洪武十三年沒被牽連進去了。至於時隔十年舊事重提……多半是洪武二十三年時,李善長或者他家裏人做了什麼讓老朱看不慣的事,乾脆藉著胡黨這個百試不厭的好借口一網打盡了吧。
當然,另一種可能也存在,即,朱元璋要求李善長當碟中諜是被自己的蝴蝶翅膀煽動的,本來歷史上並沒有過這種事情,李善長沒被清算純粹是因為他明哲保身不沾邊,鍋全部甩到弟弟身上,直到洪武二十三年才露出破綻。
誰能說得清呢。
現代網上白底黑字寫的新聞稿都能被歲月史書,在這個皇帝一手遮天、文臣們試圖反擊的封建王朝,史書上的春秋筆法和口誅筆伐可不可信,那就見仁見智了。
換做上輩子,宋慎才懶得琢磨那麼多呢,史書上的東西是真是假關他屁事?口嗨嘴炮兩句,過就過了。但如今他親身處在歷史的漩渦和風暴當中,每一縷風都可能讓他粉身碎骨,他只能慎重。
李善長能將這些事情都告訴自己,倒是很出乎宋慎的預料。他本以為這種老狐狸會打打太極,至少不會那麼輕易鬆口,但對方很坦誠,連朱元璋半夜找上門讓他當間諜這種機密至極的事都說了,不管抱着什麼目的,起碼誠意可見一斑。
“我清楚了。”
腦子裏的念頭說來長,實際上也不過是幾秒的功夫。宋慎沖李善長笑了笑:
“日後我會想辦法幫你的,放心吧,你不至於落得跟歷史上一樣晚節不保的下場。”
“既然說完了,走吧,咱們出去,別讓他們等太久了。”
…………
教室里。
投影儀上,朱祁鎮的卷子畫面清晰,字跡是工整的台閣體,隔着幕布也能看出所用的紙張、筆墨都是天下頂尖的。
但是無人在意。
所有人瞥了一眼過後就開始與自己熟悉的人互相說起了話,即便是同樣不受朱元璋待見的朱由檢,這會兒也厚着臉皮鑽進了老朱家的討論圈,獨獨將卷子主人排除在外,沒人跟朱祁鎮說話。
朱祁鎮麵皮漲紅。
他長得其實挺不錯的。剛出生沒多久就被立為太子,從小在宮裏金尊玉貴地養大,沒人能跟他爭,登基之後又有祖、父留給他的班底輔佐,可以說,在土木堡之戰發生之前,他的前半生堪稱一帆風順。
後世有個說法,說是紅氣養人,放在掌權者身上也是一樣。凡事都有人照顧,有人幫忙,真正需要他操心的事少之又少,他只需舒舒服服地長大、接受身邊所有人的吹捧誇獎,那麼以全國之力砸到身上的銀子自然會以另一種方式體現出來。
正如朱祁鎮的模樣,他身材高瘦,書卷氣極重,皮膚白凈連顆痘都沒有,再有便是那通身的貴氣,若不知道他做過什麼事,哪怕不說是個皇帝,也是好一位貴氣逼人的公子王孫。
偏偏在這個地方,大家最不在乎的就是模樣。
要說高大,一把太阿劍比許多人都長的嬴政難道不是位西北漢子?他邊上降低存在感的蒙恬雖然沒他高,那也是個肌肉虯結的彪形大漢。
要說五官……呵,不是針對誰,在座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過人到中年的張良。
當外貌失去優勢,示弱和委屈只會被看作是個軟蛋。
這就是現在眾人對於面紅耳赤的朱祁鎮的看法。
“諸位!”
朱祁鎮實在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沖班上正在聊天的同學們喊了一聲。
但他還沒說出後面的話,來自朱元璋、朱標和朱棣的眼刀就飛了過來,用魔法攻擊硬生生隔空降低了他的音量。
“能……能不能看看我的卷子……”
慫比。
朱元璋冷冷看了朱祁鎮一眼。
本來他是毫無興趣評價的,剛才正在跟自家標兒和老四討論遷都北平之後具體要如何規劃應天府的特別待遇,還順帶討論了李善長的事情。但是既然這貨現在堂而皇之地來討罵,那他也不介意多打擊打擊這個廢物。
“呵呵,行啊。”
朱元璋扭過身,再度瞥了一眼投影幕布上的字眼,又看向朱祁鎮:
“聽了那麼多堂課,伱交上來的國策第一步就是要肅清朝堂,把你弟弟的舊臣全數打壓下去換成支持你奪門復辟的人?”
“咱頭一次見到你、聽宋先生講過你的事情時就說了,你本事沒多少,帝王心術倒是玩得一套套的,也不想想自己什麼德行。”
“哪怕你腦子能跟那個嘉靖比比,咱也不會多說什麼,他壞歸壞,卻腦子好使聰明的很,你呢?你他娘的是又蠢又壞啊,搶回來的皇位都還沒有坐熱乎就開始新官上任三把火,真不怕燒到自己身上?”
朱祁鎮臉已經不紅了。
他的臉現在是又青又紫又白來迴轉換,顯然是被朱元璋的話給噎得不輕,但又不敢反駁。
打又打不過,輩分更是祖宗的祖宗,這還玩個屁啊!
哪怕是正兒八經的祖宗,可是朱祁鎮現在三十來歲的人了,不管怎麼說也是二度為帝,尊嚴實在是太遭不住這樣的打擊。即便能夠忍辱負重在草原上呆整整一年,但那怎麼能一樣?
蠻子對他不敬,他還可以安慰自己是因為他們就是蠻子,可祖宗對自己如此輕蔑,還將自己跟那個幾十年不上朝、貪腐嚴重的嘉靖皇帝放在一起比,誰能忍住啊!
憋了半天,朱祁鎮決定理直氣壯一點,說出自己的想法:
“您這話是否有失偏頗?”
“我聽了那麼多節課,自然知道大明有許多東西亟待改革,例如光吃飯不幹活的宗室,又例如那或許已經開始大航海時代,很多東西都要改,可飯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我年初才剛復辟登基,手下可用之人極少,若是不將重要位置上的人換成自己心腹,怕是上行下效都做不到。”
“不信您問問朱由檢,他手裏有多少可用之人啊?他一登基就拿魏忠賢開刀那才叫蠢,他哥哥留下這麼一個人,不就是想叫他拿着魏忠賢當刀子的嗎,他反手給這太監殺了,是,殺閹黨名聲是好,那您問問他呀,魏忠賢死了之後還有幾個人願意給他當狗!”
“我早就知道于謙有本事,否則當年北京保衛戰大概也打不贏,他是個能文能武的,留着他很有用處。可是我不得不殺他!他當初鐵了心捧朱祁鈺登基,鐵了心不拿我這皇帝的命當命,立一個新帝,瓦剌拿着我就沒有用了,不論我是死是活對大明都沒有什麼影響,甚至我死了更好,日後大明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打瓦剌,師出有名得很。”
“但是平心而論,諸位,你們摸着自己良心說,如果你們被俘虜之後臣子不想着如何救人,一門心思想的只有跟敵軍對着干,不惜以你們的命為代價,等你們歸位重新登基后難道不會恨他,不會有芥蒂?”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心胸寬廣至此,就算我可以忍氣吞聲為了這個人才退步,那當初擁護我這個廢帝奪門的人會怎麼想!”
“景泰舊臣不一定該死,但必須撤,否則我這龍椅絕不可能坐得穩!若是丟了皇位,日後一切都是空談!”
突然被cue到的朱由檢聽懵了。
好像……說得也有點道理啊?
他們倆人面對的局面,與在座其他皇帝都不一樣。
如秦皇漢武這樣的雄主,即使登基時人心浮動,他們也有能力按住收服,加上手腕狠辣與寵信臣子適度得宜,蘿蔔加大棒,沒人敢有異心。
如李世民和朱元璋他們那樣的那就更別說了,都是馬上打江山的皇帝,他們的班底是多年一起拼殺歷練出來的,最清楚他們的能耐,縱使有人想挑戰皇帝權威,他們動動手指就隨時可以給按死。
只有奪門后的朱祁鎮,以及挑無可挑兄終弟及的朱由檢,登基後面對的是一團亂麻,除了殺殺殺,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去震懾群臣。
等等。
朱由檢回過神來了。
他沒等朱元璋等人反駁,噌的一下站起來,皺眉問:
“英宗皇帝,您這話好像不對勁吧?”
“朕……我,我登基后殺人雖然是腦子沒轉過彎、迫不得已,但殺完了之後我也會後悔,事後會想到,有些人我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例如殺魏忠賢這事我後來也回過味兒了,確實不該着急,不過做都做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我沒跟皇兄一樣從小被當做太子培養,這皇帝只能邊做邊學。”
“可是您不一樣,宣宗皇帝給您最好的資源和教育,駕崩后怕主少國疑還留了三楊作為輔政大臣。群臣勸諫下,您最終還是一意孤行弄出了土木堡之變,這也就罷了,過去的不提,可您要說非得殺了于謙、逼迫其他景泰舊臣告老才能坐穩皇位,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景泰帝死都死了,他們除了忠心於您或者您的太子,還能去找誰?”
“非得說,那就是于謙根本不忠於哪一個皇帝,他不在意皇帝是誰,他只忠心於大明江山社稷。面對瓦剌脅天子令大明,他不肯就範,那不是應該的嗎?跟大宋一樣割地賠款把皇帝換回來,就是你覺得對的了?”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好皇帝,我沒有那能耐挽大廈於將傾,或許做的許多決定都不聰明,意氣用事,當了亡國之君,祖宗們罵我我只能受着聽着,但我至少有朱家人的骨氣。”
“換做是我,當初被瓦剌挾持到草原上后,根本就不會苟活那一年,不會給他們拿着我脅迫大明的機會,還不自盡,等什麼呢?”
“不要拿坐穩皇位當借口,英宗,你如果還有點良心,那就承認你錯了,你就是有私心恨于謙不救你,就是想立牌坊,想證明自己是對的。若不殺了于謙等人、不逼景泰舊臣離開朝堂,不給王振立廟,那就說明錯的是你。”
“好名聲誰都想要,可你已經打輸了土木堡之戰,再做什麼都是徒勞,躺平挨罵不行嗎?非得讓那麼多人為你那沒用的名聲陪葬?要不要臉啊!”
教室里一片寂靜,眾人齊齊看着這倆人。
就連朱元璋都瞪大了眼睛,頗為難以置信地看着唾沫橫飛越罵越起勁的朱由檢。
好傢夥……
朱由檢自從進了班裏之後就一直悶聲不吭氣的,再加上他那亡國之君的身份,被罵了都沒還嘴,本來大家還以為是個軟柿子呢。
直到朱祁鎮剛才反駁的時候捎帶着罵了一嘴他,他站起來毫不猶豫地對噴,眾人才發現這廝脾氣實在不算好,哪怕一口一個“您”也掩蓋不住他是個火藥桶的本質。
看來,就算是大明的亡國之君,打心底里也是瞧不起朱祁鎮的啊……
嘖,堡宗還真是人嫌狗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