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走,去找李善長!
第169章走,去找李善長!
朱元璋這下總算是聽明白宋慎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如果光聽前半截或是後半截,那都沒法弄清宋慎現在這個態度的原因,但是現在他懂了。
按照原本歷史上的軌跡,洪武十三年他就會對胡惟庸動手,而且會藉著這個機會將自己看不慣的人一一剷除掉。要是只有胡惟庸的朋黨會出事,那宋慎必定不會這樣講,因為現在摻合恩科的事就等於支持皇帝,支持皇帝的人怎麼會出事?
既然宋慎對徐允恭和“陳國瑞”都勸告不要參與此次恩科之爭,說明胡惟庸被誅殺時,牽連了許許多多的人,不僅有胡黨,連那些中立的,或是為自己做過事的人,都被剷除了。
朱元璋心情很複雜。
因為即便現在並不清楚有哪些人被誅殺被判刑,但他知道,自己的確幹得出來這種事情。
只要朝廷里的勛貴不老實,糾集在一起貪贓枉法、蔑視皇權,那他就會不擇手段地動手。這種時候,是不是胡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可以藉著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為標兒日後鋪好路。
這當然不好,當然會有人罵他自私自利、薄情寡恩、兔死狗烹。
可有什麼辦法呢?
當年跟着他起家的人裏面,有不少都是真正的泥腿子出身,朱元璋自己也是,但他出身低歸低,這一路走來只要有機會就會讀書。
那些東西能不能背下來不要緊,重要的是,出身所導致他欠缺的涵養、心智,可以用不停讀書補回來一部分。而那些老夥計們大多沒有,除開本來就有點底蘊的,許多人並不懂得要韜光養晦的道理。
那麼朱元璋為什麼不可以猜忌這些人呢?他們不懂韜光養晦,不曉得要立正家風延續傳承,只圖眼前這一畝三分地,等這些人把底子養足了,胃口憑什麼不變大,憑什麼會以為他們不會肖想皇位?
該除掉的人,他一定要儘快除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朱元璋深深看了宋慎一眼,隨即站起了身子。
“多謝宋公子提點,老夫來這一趟,該問的問了,該知道的也知道了,這便告辭。”
宋慎一愣。
他已經做好了打長久戰的準備,畢竟陳國瑞這種為了利益可以鋌而走險的商人,一旦得知了風聲,膽大包天起來,為達目的就會不擇手段。
當初他剛跟這人認識的時候,陳國瑞不就是扒着張唯的路子貼上來的嗎,那會兒陳國瑞可是跟個狗皮膏藥似的怎麼趕都趕不走。
說兩句就這麼輕飄飄地放棄……不像是他這類人的風格啊。
“你,就這麼走了?”
宋慎猶豫片刻,還是問了一聲。
朱元璋樂呵呵地笑起來:
“老夫認識你的時候,你就提醒過,要離胡相遠一點。”
“既然如今宋公子將話說得這麼明白,那定然是有自己的消息和渠道,知道胡相過不了多久就要倒霉,而且還是倒大霉、血霉。”
“我們陳家是做生意的沒錯,想賺銀子、想扒着朝廷的東風吃口湯,卻也不敢摻合這樣大的事情,那可是一朝丞相——”
“朝廷歸朝廷,丞相歸丞相,陛下歸陛下,這是三方角力。不到最後,誰知道是什麼結果?血要是濺到身上,怕是比化屍水還要更殺人不見血呢。”
“做生意風險是要擔的,可若這籌碼是一家老小的命,那老夫還是敬而遠之吧。”
宋慎一時失語。
他還是被時代思維給局限住了,沒料到資本家跟古代富商的區別。
如果現在站在面前的是一個後世猶t資本家,為了利益,對方甚至可以掀起一場戰爭,正面與一整個國家為敵。
但他面對的是一個家業龐大的古代富商。除開銀子之外,陳國瑞更看重的是子孫後代的前途,他一旦沾染上什麼罪名,極其喜歡九族消消樂的朱八八會毫不猶豫地落下屠刀,一個家族頃刻間便灰飛煙滅。
自己的命不算什麼,妻兒老小總要考慮的吧。
連坐制度就是封建王朝捏住所有人命脈的那隻巨手。
宋慎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不管是因為什麼,不管胡惟庸的案子會不會被蝴蝶翅膀扇得提前,最起碼現在陳國瑞放棄了摻合恩科這件朝廷大事的打算。陳家沒有理由傾覆,自己準備的酒精、遠渡倭國搞金山銀礦的打算,就都不會落空,血更不會濺到自己身上來。
“我真的很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宋慎抬起沒有焦距的眼睛,朝着剛才陳國瑞說話的方向,露出微笑:
“因為真正的聰明人不那麼容易死,跟你們這樣的人合作,很難竹籃打水一場空。”
“陳叔,慢走不送,若是後面朝廷再有什麼消息,你還是可以隨時上門找我商量。”
…………
從走進宋慎家門到離開,總共花了不到兩刻功夫,而交談時間甚至都沒有一刻鐘。
馬車停在宋家門口沒動彈,因為朱元璋沒發話,車夫不敢擅自驅馬回宮。
朱元璋安靜地坐在車廂裏頭,一言不發,只透過掀開一半的車簾望着天上那輪明月。
明月皎潔沉靜如水,月光灑落,將皇帝的眼睛照得半明半暗。
朱標和毛驤互相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出了疑惑——
就為了說這兩句話,爹/陛下為什麼要辛辛苦苦大半夜跑出來?
他們不知道朱元璋的心理活動。
也正因為不知道,所以這一切才顯得那麼詭異。
皇帝微服私訪本來就是有風險的。朱元璋自己平時隔三差五的也會出宮體察民情,若遇不平事,例如有官員胡亂判罰、百姓在衙門外喊冤的,抑或是為富不仁者、貪贓枉法者欺壓良民,朱元璋都會管。
但那是白天,他身邊有眾多儀鸞司暗衛陪着。
現在大半夜的,雖然這馬車周圍也藏着不少人保護,卻因為宵禁以及進出宮麻煩的緣故,沒有白天的護衛多,沒那麼安全。
遇上巡夜的人馬,如果沒有紀綱給的那塊腰牌,那就得由毛驤出示儀鸞司的牌子,以他這種身份,認識他的人不少,萬一有人叫破,並且在場有嘴不那麼嚴實的,虛虛實實總會傳到胡惟庸耳朵里。
儀鸞司半夜在應天府逛街都是理所應當的,問題是毛驤半夜帶人去宋慎家做什麼,這讓人怎麼想?
事情都還沒發生,但風險始終存在,沒到安穩回宮時都不可忽略。
冒着這些風險出宮,就只說那麼兩句話……
實在有些叫人難以理解了。
朱標沒能忍住:
“爹,你今日找宋慎問這些,究竟是想知道什麼?”
換做其他任何一個皇子,這種話都不該問。皇帝做事,目的是什麼,誰都不該問,只能猜。
不過朱標當然是例外,朱元璋給他的態度就是隨便問多多學,他並不忌諱朱標,所以……他實在想知道,就直接問了。
罕見的,朱元璋看也沒看兒子,好一會沒說話。
毛驤相當有眼力見地下了車。
等他跟車夫都遠遠走開,兩個大男人半夜站路邊看上了月亮,朱元璋才淡淡開口。
“你以為咱是閑出屁了找宋慎聊天來的嗎?”
“上了這麼多天的課,伱就沒有發現,宋慎對於其他朝代的皇帝都各有評價,也說過許多有關他們那些朝代的大事,像嬴政被篡改詔書,劉徹的大將軍英年早逝,李世民的皇后不多久就要死,還有朱棣會靖難篡位,朱祁鎮土木堡之變和殺于謙,清朝的更不必說,他就差把乾隆皇帝的生平給雍正背出來了。”
“但他很少提起洪武年間的大事。”
“咱不知道這是出於忌諱,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按照系統的說法,宋慎並不知道咱們這些學生就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他只是在隨便教教,或許也是要完成什麼跟咱們一樣的考試才能拿到積點這些獎勵,這些都並不重要,也不可探查。”
“重要的是,既然他不知道咱們正是與他同一時代的皇帝和太子,為什麼避而不談?”
“咱只能猜測,胡惟庸這件事鬧得非常大,或許牽連了宋家,又或許正是牽連了他自己。”
“在洪武十年的這個宋慎遠不如課堂上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可那又分明就是同一個人,否則宋慎怎麼可能拿出土豆和燧發槍圖紙?”
“他顯然是在刻意藏拙。”
“洪武十三年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時間,咱除掉胡惟庸大約就是在那時候,他一直在等,等待風頭過去事情平息,才敢展露自己的才華——可是咱等不了那麼久!咱現在就要辦掉這事!”
“今日,咱就是要先探明他的態度,要親口問出有關胡惟庸的信息,才能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
朱標一時失語。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父親以前能等,現在卻不想等了。
宋慎的出現,以及宋慎灌輸給他們的那些信息,都說明外面的世界極其廣闊,遍地都是金山銀礦等待發掘。外頭有海量的財富與土地,宋慎手裏有着外界的所有信息,也有先進的技術和策略。
不論是對財富土地的覬覦,還是對提升生產力的迫切需求,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宋慎。
老朱家是沒有系統商城,沒有獎勵的,朱元璋無法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這些,而秦皇漢武他們都有機會。
如果宋慎鐵了心地繼續韜光養晦,那事情就會耽擱下來。
想套話並不難,宋慎需要有門路有腦子的合作對象,而如今外界所有能接觸到宋慎的人都會同朱元璋詳細彙報,他手裏的東西遲早會都露出來。
可萬一那些好東西都是系統商城賦予的,一旦輔導班消失就沒了呢?
所以要快,要儘快!
他們必須要讓宋慎早些消除疑慮,放心地將東西都拿到明面上來準備!
半晌。
朱標咽了口唾沫:
“那……您是想清楚咱們現在要怎麼做了?”
朱元璋看着天上那輪明月和滿天星子。
“想清楚了。”
說著,他沖路邊隔了老遠的毛驤吹了一聲口哨,示意他們過來。
而後他吩咐道:
“上車走吧——”
“去韓國公府。”
毛驤、朱標:???
這大半夜的,找完宋慎不回宮去歇着,他怎麼又要去找李善長?
人家韓國公今年六十多歲,年紀比朱元璋還大,是位早就告老掛着閑職在家休息的老人了,如果沒什麼要緊事朱元璋都不會把政務派給他處置。
擾擾宋慎這小夥子的清夢倒也罷了,可年紀大的一般都睡得早,覺也少,現在去打攪李善長幹啥?
見他們沒動作,朱元璋眼睛一瞪眉毛一豎:
“都愣着作甚,咱的話不管用了?”
毛驤如夢初醒趕緊回話。
“臣不敢,臣不敢……”
他扭頭在車夫背後狠狠給了一巴掌:
“你聾了么,還不快些駕車!”
車夫:……
行,您有理,這車裏坐的所有人都有理!
…………
韓國公府邸距離紫禁城比宋慎家更近。
他雖然手頭事務沒那麼多了,朱元璋也體諒他年老辛苦免了朝會,但宮裏有事還是會叫他商議的,府邸離得近自然方便許多。
地方正好處於從宋慎家回宮的路上,馬車不一會兒就到了門口。
毛驤跳下馬車,朱元璋與朱標各自拿了兩塊方巾蒙住那張臉,車夫留守門口。
三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去敲了韓國公府的角門。
凡是大宅,平日裏進出都是從角門、後門走,如果不是遇到諸如頒聖旨、開宴會這樣的大事,正門是很少很少用的,因為宅子大,正門往往距離后宅房間比較遠,並不方便。
角門日夜都有人值守,不止於門房,普通僕役小廝也會被分配來守門。
今天開門探出腦袋來的,就是一個年輕小廝。
對方看着還不足二十,面嫩,舉着火把看清來人的打扮后眼裏便寫滿了警惕。
“幾位深夜敲門,不知有何事?”
黑燈瞎火的,三個陌生壯漢來敲門,任誰都會覺得奇怪。
尤其還有倆蒙面人!
蒙面·朱元璋、朱標·人沒有吭聲。
毛驤掏出了自己的腰牌,笑眯眯的:
“你將這腰牌拿去給你家主人,告訴他毛驤拜訪,能否打擾他起床見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