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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別出來!
邵文槿慣來沉穩,阮婉也不笨。
他突然闖入,臉上還是少有的冷峻神色。解下外袍,不由分說披在自己身上,吩咐葉蓮一聲,就抱起自己匆匆往苑外跑去。
阮婉從未見過邵文槿如此,該是不小事由。不敢添亂,只管攬緊他,一路上都默契,沒有多開口。
等到邵文槿抱她上馬車安頓,阮婉才小聲問起出了何事,心中約莫猜到大概,眼中擔憂就無從掩飾。
邵文槿伸手綰過她耳發,寬慰一笑,出了京城再同你說。
阮婉不知該不該再問,又恰好葉蓮掀起簾櫳上馬車,簾櫳外,江離也一臉嚴肅,拱手應道,“邵將軍,都備好了。”
邵文槿便起身叮囑,“照顧好侯爺。”
葉蓮惶恐點頭。
眼見他將要離開,阮婉又忍不住開口喚他,“邵文槿……”邵文槿微滯,繼而俯身吻上她額頭,柔聲道了句,“不耽誤了。”
阮婉只得點頭。
邵文槿剛下馬車,馬車就啟程往出城方向去。
先前走得急,身上只披了件邵文槿的外袍,未着旁物。從驛館到城門口還有一段距離,馬車內還留有她的備用衣裳,正好用得上。
阮婉一邊穿戴,一邊問起葉蓮方才情況。
葉蓮少有外出,眼中有些慌亂,語氣不似阮婉鎮定,就道她去尋江離,江離聞后,只點了二十餘騎緊急隨行,讓其餘人等明日再行出京。
阮婉並未不意外。
邵文槿和江離常年混跡軍中,行事自有分寸。此次隨她出使西秦,一路上各種突發險境都該經過深思熟慮。
譬如像眼下,半夜突然離京,百餘騎同行太過招搖,打草驚蛇反倒得不償失。百餘人里誰走誰留,也定是一早就準備好的。
二十餘騎先行,剩餘的後續跟上,反應的速度才會這般快,近乎沒有耽擱。等她一上馬車,隊伍就立刻出發。
阮婉心底澄澈,遂也沒有多問,只是心中記掛,等到穿戴妥當,就微微撩起車窗上的簾櫳往外望去,已快行至城門。
不知究竟發生何事,望着邵文槿背影,阮婉心中難免擔憂。
自顧思忖間,馬車已抵達城門口。
不想再旁生枝節,便縴手放下簾櫳,和葉蓮對坐,安靜豎耳傾聽。
雙方該是在交涉,阮婉隱約聽到有宵禁落門字樣,心中隱隱不安,是不讓出京?又過了片刻,似是起了爭執,阮婉心中些許慌亂。
爭執不小,阮婉耐不住,吩咐葉蓮下去看看。葉蓮點頭,剛伸手去夠簾櫳,馬車微動,就聽到開城門的聲音。
阮婉不知其中緣由,但城門打開,心頭微微一舒。
將出城門,阮婉撩開簾櫳打量四圍。
邵文槿在吩咐其中兩個禁軍,兩騎便領命先行,邵文槿沒有時間顧及他,又吩咐啟程。
待得馬車出了城門,江離才上車,“侯爺坐穩些,急行軍。”
急行軍?
阮婉錯愕點頭,江離才退了出去。
阮婉心頭自然震驚,上次十萬火急趕去濟郡就是急行軍,而這次才曉全然不同。過去也是匆匆趕往,而當下,卻快了不知多少倍。
由得馬車顛簸厲害,阮婉連坐穩都有些難。唯有抓緊馬車上的把手,才不至於摔倒在地,但一路上都搖晃太甚,阮婉心中又不踏實,便不禁有些噁心翻胃,隱隱吃不消。
阿蓮不忘安慰,“小姐,有邵將軍和江大人在,無事的。”
阮婉微怔,繼而愣愣點頭,大凡有邵文槿在,慣來都沒有什麼好擔憂的。略微舒緩呼吸,伸手摸摸前額,先前一吻,好似還帶着餘溫,心頭便也不是這般驚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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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行至平遠侯府門口,街頭就有總角孩童跑來給他送信。不慌不忙拆開,信內唯有“杏雲樓”三個字,他自然知曉是何人。
如約而至,屏退左右也不需要人伺候,掩上房門,燕王高彥就從屏風后踱步出來,口中念念有詞,“聽聞先前有人拿了本王的令牌出京城,平遠侯可知此事?”
卓文牟晗笑意,他都喚他平遠侯了,便是問罪來的。
見卓文笑,高彥不與理睬,繼續諷刺道,“聽聞還是南順昭遠侯,不知本王是何時與阮少卿攀上交情的,特來問問平遠侯!”
他語氣不悅,卓文便笑得更歡。
高彥惱是惱,也拿他無法,良久,等卓文笑夠,高彥才又好言道起,“華帝近年來動作頻頻,對國中諸侯大刀闊斧,是因為鄰國之間一直相安無事。此次壽辰,多國使節來西秦賀壽,大哥要挑起西秦與他國紛爭,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時候。鄰國事端一起,華帝自然焦頭爛額,即便他對你和商允反目將信將疑,也無暇顧及,我們便有更多時間部署,你明明知曉,又何必多此一舉放阮少卿出城?”
高彥是對他私下放走阮少卿有異議。
卓文應得清淺,“西秦同南順並非毗鄰,只要蒼月和巴爾國中使節在,就有戲可做,少一個南順昭遠侯反倒混淆視聽,無傷大雅。”
人是他放走的,卓文有意開脫。
高彥奈何搖頭,“老三,你真以為阮少卿拿了我的令牌出京城,就能安然無恙回南順?頓了頓,所幸說得再明白些,“你以為華帝為何特意讓你親自去趟南順京中?”
華帝?卓文自然詫異。
“華帝讓你親自去南順相邀,看似是有意同南順交好,實則是一早便料定,敬帝會讓阮少卿出使西秦。西秦遣平遠侯想請,南順京中的侯位只有阮少卿一人,於情於理,來的人都該是阮少卿。”
卓文面色微沉,“華帝同阮少卿並無瓜葛,要他命作何?”
“華帝與阮少卿是無瓜葛,但南順國中有人要取阮少卿性命。在京中,敬帝護得太好,根本無從下手,才要借華帝的手來除阮少卿。阮少卿若在西秦意外亡故,華帝自會找借口搪塞,即便敬帝向西秦討要說法,西秦又不比蒼月和長風,與南順並不毗鄰,華帝不與理睬,敬帝又能作何?借華帝的手做掉阮少卿,可謂天衣無縫。”
卓文眉頭微攏,華帝素來剛愎自用,哪裏會輕易做此等自降身份之事,有人開出了何等條件,才會讓華帝心動?
高彥就似一眼看穿他的疑慮,繼續言道,“西秦能與北部巴爾和平相處,是因為現任巴爾汗王蘇牧一族同華帝親厚。近年來巴爾國中局勢動蕩,蘇牧一族汗位岌岌可危,大哥同巴爾旁的勢力有染,華帝自然忌憚。南順有人找上華帝,開出的條件是華帝設局做掉阮少卿,他便裏應外合,挑起南順與巴爾之間的爭端。屆時,不管巴爾國中哪一族勢力奪下汗位,都會忙於應對與南順的交戰,無暇參與西秦國中政事,對華帝百利而無一害。”
華帝的為人,卓文再清楚不過,以阮少卿一條性命,了斷整個西秦北部憂患,這筆交易,華帝一定會做。
而華帝會做,旁人也會做,卓文戲謔一笑,華帝身邊有大哥的眼線,大哥又豈會放任華帝擺弄他的如意算盤?
遂而心中越加通透,“所以,大哥要做掉蒼月和巴爾使節,挑起西秦與兩國矛盾只是其一,其二,只怕是他也想取阮少卿性命。”頓了頓,回眸望向高彥,“可是南順那人不僅找上了華帝,還找上了大哥?”
他既已猜出十之八/九,高彥也不相瞞,“大哥素來與巴爾國中薩克一族交好,南順那人允諾大哥,阮少卿一死,他在巴爾國中的嫡親勢力,就助薩克推翻蘇牧,登上巴爾汗位。”
換言之,西秦國中兩方勢力都竭力要取阮少卿性命。
卓文斂眸不語,阮少卿不過有些小性子,嘴上咄咄逼人了些,應該不至於會招惹這等禍事,南順國中,究竟是何人與他有這般深仇大恨?
還是……與先昭遠侯有死命過結?
高彥也不肯再多言,“知曉再多也無意義,既然有人一心要取阮少卿性命,即便阮少卿僥倖逃出西秦,也會有人沿途追殺,你又何必去攪這趟渾水!”
卓文輕笑,更深緣由卻再未同旁人道起。
蘇復不是斷袖,那阮少卿就該是女子。
邵文槿一路追到西秦,不過為了護她安好,他自然看得清晰。
他可以熟視無睹,但終究抵不過心中一縷執念。阮少卿長得像洛語青,多年之前,他想救卻未來得急救下,抱憾終身。
他是有私心,想邵文槿救下阮少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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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西秦京城,雖是急行軍,一路卻安然無事。
馬車飛馳,心頭慢慢放緩,先前的緊張就好似一場虛驚。
平靜下來,葉蓮便笑盈盈同阮婉說起這兩日在西秦京中的瑣事。譬如買了一對絲花制的簪子,和葉心一人一根,還拿出給阮婉看。
阮婉接過,不禁打趣,好看是好看,怎麼不多買幾對,難不成本侯平日裏給你們姐妹二人的私房錢還少?
葉蓮便笑,那是攢的嫁妝。
阮婉撲哧笑出聲來,馬車卻突然急剎車。先前沒有留意,手中一滑,簪子就滑了出去,阮婉伸手抓住葉蓮。
車外嘈雜聲起,阮婉臉上驚魂未定,正欲抬眸,卻“嗖嗖”幾聲,箭枝穿過馬車射入,近乎貼着阮婉臉龐擦過。
阮婉嚇呆,渾身僵住,大氣都忘了出。
葉蓮大駭,小姐!!
阮婉下意識拉起她往車外跑,卻聞得一聲怒吼,“別出來!!”
邵文槿?阮婉怔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