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這數百年的鮮血啊

第六百三十三章 這數百年的鮮血啊

“固原大軍抽調三萬精銳,北上寧夏,與寧夏鎮大軍匯合,出城往東北方向行進至沙井,與本帥匯合。”

“戰爭之事,時機為重,須輕裝出征,全速行軍,若有懈怠者,軍法處置。”

第一封信發往固原鎮。

“蒙古大軍傷亡慘重,被切斷補給線的薩布丹無意再戰,必往北回撤迆都。”

“五軍營縱橫穿插,攔路阻擊,以最大程度限制對方回撤之速度,薩布丹糧草不足,不敢戀戰,應該不往迆都,而會徑直北上前往賽音山達。”

“和碩特部四萬鐵騎,當以最快速度,趕往賽音山達,將薩布丹退路徹底截斷。”

“按照時間算來,我大晉西北軍將於十月十四齣征,十月十八駐紮沙井,朝北追擊,十月二十五至迆都。”

“十一月初一,賽音山達,圍殲蒙古大軍,一切計劃以此為倒計時。”

第二封信發往亦集乃。

“聖母姐姐,我也想你,我希望你能提前出發,前往沙井與我匯合。”

“這一次我們將見證一場天崩地裂般的變故,怒水潮頭,我們一同逆流而上。”

第三封信依舊發往亦集乃。

第四封信給李賀。

第五封信給向勇。

“第六封信,留在大同鎮,交給閔天瑞。”

周元小心翼翼將信紙裝進錦囊之中,這才和庄玄素一起登上城樓。

這裏的戰爭結束了,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一場戰爭永遠都無法結束了。

“殺了我!求您了將軍!殺了我吧!”

凄厲絕望的哭喊聲,引得眾人圍觀。

一個雙腿齊膝斷掉的士兵坐在地上,滿身都是鮮血,左手抓着閔天瑞的衣袖,咬牙切齒道:“將軍,幫幫我,殺了我!”

他右手也沒了,齊肩斷掉的。

四周諸多士兵低下頭,不禁嘆息着。

閔天瑞也是臉色發白,嘴唇顫抖着,喃喃道:“活着吧,再難總比死了好。”

受傷的士兵嚎啕大哭,誰不想活着呢?但他活着,家裏便領不到陣亡撫恤金,同時還要多交一個人頭稅,他也無法種地和當兵了,活着只會拖累家人。

“將軍,看在我跟了您十一年的份上…讓我解脫吧!”

“我這般模樣,活着只會害人,害人啊!我不想做廢物,我不想拖累家人。”

身手矯健的士兵,家中的頂樑柱,一朝變為廢物,誰能承受呢?

這並不是個例。

周元放眼望去,整個長城都被鮮血染紅,在這猩紅的天地之中,無數傷者哀嚎着,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而更多人,殘破不堪,堆積在城樓下,或是放在木板上,除了那一雙憤恨的眼睛還瞪着,便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們誰不是家中的孝子?誰不是好丈夫,好父親,頂樑柱。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或許無數人等待着他們回家,但他們回不去了,家人等不到了。

“用我們的血肉,鑄成我們新的長城。”

這句話在此刻,就像是刀一般,刺進人們的心臟。

百年戍邊,這裏倒下了多少英雄好漢,他們微不足道,卻光耀千古。

庄玄素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他會死嗎?”

周元道:“或許吧,但不是現在,而是將來。”

“他身體殘廢,無法從事生產,卻要繳人頭稅,卻要吃飯,他或許會痛苦一輩子,也或許在某一天忍受不了了,便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庄玄素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卻依舊有些紅。

她小聲道:“周元,他們分明在保護這個國家,為什麼卻落得個如此悲慘的下場?那些貪官污吏,那些蠻橫跋扈的二世祖,分明就是個禍害,為什麼卻總能瀟洒一生?”

“同樣是人,同樣是大晉子民,為什麼英雄還不如小人過得好?”

周元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想起了那句話。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他的心中,同樣感慨萬千。

而庄玄素依舊有些忍不住了,低着頭不敢看城樓下的屍體,而是來到城樓的內側。

然後,她看到了令人百感交集的一幕。

無數的百姓已經擠滿了街道,他們從各處而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卻背着背簍,提着籃子,裏面裝着饅頭,裝着果子,裝着白面,裝着他們視若珍寶的東西。

“打勝仗了!俺們贏了!”

“軍爺們快來吃點東西吧!軍爺們辛苦了!”

“大同全靠有你們吶!不然那些蠻子又要進城了。”

“我兒子殺了幾個蠻子?可曾立了軍功?”

庄玄素呼吸頓時停滯,張大了嘴發不出聲音,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出來。

她回頭看向周元,不禁撲進他的懷裏,抱着他啜泣了起來。

周元的身體像一座山,一動不動。

庄玄素哽咽道:“這裏和臨安府不一樣,這裏和神京不一樣,這裏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周元,這裏向來如此嗎?”

周元點頭道:“無數年來,或者說,大晉立朝以來,數百年如一日,這裏向來如此。”

庄玄素像是失去了力氣,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像人的活得不像人,不像人的反而活得像人。”

周元道:“有良知的人會為此而動容,而我們該做的不是在這裏感動,而是去改變這一切。”

“做好準備吧,我們要出征了。”

庄玄素顫聲道:“還要打?已經犧牲了這麼多人了…”

周元目光凝肅,冷冷道:“所以才要打!這數百年的鮮血啊,這數不清的屍骨啊,若是蒙古不需要付出代價,那我怎麼向這些犧牲的戰士交代!”

“知道為什麼這裏的土地黃中帶紅嗎?這是戰士的鮮血浸染的。”

“為了我們的後代少流血,我們必須要把蒙古崛起的火焰徹底掐滅!”

“一定要打得他們再也不敢來!這裏才會和平!”

庄玄素抹了抹眼淚,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要殺人,我要為他們報仇。”

周元點了點頭,將錦囊遞給了閔天瑞。

他輕輕笑道:“不要打開它,貼身保護,不要遺失,等時機合適了,上面就有答案。”

閔天瑞是個武人,不懂這種賣關子的話,愣道:“那到底什麼時候打開啊!”

周元道:“你會明白的,但我希望你永遠沒機會打開它。”

“閔將軍,戰士們的血不能白流,我要帶着戰士們出征了。”

“這裏交給你了。”

大同鎮沒有了戰事,但卻有比戰事更難受的事要做,屍體的認領,傷員的救治,家屬的安撫,還要重新招兵買馬,重新建立雄壯之師。

武將不喜風雅,為何?

因為詩詞歌賦中那些感情,所謂思鄉,所謂愛戀,所謂孤獨,所謂壯志難酬…武將早已司空見慣。

在這邊陲重鎮,每一個戰士都在思鄉,比任何人都強烈,他們的愛戀是生與死的隔絕,他們的孤獨是面對死亡,他們的壯志是保衛河山。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首詩,一首千古絕唱。

周元走了,並沒有帶着庄玄素,他需要她留在西北傳遞情報。

固原鎮和寧夏鎮的大軍聚頭了,六萬人馬浩浩蕩蕩,朝着沙井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在大晉的西南方向,向勇坐在馬背上,回頭看向貴陽府的城門,他要離開自己堅守的城池了,他要去四川幫忙。

東南方向,賊船靠岸,矮小的島寇提着刀,齜牙咧嘴殺了上來。這一次,他們的數量比以往更多。

山海關外,盛京,代善和阿拜對視一眼,帶着三萬騎兵朝北而去,他們要拿下葉赫部,徹底完成內部統一。

而在居延湖畔,巴爾圖汗王看着東方,目光深邃,面色嚴肅。

他看到了自己的理想和宏圖大志。

“我要走了。”

李玉婠對着他揮了揮手,輕笑道:“巴爾圖汗王,衛國公說他想我了,我要先去見他。”

巴爾圖汗王道:“留在這裏,與大軍同行,更加安全,也更加有利於雙方的聯繫。”

李玉婠道:“當然,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他說讓我去。”

巴爾圖汗王皺眉道:“你武功蓋世,又是他的師伯,卻要聽他的?”

李玉婠捂着嘴,咯咯笑道:“世上有一個人能讓你聽話,這不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嗎?”

“我過夠了自己做主的生活,他為我做主,我喜歡。”

“走了,巴爾圖汗王,祝你早日實現自己的理想。”

她騎上了馬,與洛志遠並肩而行,朝着東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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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贅婿到女帝寵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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