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孩子沒保住
沒有付慧亞的那些年間,陸清離一直都是以姐姐的身份在完成母親的責任,她陪着清歡長大,看着她上了幼兒園,那時候清歡總是留着一頭俏麗的小短髮。陸景豪說好看好看,可是後來陸清離知道,那是因為沒有人能給她梳小辮。
等到陸清離念了小學,她便帶着清歡一同蓄長發,她們買五顏六色的橡皮筋回來,陸清離就給清歡編出各種各樣的辮子。而她自己永遠都是清湯掛麵的一條獨馬尾垂於腦後。
再後來,柳媽有空就給倆姐妹梳頭,陸清離遷就清歡,她想綁什麼,自己就聽她的,梳成一模一樣的辮子。
在外,陸清離清高冷傲,可是對待清歡,她從來都是用心底里最純凈的那一絲溫柔。
你值得擁有更好的,而這正是我想給你的。
急得滿頭大汗的簡陽將清歡小心平放在護士推來的車裏,一個緊趕慢趕往急診室跑的女醫生冷不丁地自言自語了一句,“今晚怎麼這麼多急診。”
陸清離聽見這話,卻苦笑,好像是誰一雙大手,將她身邊至親的人都推到了醫院中來一樣。
原本清歡還好好的,上一秒還跟自己說笑,可是現在卻……
風衣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陸清離接起來一看,是林浩然打來的。
“楊凡脫離生命危險了,放心吧。”
“嗯……”話音一出,眼淚不止,她多想告訴清歡,楊凡她沒事了,可是現在清歡卻進了急診室。
電話那頭的林浩然並沒有聽出陸清離的不對勁,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你是不是一直在找沐文樹?”
“嗯?”陸清離的心像是被魔鬼揪住了一般,差點兒窒息。林浩然應該是不認識沐文樹的,難道……!
“他現在在六樓。”
“護士長!這裏有人昏倒了!”
陸清離只覺得生命太輕,無法承受一bobo湧來的疼痛襲擊。
朦朦朧朧的光透過柔軟的睫毛,落在陸清離的眼眶裏。她覺得光線太強,不願意睜開。寧靜的黑暗讓她痴迷,她可以在其中放鬆自己,放下那些煩惱的、苦悶的、焦慮的、讓人心疼的事情。
陽光雖好,溫暖也很迷人,可是她知道,如果太眷戀那一切,便會在失去它們的頃刻間變得軟弱。像是被抽去了骨架的軀體,無法站立,只能依靠大地支撐。
那麼,就讓她暫時靜靜地在黑暗中躲一躲,不要想那些逃避不開的事實,不要切身地去體會疼痛割在皮膚上的撕裂感。
人心是肉做的,可是悲劇卻殘忍如尖刀,一刀一刀劃出血淋淋的傷口,在將心曝光在烈日之下炙烤。
“這不是市長的女兒陸清離么?”
“是啊,今天他們家三姐妹都住院了。”
“那怎麼沒有記者來拍?”
“幹嘛,你想上鏡啊?”
昏迷中,隱約聽到那些好事的護士的對話。陸清離也還有鬥志,只想拔了針頭對她們一人臉上就是一巴掌。
可是她太累了。她還想靜靜地再躺一會兒,而她體內的憤怒,還需要靜靜的醞釀一會兒,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將那些橫在她心上的刀,全部炸成一地碎渣。
陸清離以為自己倦淡了,可是人生的好戲,似乎才剛剛開始。
等她覺得夠了,意識便慢慢蘇醒,陸清離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換上一身幹練利落的職業裝,跟楊凡一樣踩着14厘米的高跟鞋,以淡而不妖的煙熏妝塗面,然後風姿卓越地走在那些心理陰暗的人面前,讓他們看看,你們一心要害慘的陸清離,她活得仍然那樣驕傲。
醒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陪在陸清離旁邊。她當然知道這些人都在哪——無非都在這家醫院。
陸清離看了看隔壁床的老太太,老人家正拿着ipad看視頻看得歡笑不已,只是礙於病房裏還有陸清離在休息,便捂着嘴憋着笑。
餘光發現陸清離起來了,老太太非常親切地跟她打招呼,“你醒了呀。”
“嗯。”陸清離回應那老太太一笑,然後掀開被子,從床底把鞋子找出來穿上。
“你走了呀?”老太太忽然好像有些落寞,剛才因為看劇而產生的笑容不見了。
“嗯。”
陸清離找不到更多的詞彙來回答一個陌生的老婦人,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妹妹現在情況如何,還有那個據說躺在了六樓的男人,他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去哪呀?”
雖然陸清離一直態度冷淡,但是老太太卻窮追不捨,像是認識她似的。
於是陸清離用疑惑的笑望向那老太太,“我們認識么?”
“不認識……”老太太咧着嘴,“但是我們是病友啊。”
陸清離聳聳肩,“我只是在這裏睡了一晚。”
她又要走,卻再次被老太太的聲音挽留,“我織了好多同心結。送一個給你吧。”
一轉身,陸清離看到老太太從床邊的月餅盒裏拿出了好些大大小小的同心結,紅彤彤的,很是搶眼。
紅色,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那一直都是喜慶的象徵。本來陸清離覺得這老太太有些煩人,可是她忽然卻願意為這老人多停留一秒。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付慧亞,又或許,是某種命運的暗示。
“我能向您求三個結么?”陸清離誠心地詢問老太太。
那老太太自然是高興,“可以呀!你喜歡就都拿去!”
陸清離笑着挑了三個大小一樣的,然後放進了風衣口袋,跟老太太道謝了一聲,便準備離開。
“你叫什麼名字?”臨走前,老太太輕輕地問陸清離。
“我叫陸清離。您呢?”
“我姓許。”
互相留下姓名,陸清離便離開了病房。她給簡陽打電話,聽到那頭傳來哭過的聲音。
“姐……”
什麼都無需多言。陸清離已然知道一切。
“你在哪?”
陸清離沒有眼淚,沒有軟弱,她好像把那些牽絆着她繼續驕傲下去的缺點關在了黑暗裏,並不打算再讓它們重見天日。
簡陽說,他們已經轉到了婦產科的住院部。
“嗯。你好好照顧她。”
“姐,爸還不知道……”簡陽竭力遏制着自己的哭聲。
“我會告訴他。”
掛了電話,陸清離冷着臉打給陸景豪。
“你在哪?”
不等陸清離說明情況,先開口的卻是陸景豪。
“我也在醫院。”
“你昨晚去了哪?”
陸清離一聲冷笑,她最想不到的居然是陸景豪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質問她。
一句解釋也不說的陸清離掛斷電話直接上樓來到了陸清歌的病房。
推開門,司機老張、柳媽還有跟着陸景豪多年的兩個中年男人都在病房裏杵着。
“這麼熱鬧啊。”陸清離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
“清離,你昨晚去了哪?就扔下柳媽在這兒獨自照顧清歌他們母子嗎?”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陸景豪也全然沒有要給陸清離留面子的意思。
陸清離看向柳媽,柳媽眼神閃閃爍爍,看來,她是遭到陸清歌威脅了,所以可以肯定的是,陸景豪還全然不知道清歡流產的事情。
陸清離再看向陸清歌,她正假寐似的躺在病床上,可是陸清離分明就看得出她嘴角藏不住的勝利微笑。
掃視病房一眼,似乎所有人都在等陸清離的答案,可是陸清離卻只是微笑。
“怎麼不見子揚啊?”
“你現在知道要關心他了啊?你省省吧,別裝了。”床上的陸清歌也不睜眼,張嘴就是挑釁。
“你閉嘴。”陸景豪微微震怒,雙手背在後面,像是處理一樁棘手的公務一樣。
陸清離看他的樣子,忽然覺得陌生,就像自己是等待被審判的犯人,而父親是在場唯一的法官。
世事如此滑稽可笑。
正在這時,陸清離推見有人推開門的聲音,沐子揚的童聲就在她背後響起,“姥爺,我回來……”
看見陸清離的身影,沐子揚的小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即便陸清歌告訴他,他做的都是對的,可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是犯下了大錯的。所以他才會在見到陸清離的時候,露出那樣膽怯的眼神。
“子揚。”陸清離的臉上泛起令人看不懂的微笑,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在傻愣在原地的沐子揚面前蹲下,然後拉着他漸漸變得冰涼的小手,“你剛才去看小姨了嗎?”
“清歡也在這裏?”陸景豪皺着眉,看向陸清歌,可惜陸清歌閉着眼。他看向柳媽,柳媽卻顯得非常為難。
“當然,在婦產科呢。”
陸清離臉上的笑意一直蕩漾開去,她扳動沐子揚一直低着的頭,疼得沐子揚哇哇大叫。
“姥爺!姥爺!疼!”
“清離!”陸景豪聞聲大步走來,可就在他要抓着陸清離往後退的前一秒,陸清離揚手就是一巴掌,不偏不倚落在沐子揚的小臉上,他重重摔向了牆邊。
“陸清離!”陸景豪當著所有人的面,抓起陸清離的手腕,揚起手如同她剛才要扇沐子揚巴掌時候那樣,目光駭人。
“打吧。”陸清離不閃躲,不畏懼,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陸景豪的眼神,“爸,打吧。”
陸景豪的手高高舉在空中,像是托舉着他的尊嚴和名譽,可是陸清離的臉上清清楚楚地寫着親情二字,如果他為了一時的面子,打落了一巴掌,那他或許會得不償失。
瞬間的幻想讓陸景豪猶豫與驚愕,陸清離在沉默的空些中繼續說著,“反正清歡的孩子也已經被沐子揚給打沒了。”
緊抓着陸清離手臂的那隻老手頓失力氣,陸景豪炯炯的目光像是盲了一般,他整個人重重地往後退了兩步。
“市長……”好在還有那兩個中年男人扶着,否則陸景豪這一下不知道該跌得多重。
即便屁股避開了危險,可血壓卻承受不住,陸景豪眼前一黑,好在他自己堅定的意志力將昏眩趕走,扛了下來。
“子揚。”陸景豪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就叫着沐子揚的名字,就在此刻,陸清歌忽然像是忍不住了,她從床上撲騰下來,張牙舞爪地就要打陸清離。
“你這個踐人!你現在還來害我的兒子!”陸清歌不計較陸清離賞給沐子揚的第一巴掌,卻計較起陸景豪沒有打陸清離,卻要來責罰沐子揚的事情。
“呵呵,在你心裏,還是你自己最重要吧。”
看穿了一切的陸清離,毫無感情地嘲笑這陸清歌。
陸清歌被柳媽死死攔住,可是她仍然不依不撓,“你就是巴不得我死吧!那你別在這裏裝!你還問我為什麼要帶子揚一起死!我在世你就敢打他,我不在世那你不是要吃了他!”
旁人目睹一切,只道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可是這局中之人是這麼不清醒,被混沌的感情蒙蔽了雙眼。
“那他弄掉清歡孩子的事情,就是活該嗎?!”
陸清離沒有崩潰,她早就過了那個情緒失控的階段,如今,她算是浴火重生,破繭為蝶了。
“她就是活該!她就是活該!你們這些野種生下的野孩子,就是該死!”
混亂之中,柳媽看見沐子揚衝出了病房,可是她卻死死摁着陸清歌,不能讓她跟陸清離真的扭打起來,不要說她們兩姐妹受傷不受傷,當真發生了這樣不堪的場面,估計陸老爺子得被氣死。
陸景豪定了定神,將抓狂的陸清歌鉗住甩到了病床上。
“你瘋夠了沒有!”
緊接着,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了陸清歌的臉上。
病房裏霎時鴉雀無聲。
半晌,陸清歌趴在病床上,眼淚汨汨流出,她發出幽靈一般哀怨的聲音,“陸清離,現在,你該高興了吧。”
“你死了我才高興。”
撂下話,陸清離便冷着臉走出了病房。
還顧不上找沐文樹,陸清離只想先看看清歡的情況,她像女超人一般,快速穿梭在人來人往的醫院中,終於找到了婦產科大樓。
向簡陽問清楚具體的房號,陸清離飛快趕了過去。
虛弱得沒了血色的臉龐,看的陸清離語噎。
“姐。”簡陽下巴上那些一夜間叢生出來的青色鬍渣顯得他格外蒼老,看到陸清離的時候,他還不忘起身讓她去坐。
“你坐吧。”
陸清離挨着清歡的床邊坐,看着她孱弱的樣子,輕聲問簡陽,“還沒醒嗎。”
“嗯。”簡陽的聲音都變了,陸清離也不忍心再逼他說話。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願意拼盡性命,也不要讓你受這樣的苦楚。
陸清離幫清歡將被子蓋得更嚴實些。
從清歡得知懷孕的消息開始,陸清離就陪着她高興,看着她成一個少女轉變為一個新的角色。
清歡常常拉着陸清離的手,央求她教自己怎麼照顧孩子,還命令簡陽抽空陪她去學習產婦的必備課程。
bobo也是她精心照顧長大的,眼見着她肚子裏那個小生命就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和他們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成長、老去,見證人世間的變化,卻一夜間,沒有了。
陸清離的眼神漸漸移到了清歡的小腹上,她那個生命空間裏,已然沒有了那顆跳動的小小心臟。
臉上劃過一陣涼意,讓陸清離誤以為自己在流淚,可是她抬手一抹,卻發現臉頰乾爽無比——她沒有眼淚了,她甚至將眼淚都留在了不見天日、不為人知的小黑屋裏。
陸清離就這樣靜靜坐着,看着清歡愈發消瘦的臉龐。如果不是付慧亞的忽然離世,清歡也不至於消瘦得這麼快。她這具瘦弱的身體,本來就遭受了喪母的精神打擊,還在不斷調養的期間,卻發現前面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簣。
忽然,陸清離看到清歡眼角滑落的淚。
她原來是醒了。只不過和自己一樣,佯裝着還在夢中。在夢中,可以無憂無愁;在夢中,可以逃避現實;在夢中,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不知道。
“清歡。”
可是清歡現在要做的,卻不能僅是逃避。
陸清離細聲喚她。
簡陽只以為是陸清離思緒萬千,忽然忍不住的一聲呼喚,抬起的頭,又沉沉低垂。
“姐……”
清歡沒有睜眼,卻虛弱地叫着陸清離。
“清歡!”簡陽看到清歡蘇醒,格外欣喜,清歡卻忽然扯起被子蒙過頭頂。
“你走開!”
陸清離知道她情緒爆發的原因。她用眼神讓簡陽出去,可是簡陽也犯起孩子氣。
“清歡,是我啊,我陪着你啊。”
簡陽愈發要靠近,清歡卻嚶嚶哭起來。
“求求你了……你走吧……”
陸清離推着簡陽的手,讓他先出去。忍着萬分心痛,簡陽擦了眼角的淚珠,離開病房。
“清歡,我們接受這件事吧。”
陸清離也很想陪着清歡哭,可她就是一滴眼淚都沒有。
“姐……”隔了半天,清歡才慢慢從被子裏露出臉來,“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我知道。”陸清離溫柔地將手掌擱在清歡額頭。
清歡變了,她哭得不再如從前那樣淘氣,而是這麼隱忍,這麼成熟。
清歡長大了。陸清離的臉上竟揚起欣慰的笑。
“我們再也不回去那裏了,我們搬到別的地方去,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好嗎?”
這句話,陸清離很早之前就想說。只不過那時她還沒有想到合適的地方。現在,她終於明白,像她這樣怕冷的人,應該搬去溫暖的南方。北京的冬天太冷,連春天都冷得讓人快要病了。
清歡沒有應答,只是點點頭,她的身體某個部分還在疼痛,而一切可以觸摸的痛都比不過剜心的痛。
“所以,去面對簡陽吧,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啊。”
陸清離溫柔地摸着清歡的頭,就像小時候給她講睡前故事一樣,讓她鎮定,讓她安心。
“姐,簡陽會怪我嗎……怪我沒有照顧好……我們曾經的孩子……”
“不會。你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陸清離比任何時候都勇敢堅強,她需要這樣的自己,而清歡也需要這樣的鼓勵。
於是,陸清離走出了病房。
簡陽比她要高出一個多頭,平時看上去都是一個清爽又高大的小夥子,可是現在看來,卻也像一個中年大叔了。
書中常言,磨難會改變人的性格,卻沒有說會改變一個人的相貌。但陸清離真的覺得他們都變了,而她自己無須對鏡觀察,也知道現在的陸清離生得一張多麼冷峻孤傲的面容。
“你去看看她吧,她需要你。”
陸清離的手機又在口袋裏震動。她忽然討厭起這個通訊工具,因為它總在她最需要安靜的時候沒完沒了地發出令人心煩的振頻。
屏幕上顯示着陸景豪的號碼。這是陸清離此刻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她直接掛了電話。
回頭,看看病房門上那小小的窗,它此時那麼像一個透明的小玻璃盒子,其中裝着身影嬌弱的清歡,還有支撐着她的簡陽。
如果真的可以把你們裝在其中,再也不要受到這個骯髒世界的打擾,那該多好。
陸清離不願意再摻進去打擾他們倆,這畢竟是一道同時生長在他們兩人心中的創傷。如果他們願意攜手去面對,那疼痛也會更快消失無蹤。
於是陸清離將一個清靜的空間騰給了他們,自己向另一棟樓走去。
她很想見到楊凡,如果知道楊凡一切都好,她還想,或者說,更想去看看那個,隱藏了太多秘密的男人——沐文樹。
走過貫連兩棟大樓的空曠走廊,一抹陽光洋洋洒洒地傾瀉在陸清離的身上。
她披着金色的暖陽,卻覺得睜不開眼睛。
太多美麗與奢華的東西都有着耀目的光芒,可是她現在不需要那些,她想要實實在在的寧靜,實實在在的平安。
在走廊盡頭的玻璃門的倒影里,陸清離看見了自己的樣子。那張冷峻的臉正是她想像中的自己。
微笑在她臉上散去。陸清離終於長成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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