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畫染似水流年
“他住里城,這皇城大着呢,咱們是在最外層,一會兒去的地方在中間。”雪千屠四下瞅了瞅,“看到那邊站的那幾個小鬼沒,總跟大爺我做對。”
“那就干他們啊。”杜遠程毫不猶豫道。
“幹什麼干,我是說,咱小心點。”說罷,雪千屠抬高聲音“來,賢弟,本帥帶你參觀下這皇城內的風光,這邊請。”
白威也跟着做了個請的手勢,杜遠程心說,這三百年你哥倆沒白混吶,老油條啊,遂他也一負手,做出一副閑庭信步的姿態,款款而行。
在城中,隨處可見的便是殷紅似血的曼珠沙華,雪千屠邊走邊笑道“青夜愛死了這破花,就差沒揪一束插頭髮上了。”
杜遠程聞言就笑,“他插沒**知道啊,沒準夜裏沒人的時候偷偷臭美呢。”
“賢侄此話有理。”
白威一邊不做聲,神色挺警覺,稍有人經過,便佯裝導遊,介紹這說說那的。說話間,三人便行至了一處宮闕,這棟宅院孤零零的獨踞一角,無聲無息的隱沒在周遭較高的建築之中,牆壁也非琉璃的黑曜石,而是一種十分普通的黑色石材,相比之下十分的古舊,甚至有點破敗,而且門楣之上並無牌匾,大門緊鎖,似乎一瞬間拉開了它與這個世界的距離。
“就這了。”千屠小小聲的道。
杜遠程一伸手。
千屠詫異,“幹嘛。”
“鑰匙啊。”
“要是有鑰匙,我哥倆還能等到現在么。”雪千屠一撇嘴,這時白威道“這門的鑰匙只有青夜有,我們也是在一次很不經意間偷偷瞄到裏面的場景的。”
“這麼說來,只能來硬的了。”杜遠程擼了擼袖子,忙被一邊的白威給按住,“不行,咱們偷偷的溜進去瞅瞅也就算了,要是連大門都砸了,青夜不得翻臉吶。”
“噯?咱仨不是會法術么,直接閃進去就得了。”杜遠程忽然想到,這一着急連最基本的都給忘了。
“要是能閃身進去還說啥了。”雪千屠道,“這裏面不知被青夜設下了多少道結界,別說是魂兒了,就是一縷風都鑽不進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咋整!”杜遠程不耐道。
雪千屠攤了攤手,和白威面面相覷,千屠道“這就得看賢弟你的造詣了。”
“看我的?怎麼看,你們不說都不成么。”
白威說話嘆了口氣,“我和千屠現下的法力是遠不及青夜了,能跟他造一陣子的也就剩下你了。”頓了頓,“你不是會那個什麼裂帛時空么,就用這個,暫時將青夜的結界隔斷在另一個空間內,但也只能是短時間的,我們趁這個空暇看上一看,看完了在將阻隔消退,如此短暫的時間他也未必察覺得到。”
“好辦法。”杜遠程當即道,“就這麼辦了,那我們先化為靈體進去再說。”
區區一道大門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幻虛閃入后,三人又恢復了實體,這是一方獨棟的宮闕,並沒有附屬建築,整個宮殿內黑漆漆的,黑暗中可以看見縱橫交錯的細細光束佈滿了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藉著結界的微弱光亮,依稀可見牆壁上掛滿了一幅幅畫卷,數量之多,簡直可以用星羅棋佈來形容。
方才白威說的方法可行是可行,但難度也頗高,不是要粉碎這些結界,而是要創造另一個位面將它們吸納進去,杜遠程思忖了片刻,開始運轉真氣,凝聚蘊識,如今這些對他來說都已輕車熟路。隨着他真氣的流轉,腰間的上古之劍也漫溢出耀目的光芒,眉心的火焰印痕在黑暗中琉璃着陽光般的金色光輝。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眉心的色彩呈現九色交織,但就在那場大戰之後,在他執掌了天界的權杖的那一日,所有的色澤最終匯聚成一種顏色,金色。
或許,唯有金色,才能代表神祗的無上榮光吧。
他緩緩的抬起雙手,隨後,在胸前做了某個暗喻的手勢,然後雙手又驀然散開,憑空用力一握,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但交織在虛空中的結界就像被風吹皺的海面般波動起來。它們在這種無聲無息中迅速的扭曲,旋即,杜遠程右手向上猛然一揚,彷彿抓住了什麼似的利落而力道的一扯,一聲詭異而深邃的咔嚓聲回蕩在幽暗中,隨即,那些扭曲的細細光束便一股腦的往某處涌去,就好像無數被磁鐵吸引的細針,疏忽就隱沒了,最後,他又驀然一握拳,一切都結束了,也消失了。
一邊的白威和雪千屠看得目瞪口呆,此前在大戰中他們也只是遠遠的望見,今日如此近距離的觀看,真的非常震撼。
整個宮殿內剎那間清明起來,杜遠程輕輕一吹,點燃了四壁的蠟燭,燭火搖曳將空間照得通亮,一幅幅畫卷呈現出本真的面目,色彩絢麗,栩栩如生,三百年的光陰,墨青夜畫了成百上千幅畫,它們靜靜的懸挂在牆壁上,像是歲月的淺吟低唱。
杜遠程三人走近那些畫卷,站在跟前仔細的端詳,一筆一畫勾勒的都那麼細緻,就好像作畫的人在一筆筆的書寫着自己的人生,甚至可以透過眼前瑰麗變幻的色彩,看到彼時青夜畫下它們時的一顰一笑,一嘆一悵,偶爾出神的凝望和蹙起的眉目,他將自己的所有記憶都留在了這裏,雕刻着時光。
“賢弟,你看這些畫都是按照時間軸的順序畫的,青夜的記憶力可真好,這些細小的事也能記得這麼清楚,白威,你看看,這不是你那天喝醉了的時候么,哈哈。”雪千屠點着其中一幅畫,目色揶揄的笑道。
“少說我,你也好不到哪去,沒看見你就在一邊傻笑呢么。”白威撇了撇嘴,“這個不就是小程,那天他也喝醉了。”
而杜遠程卻似乎沒有聽到他們的話,兀自出神的畫卷上的自己,這幅畫記錄的便是他第一天誤入青王府時的場景。一襲白衣勝雪的男子便是青夜自己,而身側那個一身紅袍的男子就是他。“原來,我那個時候表情這麼傻啊。”他笑着,喃喃。
“賢弟,你也終於認清自己了,三百年了。”雪千屠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
杜遠程卻沒什麼笑意,彷彿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畫卷吸走了,接着的一幅畫是高聳入雲的白塔,青夜抱着他縱身躍下,畫中的他嚇得雙目圓瞪,大張着嘴,而青夜則冷傲的迎風遠望,根本就沒低頭瞧他。再然後,便是山洞中的場景,看到這他就笑了,“這個死傢伙,連這事兒也往上畫。”
畫中他趴在岩石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絨毯,腦袋邊上是兩枚幽綠色的蛋蛋,表情非常痛苦,眉毛都擰成八字,而青夜則負手立在一邊,神色凝重而糾結。
一股酸楚的甜蜜從杜遠程的心底湧起,就像時光在這一刻倒流回過去,一點一滴掠過他的心頭,是那麼的幸福,卻又悲傷。
然後的那一幅畫上,青夜手裏捧着一枚即將破殼的蛋,畫中的他笑得是那麼的甜,那麼美,修長的眼睛都完成兩道月牙,可接着的一幅,他就徹底的蔫了,勃然大怒的揮袖而去。畫面最後定格在一隻小鵪鶉上。
杜遠程看着呵呵的笑,輕聲“傻瓜。”指尖緩緩的滑過畫上青夜的輪廓,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來,他的眼眶竟有些發熱,視線漸漸的模糊。
而白威和雪千屠則湊在另外一處看,對他們來說,當然更願意看到自己的英姿出現在畫裏,一邊調侃大笑一邊相互揶揄。當時是,白威指着一幅畫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彎了,雪千屠也噗地一聲噴了出來,招呼杜遠程“賢弟,大侄子!快來。”
杜遠程從自己的心緒中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深吸口氣,問“怎麼了。”
“哈哈……你,你快來看,笑死本門了。”雪千屠抹着眼角的淚珠,杜遠程看他倆笑成這樣,很是好奇,於是也湊過去瞧,一看之下他也狂笑起來,只見畫上惟妙惟肖的勾勒着四隻野獸,其中三隻坐在桌前喝酒,另外一隻則立在一旁殘念的睨着,而這幾隻野獸不是別的,正是雪狼,白虎,青蟒,還有一隻……粉紅色的豬。杜遠程就奇怪了,詫異“那三隻都是你們的原形,可這隻豬是誰啊,我怎麼從沒見過豬妖啊。”
“賢弟,你糊塗啊。”雪千屠憋着笑,意味深長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