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救人
出得牢門,陽光耀目直射過來,葛沖深深吸了一口氣,尚未來得及自由呼吸,便見滿城的難民亂作一團,背着大包裹的,扶老攜幼的,四處亂跑,聽說東門被金兵攻破了,大夥便慌亂着向西跑去。葛沖張弛他們也跟着大部分人一起向西。
卻才走了幾百米,見前面數十人迎面跑來,排頭的渾身是血,肩上傷口深可及骨,赤着腳連鞋子都跑丟了,慌忙問是怎麼回事?只說道:“快跑,快跑!西門也有金兵,已經殺了好幾百個難民了!”牛皋大叫:“跑啥跑!老子和他們拼了!”大夥可沒他那般的豪氣,又轉頭向東跑,沒跑多遠,兜頭碰到一隊金兵,領隊的一聲大喝,那群金兵只管拿着大刀長矛對着手無寸鐵的百姓一通亂砍亂戳,前頭的難民,犯人紛紛慘叫倒地。餘下的嚇得早忘記了反抗,只得轉頭拼了命再跑,幾千人如同沒頭蒼蠅一般越跑人數越少,不多一會便逃得只剩幾十個人。
張弛四處望也看不到牛皋,知是跑散了,只得拉了葛沖從小路疾跑,奔出數里,兩人皆是氣喘吁吁。放眼看時,不時有金兵在街道燒殺搶掠。張弛見右首有一扇小門斜掩,舉手示意,兩人當即沖入,反足將門關上,裏面院子不大,種了些蘿蔔、白菜之類的蔬菜。
才要鬆了一口氣,卻聽到西面的屋子‘乒乒乓乓’,好像有人打鬥一般,張弛給葛沖打個手勢,悄悄躡足過去,順着窗戶看去,不由大驚:地上躺着倆具屍體,其中一人胸口斜插一把大刀,一名金兵正用兩手將一名老人抵到牆角,獰笑着雙臂用力,那老人臉色烏紫,雙目泛白,估計就要不行了。
葛沖熱血上涌,不暇思索,拔起身上小刀沖了過去,那金兵聽到身後有動靜,剛轉頭時,腰部劇痛,已給小刀深深插入,大叫倒地,腹中鮮血汩汩湧出。葛沖卻也給嚇了一跳,退後幾步跌坐在地上,呆看着雙手,心頭砰砰直跳,不相信自己衝動之下竟然殺人啦!張弛細心,擔心那金兵不死,拔出地上的朴刀照着金兵的屍體又砍了幾刀,方才罷手,看那老人給掐的萎頓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葛沖還在回想剛剛殺人情形,仍是后怕,拍着胸口,喘着粗氣,呆坐了半響。但聽得門‘砰砰’一響給人撞開。兩人嚇了一跳,貼着牆角躲了起來,葛沖順着窗戶偷偷望去,兩名金兵拖着一少女徑直跨過院子向正中的房屋走去,那少女一身粗布衣衫,雖極力掙扎卻無論如何擋不住虎狼之人,嘴巴也給金兵用手死死捂住。葛沖回身去尋匕首,給張弛一把拉住,搖了搖頭。
那少女給拉進屋子,其中一個金兵守在門口,笑迷迷地向里看。在金兵哈哈狂笑聲中衣衫‘刺啦’撕裂,只聽到少女“啊”地一聲大叫,葛沖想到少女受辱於人,再也忍受不住,從死去的金兵身上拔出匕首沖了出去。
金兵感覺身後聲響,回過身來,見一衣着襤褸穿着囚服之人揮着匕首向自己奔來,慌忙拾起扔在地上的大槍,更不起身,直刺過去,葛沖扭身一閃,槍身堪堪擦着衣衫,給他一把抓住,匕首刺向金兵小腹,金兵微微下蹲,右腳飛起,葛沖拿捏不住,匕首脫手飛出,只得頭一低,把金兵撞倒在地,倆人扭打着一起跌到屋裏,金兵力大,把葛衝壓在身下,用力扼住他的喉嚨。獰笑道:“扼死你這個乞丐!”
葛沖頓覺呼吸不暢,眼前金星亂撞。雙手急的亂抓。漸漸覺得無力。卻覺金兵扼住脖子的手突地一松,倒在自己身上。原來張弛見他衝出,只得拿把大刀跟了出來,見那金兵扼住葛沖,當即用力一刀砍向其後腦,對方躲閃不及,登時便送了性命。
這廂動靜早驚動了屋裏和少女正在撕扯的金兵,見狀忙用力把少女推開,赤着膀拿起床頭大槍,大喝着向張弛衝來,幾步趕到跟前,挺槍直刺張弛胸口,張弛斜身閃開,竟沒避過,給一槍戳中左肩,大叫倒地,金兵用力拔出槍來,但見鮮血湧出,欲要再補一槍,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原來少女見形勢急迫,卻自床上扔下一條薄被正蓋在那金兵頭上,金兵用一隻手亂抓,才把被子抓下,已給張弛奮力將倆條腿抱住。
金兵掙了倆下沒掙脫,急得用槍在張弛身上亂戳,張弛大叫道:“葛兄弟,快些,刀······”葛沖滾在地上拾起刀,半跪着砍向金兵,一刀,倆刀,三刀,敵人終於倒在地上全然不動了,他仍是不停地砍!臉上,身上,地上濺得鮮血到處都是!看張弛時,渾身是血,目光散亂,已然氣絕。
葛沖抱住大叫道:“張大哥!張大哥!”卻覺得那身體漸漸發涼,想想自己這一兩年的牢獄生活,多虧了張弛盡心照料,內心再也抑制不住地悲傷,俱化作眼淚毫無顧忌地大哭起來。
葛沖這一次實是把這些時日以來,爹娘和焦叔叔的慘死、被冤枉、自己遭受的牢獄苦楚、故友的死別,憋在心裏許久的痛苦再加上突然之間殺了這許多人,內心承受不住,便一起化作淚雨哭了出來。只覺得哭出來了,內心才會好受些。大哭了許久,連肩膀給人連拍了三下也沒有注意,第四下才漸漸止住哭聲,轉過頭來,才記起屋裏原來還有一名少女,那少女穿得衣服大如袍子一般襯得身形顯得婀娜嬌小,面容憔悴卻扔難掩秀麗之姿。
那少女乍見葛沖眼睛通紅,一臉的血和淚混着灰泥,嚇得“啊”地一聲連退幾步,怯怯地道:“謝······謝謝你,大······大叔。”葛沖點點頭,又搖搖頭,茫然應道:“什麼?”
少女心中害怕:莫不是這位大叔給刺激得了失心瘋啦?想要轉身跑開,卻又不敢,只得又道:“謝謝······大叔的救命之恩。”葛沖這次聽得清楚,應道:“不用謝。”一面抱起張弛屍體,向門口走去,那少女見他瘋瘋傻傻一般向外面走,急忙叫道:“大叔,你······你要去哪裏啊?”葛沖慢慢站住,內心裏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該到哪裏去。問自己,又是在問少女:“我要去哪裏啊?”少女見他如此,心中慌亂無以復加,才剛擺脫壞人的欺負,這人又瘋了,自己該如何是好?俯身趴在床邊“嚶嚶”哭了起來。
葛沖給她一哭,如同臉上澆了一盆涼水,漸漸清醒了過來。眼下自己和這名少女處在虎狼之窩,危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當務之急是自己要想法子保全倆人的性命。輕輕把張弛放在地上,走到少女身邊道:“你······你別哭啦,咱們要想辦法逃離這地方對不對?”少女哽咽了一會,止住哭聲,睜大着眼睛道:“你!你沒瘋啊!”葛沖嘆道:“沒有,你別害怕!我只是太過傷心了!”少女“嗯”了一聲,心中甚是懷疑。
葛沖想到帶着張弛屍身終究逃不出去,走到院中,挖了個坑,將張弛放入,用土掩蓋了,拜了幾拜,想到張弛死的悲慘,又想到爹娘不知道有沒有人給埋葬,不禁黯然神傷。
站起身來,少女強打精神,雖然仍是害怕,思慮倒是周全去廚房找了火石乾糧等必備品,又打好水倆人把臉和身上洗凈,葛沖把亂髮綰在後邊,少女卻呆了一呆,舌頭一吐道:“原來你······你不是大叔啊?”
葛沖搖頭道:“不是,是······我在監獄裏呆的久了!”少女才不太緊張,聽說他從監獄出來,嚇得呆了一呆,葛沖忙道:“不過我不是壞人!”少女輕輕一笑,問道:”那咱們怎麼逃出去啊?”
葛沖道:“敵人白天甚多,咱們只求挨到夜裏沒人來,就可以趁着黑天逃出去。”少女“嗯”了一聲,轉身從屋主人家中找出倆套乾淨的衣服兩人換上。少女換了一身男裝,又去廚房用鍋灰將臉塗得烏黑,走到葛沖面前,命令道:“大叔······大哥,閉眼!”葛沖閉了眼,只覺得一雙手細膩柔滑在臉上撫摸,不禁心神一盪。少女拍了幾下道:“好了!”睜開雙眼,但見一雙大眼亮如銀星正仔細端詳自己,卻又‘噗嗤’一笑,想是對自己化的妝甚是滿意。倆個人靠在堂屋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卻是誰也沒將注意力集中在聊天上,豎著耳朵聽門響,所幸並沒有聽到門動的聲響。
天漸漸黑了,有風吹動門聲,兩人都會向外面看看,好在沒有金兵再度闖入,兩人得以好好地歇息一番,屠殺和劫掠似乎仍在繼續,不時傳來的打鬥聲和慘叫便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