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真假假
步離差點笑出聲來,暗道:“什麼稱呼,這小子準是氣糊塗了,一會兒爺爺,一會兒老子,豈不亂了輩分,嘿嘿,孫子,有本事過來,小爺我等着呢。”
吼聲傳出,骨妖也知道自個兒有些傻,既然人家想出偷襲的主意,誰還跟給你光明正大的對決,當下沖身邊的鬼兵使個眼sè,幾團黑氣呼嘯而出,在整個地穴搜尋。
步離屏住呼吸,發動斂氣術,那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黑氣上空掠過幾回,愣是沒發現偷襲的正主兒。
終於有黑氣飛上高空,幻化出張七竅流血的鬼臉回稟道:“大王爺爺,沒有。”
骨妖沉思不答,心中暗道:“這小子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不知藏在哪裏,專一尋找爺爺的不是,呀呀個呸的,不就娶個壓寨夫人么,還是那丫頭先提的親,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他根本不會懷疑地上躺着的四個修士,這四人除了天行老人棘手些,其餘三人都不是自己的對手,更何況被誘入白骨幻陣,必然會被陣中山非山水非水的幻象迷惑心智,成為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沉思半晌,沒有主意。
於是吩咐那幾團黑氣散開jǐng戒,自個兒則舉起骨刀,小心翼翼的打空中緩緩而下,他要親自搜查,好除掉老窩裏的這個心腹大患。
大伙兒小心翼翼,整個地穴內安靜極了。
“出來。”骨妖虛空裏劈去一刀,
“出來,出來。”眾黑氣隨之詐唬,
“出來,出來。”
他們來來去去的呼喝。
猛地里前方有條白蛇豁然而起,原來是條蛇jīng,
“打。”骨妖舉刀當頭飛出,眾黑氣迅速彙集,一時間刀風呼嘯,怪叫聲聲。
壞了,又是亂七八糟的道術自身後打來。
轟,轟,轟
原來步離早已放出一根絲,地上緩緩前行,乘他們不備之際突然昂頭,一根絲隨心所yù,用的是心頭一點怨力,使用時根本沒有靈力波動的痕迹,骨妖法力再高,他哪裏能察覺得到。
黑暗中突然冒出這麼個玩意,卻是想也不想,立刻認作是偷襲的黑手,當即一擁而上,好么,乘這麼個功夫,步離又是扔出一摞子符籙,總之這玩意來得容易,他也不覺得心疼,雖然又有幾張落在地上,但總體來講,小威力的符籙也激發了不少。
混亂之中,那骨妖骨刀揮下,手腕巨震,他反應也快,登時明白遭了詭計,立刻想也不想的縱身飛出,剎那間頭頂漩渦出現,又逃出地穴,自個兒到外邊琢磨去了。
剩下的那幾團黑氣本領低微,反應遲鈍,好容易在天行諸人手下逃得xìng命,此刻卻全都稀里糊塗的葬送在這莫名出現的各種道術之中,至於到底是死在霜打之下,還是死在火燒之中,倒也不必計較,總之全都是煙消氣散,消於無形。
骨妖倒也光棍,情況不明,他也不敢進來,只在地穴之外嘶聲怒吼:“小人,無恥,有本事出來,你家爺爺一刀劈死你。”
步離渾不在意,地上坐起身形,盤算下一個主意。
呀呀個呸的,這傢伙兩番暗算還是打他不死,倒真有些棘手。
裝死是不成了,俗話說的好,可一而不可再。骨妖能夠統帥諸多鬼兵,必然有幾分腦子,他冷靜下來,會明白疏漏了哪些環節。
乘他現在不敢進來,得趕緊佈置些機關,否則真正正面對決,自個兒可沒有半分勝算。
骨妖地穴外聲嘶力竭,極盡挑、逗尋釁之能事,激將法用的是出神入化,包括將步離說成縮頭王八之類。
步離心靜如水,權當有人放屁,眼睛骨碌碌亂轉着四下里打量。
忽然心頭一動,就這麼著,拼了。
主意拿定,登時身形一晃,地穴內掠過一道殘影,人影眨眼消失,不知去了哪裏。
許久過後,地穴上方漩渦出現,漩渦里有無數水箭激shè而下,將整個地穴掃了一遍,骨妖終於按耐不住,先來個大規模掃shè再說。
地穴內傳來數聲慘呼,隨之一切歸於寂靜。
片刻過後,漩渦里飛出個骷髏,卻是那骨妖又使出幻術,誘使敵人偷襲。
地穴中死寂般的沉靜,骨妖終於放下心來,相信敵人再強,也死在自個兒的成名絕學——靈犀箭下。
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個腦袋,沒人,方才放心大膽的空中落下。
看了看已被靈犀箭shè成蜂窩的老巢,想當初手下百十名鬼兵鬼將,自個兒在這裏稱王道祖何等快活,可僅一夜的功夫,所有手下全部煙消雲散,唯留下自己這麼個孤家寡人,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以往風光,一念及此,悲從中來,不由拍着干腿骨嚎啕大哭,聲音極為悲切,空洞的眼眶裏卻擠不出半滴眼淚。
“哎。”忽聽得不遠處有人嘆息。
“誰。”骨妖大驚,怎麼還有人,循聲望去,神像下幽光一閃,有一人忽然起立,見那人白眉白須,道袍百衲,臉上有個碩大的酒糟鼻,不是天行還哪有別人。
不可能,當時明明在白骨幻陣中被自個兒的法寶——震魂旗撼動魂魄,怎麼如今突然站起來了,難道天行老人始終都在演戲。
要知道築基期和養氣期雖然只差一階,但這一階無論修為還是道術,之間的差距無異於隔了道鴻溝,故而才發動白骨幻陣,乘迷亂之際分而治之,饒是如此,也拼上了許多小鬼的xìng命才制服了天行老人,如今他行若無事,不用說地穴內偷襲的肯定是這個老傢伙,因為只有築基期修士才會有許多符籙,也只有天行老人這樣的毛人才會在打鬥時不講章法。
剎那間心思電轉,唬了個魂不附體,正待撒腿就跑,說時遲那時快,天行老人乍一起身,手臂抬起,空中又有數十道光華激shè而出。
什麼風火雷電不算,轟響聲里,居然出現了必方、麒麟等若干上古神獸。
必方噴火,麒麟吐水,混雜在風雨雷電之中十分詭異,一起惡狠狠向骨妖擊來。
天,沒道理,天行老人居然有高階符籙,雖然封印的只是上古神獸的一點真靈,可它們發出的可是正兒八經的仙法,較之道術是有天壤之別的。
這樣的符籙極為珍稀,尋常都作壓箱底的玩意,輕易不會使用,可這傢伙不要本錢似地一下子發出了七八張,骨妖本來已被天行老人震撼的十分脆弱的心靈更是一陣抽搐,根本就想不起來反抗。
話說回來,哪有那麼多上古神獸的真靈會被封印在符籙之中,其實他只要仔細分辨就可以看出,眼前出現的不過是幻象而已,可情急之下哪兒有那閑功夫。
無邊道術漫天而至,轟響聲里,本來修鍊有幾分道氣的身軀四散而開,一點殘魂失了倚仗,從各自化作沫、粒、冰、火的骨渣中飛出,沉沉死氣沒有修為遮掩,登時觸動幽冥之力,剎那間空中莫名出現yīn森恐怖的黑洞,凄厲的怪叫聲里索索落落的鎖鏈疾飛而下,將殘魂縛了個結結實實,不由自主地向黑洞飛去,殘魂臨走時哀怨的看了天行一眼,募然發現,天行已經死了一樣趴在地上紋絲不動。
不是他,不是他,若真有上古神獸的真靈,自個兒只會魂飛魄散,哪兒還會留下魂魄,殘魂頓然驚醒,然而還沒等尋到答案,身形業已沒入黑洞之中。
眨眼一切消失。
虛空隨之一陣扭動,地穴zhōngyāng的神像似乎受到擠壓,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響聲里一道道裂紋莫名出現,迅速蔓延全身,水,無窮無盡的水鋪天蓋地的傾瀉下來,神像隨之轟然四散。
“小爺我怨那。”步離仰天哀嘆,呼聲未落,大水迅猛而至,身子被衝擊的翻了幾個跟頭,還沒起來,便有碎石砸中腦袋,鮮血汩汩而出,將流水染紅,頃刻散去。
急忙運轉靈力穩住身形,片刻之間,已在碧波之中。
地穴中盤旋一個來回,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呵呵,不對,左手用一根絲將天行、任代書、齊媚兒象提咸帶魚似地拎將起來,右手分撥流水,游魚般穿過無數漩渦,逆流而上。
原來適才地穴內身形掠過,卻做了四件大事。
地上拾起幾張尚未激發的符籙,知道這玩意可能更加厲害;
拋出一根絲裹住任代書,齊媚兒,保住他們的身家xìng命;
再用一根絲縛住天行老人,留來別有用途。
真身躲在神像頭頂,隨時尋找戰機。為小命計,身子上多裹幾根則毋庸置疑。
骨妖發動靈犀箭時不動,因為知道那玩意破不了一根絲。
骨妖放出幻象探查時不動,猜測那傢伙不可能輕易出來,不過為誘敵計,悲呼幾聲無可避免。
一番計較后骨妖果然上當,本來想尋找機會偷襲,孰料那傢伙心理脆弱,看到手下全軍覆沒,居然傷心的嚎啕大哭,痛哭之際難免方寸大亂,使一根絲如提木偶般cāo縱天行老人,知道天行老人修為高深,骨妖必定有所忌憚。
果然,天行老人猛然起身後,骨妖嚇得不知所措,他則乘隙運轉渾身靈力,稀里糊塗的將掌中所有符籙激發,其中不過有幾張中階符籙,威力卻非比尋常,骨妖六神無主之際突施偷襲,真的打了個措手不及。
連番計策費盡心思,再加上激發符籙時用盡周身靈力,骨妖死後身子幾乎被掏空,差點癱軟在地。
就在這時,骨妖施展在神像身上的逼水法罩失去效用,神像破裂,逼開的大水轟然而下,堂堂養氣四層的修士居然被這點水打得毫無反抗之力,不僅如此居然還被神像的碎石砸破了腦袋,心裏哪能沒有衝天怨氣。
好在五行中金能生水,靈力運轉水金相融,拼盡了最後的力氣急速遊動,眨眼到了盡頭,這才發現,所謂的地穴居然在一口古井之中,也無怪入口挺小。
見冥冥青天上仍有點點疏星,幾聲公雞啼叫,遠處有稀稀拉拉的爆竹聲,這才知道天快亮了。
井水距井沿也不是很高,不過一兩丈左右,照着往rì輕輕鬆鬆就上去了,可現而今身子裏再也提不出一毫力氣,莫非還能在井裏淹死不成。
當下深深地吸一口氣,仰天高呼:“救命,救命,救——命——”
片刻過後,有嘈雜的腳步聲趕來,隨後井口冒出三四個光頭,原來古井在寺廟裏,呼救聲驚來了幾個做早課的和尚。
佛門慈悲,和尚們見井中有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喊着七手八腳的搖下一根井繩,步離一把抓住,反手纏在臂上,晃了晃井繩,立刻被搖了上去。
跳上地面,將天行等人隨手丟給正待詢問究竟的和尚,十分疲累的說道:“照顧他們,少說廢話,啊——嗚——我要睡覺。”
長長地打個哈欠之後倒在井邊,任和尚們把自個兒抬向東南西北,他累得一刻也堅持不下去了。
……
咚咚咚咚咚——
聽得木魚聲響,慢慢睜眼,猛地里發現張蒼老的面孔。
砰——
本能的一拳擊出,但聽哎呀一聲痛呼,連忙坐直了身子,還沒等反應過來,便聽到憤怒的嘰喳聲:“臭小子,師叔好心好意的看你,怎麼如此不知好歹,出手就是一拳,瞧把他老人家打成什麼了。”
這聲音銀鈴般好聽,但凡有腦子的人都可以分辨得出,又是齊媚兒那個小娘皮,他們醒過來了。
順聲看時,原來在一間禪房之內,天行老人捂着鼻子鮮血長流,齊媚兒、任代書急忙身旁問候,禪房內還有兩個小沙彌、一個中年員外,正左看右看的不知所措。
清醒過來,立刻明白自己誤傷了好人,不由撓撓腦袋,嘿嘿笑道:“小爺我睡覺有什麼好看,你們都圍過來幹麼。”
“睡覺,死豬般的昏迷了三天三夜,有你那麼睡覺的么。”齊媚兒得理不饒人。
任代書眉頭緊皺正待發話,天行老人早已使出冰封術,將鼻血凍結,紅着鼻子瓮聲瓮氣的斥責道:“媚兒師侄,休得放肆,快隨老道士我謝過小,嗨,謝過莫道友的救命之恩。”
齊媚兒當即閉嘴,極為複雜的看了看坐在禪榻上嘿嘿傻笑的步離,三人並作一排,天行老人稽首道:“道友大恩,天高水深,天行無以為報,唯有老道士手錄的一本《雲笈筆記》,說不定會對道友有點用處,請務必收下。”
話音未落,掌中幽光閃過,已然奉上本米黃sè的小冊子,恭恭敬敬遞將過來,怎麼又是書,也沒打算當書鋪老闆那,步離有點沒反應過來,正遲疑間,耳邊突然響起細若蚊蚋的聲音,抬頭看時,見天行老人嘴唇微微翕合,正望着他飽含深意的微笑着。
立刻明白過來,卻是人家有話不方便說,才發動道術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