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雙拋橋事

“這裏不方便議事，詩榕隨我去會議廳詳談。”謝微塵的聲音溫柔又嚴肅，而後吩咐到：“藍杉你帶着秋雨去置辦剩下的東西。”

肖藍杉應諾，引着竇秋雨往後勤中心去。謝微塵示意何詩榕跟上，他們的兩種腳步聲亦緩緩遠去了。

會議廳里。

何詩榕莊敬地行禮：“雙拋橋椒圖衛何詩榕拜見謝長老。”

謝微塵坐在正中間的辦公轉椅上，右手擺了一個小幅度的托舉姿勢：“坐下吧。說說出了什麼事。”

“多謝長老。”

何詩榕也在一張椅子上落坐，分星擘兩道來：“昨夜我循例在雙拋橋附近駐守，凌晨三點時分，我突然被樹靈預警驚醒，出去查看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抽取樹靈記憶異常困難而且破碎，不久之前才成功拼湊出了一個片段。請容我給您播放一下。”

何詩榕打開投影儀，在幕布上播放了一個視頻。

樹靈記憶的畫面光怪陸離，只有對此相當熟稔的人方能理解其內的含義，這對何詩榕來說不成問題，她捏了一個法訣，幕布上顯示的就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景象了。視頻的視角對着雙拋橋下的淌動的河水，起初唯有潺潺涓流的動靜。倏忽，河流正中出現了一個頎長的身影，在這人顯現那一刻，畫面好似受到了強烈的干擾開始抖動扭曲起來，下一秒這混亂便結束了，身影閃現了一下，消失不見。

何詩榕繼續說：“我得知此事，在河底仔細搜尋了一番，依舊沒有什麼發現。但遇樹靈預警，不敢輕易視為小事，故特意前來向長老通稟。”

謝微塵沉吟須臾：“樹靈一般不會隨意預警。詩榕你行事周密我很放心，察覺不出異樣可能因為你力有未逮，我派南露跟你走一趟，她實力突出，想必一切虎蹤貓跡全逃不過她的法眼。”

何詩榕恭謹道：“有勞長老與霍師姐。”

謝微塵輕輕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轉椅扶手，饒有興味地說：“倘若南露也是毫無發現，那證明這人確實是平白無故去河裏站了這麼一遭，這般的做法，當真有趣。”

話分兩頭。

肖藍杉指導竇秋雨填寫住房申請登記領好門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興緻勃勃地拉着她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武器中心。

肖藍杉慫恿着說：“無諸妖郡到底不是人間，不比我們人間平靜，必備的防身武器還是不可缺少的，這塊區域的武器是凡人也能使用，所以秋雨你趕緊挑個稱手的，改天我帶你去模擬戰鬥場練練。”

武器中心的展示台格外高科技，直徑兩米長的立柱由下方小腿高的圓柱形台墩和上方台墩投射出的光屏組成。光屏里目前映現着各種武器的3d微縮模型，點開就能查看原貌。第一頁是常見的制式冷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鎲棍槊棒、鞭鐧錘抓、拐子流星，十八班武器一應俱全。竇秋雨被琳琅滿目閃到眼花，順手向左滑動了一下，翻到下一頁居然是各種各樣型號的槍支彈藥，淳樸善良的小市民竇秋雨虎軀一震，沒想到自己還能有見識到這麼多種槍的一天。

肖藍杉問：“你想選靈能槍嗎？這挺好的，反正秋雨你在顯應宮這一年作為賠償之一內部消費全免，不如不要自制彈藥了，全部購買前輩們製作的靈力彈使用。既節省法力，威力又比自己施法弄出的強。”

竇秋雨心動了，全選了所有靈能槍展開一款一款地研究。

好半天竇秋雨艱難地挑中了一把xyg型半自動靈能槍，想要找肖藍杉詢問怎麼確認，卻見他逛其他立柱去了。

竇秋雨過去尋他，才走到肖藍杉身後就聽見他跟人打招呼：“霍師姐你出去剛回來嗎？”

霍南露戴着遮住下半張臉的鐵質面具，穿着便攜式戰術外骨骼，從霍南露的打扮來看，僅僅需要一個面具的她，在一干仰賴鯤鵬服生存的弟子們中可謂是所向披靡了。她站在一個立柱前，把一個一米長的單兵火箭炮放在枱面上，火箭炮如同置入水中一般下沉隱沒，檯面又恢復了平整。

竇秋雨跟着問了聲好，霍南露對她點點頭，回答肖藍杉的問話：“是剛回來，謝長老派我去了一次雙拋橋。”

肖藍杉：“何使者之前親自來求見謝師伯，是為了這事嗎？”

霍南露：“不是什麼大事，可以跟你們說說。昨夜雙拋橋樹靈預警，有人出現在河中心的位置，我和何詩榕都沒發現異常，因此一切照舊。但為了以防萬一，這段時間我也會去駐守雙拋橋，來這即是為了換點大裝備方便警戒。”

肖藍杉感慨：“霍師姐辛苦你了。”

霍南露教育他：“你要是真心疼我辛苦，就好好修鍊，早日替我分擔。”

肖藍杉愁眉苦臉：“我當然有好好修鍊，然而霍師姐你是年輕一輩的第一人，我要修鍊到你這個水平哪有這麼簡單。”

霍南露：“你要是讓我繼續給你當陪練，一日抵得過你現在百日之功。”

提起這個話題肖藍杉全身隱隱作痛，霍南露陪練那根本不叫挫折教育而是打折教育，全稱打到你骨折的教育。他急忙怪叫着說：“霍師姐您還有工作要忙啊，我不打擾了！霍師姐慢走啊！霍師姐我不送了啊！”話音沒落他便慫慘慘地拉着竇秋雨跑回原來那個立柱。

拿完xyg型靈能槍，竇秋雨和肖藍杉兩節忙碌的小火車嗚嗚嗚地開往了終點站——竇秋雨的小窩。

337號房比竇秋雨想像得要大的多，越過玄關，是一間簡約雅緻的客廳，竇秋雨喜歡這種以白色作為主色調的設計，黑色的布藝長沙發她目測了一下覺得夠這兩天在無諸見過的最高的那位石頭記老闆躺平，說不定尚有餘裕。

肖藍杉也是一眼看中了這張沙發，撲了過去不客氣地癱坐着，沒一會兒忽然想起來什麼重要的事似的，蹭得一下坐直，從茶几上拿起了一個遙控器對着半空中按了幾下，忽然開始脫他身上穿着的那套厚重的鯤鵬服。

脫下那身累贅，肖藍杉的年紀看起來更小了，竇秋雨瞬間懷疑他到底成年了沒有。肖藍杉重金屬搖滾風t恤加破洞牛仔褲的搭配已經很時尚了，還掛了一身零零碎碎的小配飾來裝點。他梳了一個簡易公主頭，後腦勺綁着一個挺可愛的小揪揪，襯得他那股少年氣的勁更可愛了。

竇秋雨在客廳里打量了一陣，去逛其他房間了。337有60坪，一室一廳一廚一衛，條件比她原先在人間租的房子要好上許多。整體貫徹了客廳那種簡潔風，後勤中心在他們回來之前已經把她的用品在房裏安置齊全，沖淡了那種樣板房的冷清味。客廳有一扇落地窗，隔着窗戶和外部的玻璃幕牆，能夠看到一些無諸的景色。

竇秋雨握住窗帘，愣愣地眺望了許久，頓然快步走到肖藍杉身邊問：“藍杉，你知道哪裏有賣手機嗎？”

肖藍杉：“手機？我記得入門弟子裝備包里有，你稍等一下我給你找找。”

肖藍杉在一個大箱子裏翻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盒包裝完好的手機，他開機設定了一堆，才遞給竇秋雨：“我給你把我們顯應宮的程序都下了，順便加了我的好友，如果你今後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來找我。”

竇秋雨接過手機，播出了一個電話，漫長的“嘟”聲讓人以為會永無止盡，卻戛然而止。肖藍杉注意到她的舉動：“你想要打人間的電話？世界通道關閉之後，便無法聯繫人間了，一年也只有一天的通訊時間。”

竇秋雨手上動作一僵，難掩失落道：“我本來是要去人間的無諸找我朋友，這邊的無諸不是我要去的無諸！剛到這邊火車站的時候手機無服務，然後就壞了。我向石頭記的老闆借了手機給她發了短訊但沒有提過我要失聯一整年的事。我打電話是想……結果……結果昨晚的短訊也沒有發出去嗎？我朋友，我現在都不敢想她會怎麼樣，她要是單純當我耍了她放了她鴿子，反而對她更好……”

肖藍杉安撫地拍了拍竇秋雨的肩頭：“越老闆？是他的話短訊應該能發出去吧。你再找他幫忙發一條試試唄。”

竇秋雨疑惑地看着肖藍杉。

肖藍杉摸了摸鼻子，給她解釋說：“其實我也沒有把握，不過他是無諸最強的妖怪了，妖郡這邊的無諸火車站就是他撐起來的。他都不能透過世界隔膜給人間傳遞信息的話，估計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了，那樣的話我師父都不行。”

竇秋雨勉強笑了：“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其實她不是完全信，但是強迫自己信了。因為除了這麼做，她沒有別的辦法，自欺欺人永遠是最容易達成的。

竇秋雨低下頭，看着撥號鍵盤，發起呆。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竇秋雨躺在床上，沒有睡意。

黑暗的女神總是愛在這時出現，降臨於人們鬆動的靈魂盔甲之上，對着不慎露出的縫隙張開無形無狀的觸手。它沖入你的腦海里，如虎盪羊群把你的記憶勾出，又擰緊所有的畫面鑄成最能傷己的刀刃，狠狠插進心口殘忍地翻攪。這種魔力摧枯拉朽，竇秋雨的意志力潰不成軍，一敗塗地。

竇秋雨握着新手機，打開顯應宮大廈一樓的鋼化玻璃正門，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距離世界隔膜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重重地喘息，極速的奔馳令她的胸口在呼吸時隱隱作痛。

竇秋雨睜大着雙眼，她瞪視了世界隔膜好一會兒工夫，然後蹲下身一遍又一遍地呼出一個號碼，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長久。

竇秋雨放下最近通話被一串相同的十一個數字刷屏的手機，頹喪地將頭埋進交疊的手臂里，無聲地蜷縮着身體。

她在無諸妖郡人地生疏，舉目無親，勉強稱得上熟悉的僅僅是初認識的顯應宮的人，她面上表現得還算自然和諧，心裏卻暫時無法對他們交出全部的信任。她是個孤兒，剛剛辭職失業中，在人間經常互相關心的朋友有且僅有顏之嵐一個人，消失整整一年，恐怕只顏之嵐會記掛着她，竇秋雨幾乎有種錯覺，那串號碼是她在這裏和人間唯一的羈絆。

也許白天她會恢復探索這個未知而奇幻的世界的活力，但在遭逢巨變的第一個晚上還是給她安靜地崩潰一陣的權利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竇秋雨把情緒統統收斂好，站起回了顯應宮大廈。

與門口間隔不遠的時候，竇秋雨看到一個穿着鯤鵬服的人從敞開的大門裏摔了出來，在地上滾了一圈。那個人咬着牙痛罵了一句髒話，竇秋雨瞬間聽出來是肖藍杉。

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