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姨母,你能帶我去見娘親嗎
她的眼眸中透着些許不安,更多的是不確定。
突如其來的一件事打亂了她的節奏。
或者說,丹娘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要親口告知老太太這樣一個噩耗。白髮人送黑髮人,即便是嫁出門的孩子,那也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
杳娘再怎麼不好,也是老太太看着長大的孩子。
如今這個孩子快沒了……丹娘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這個口。
要怎麼說?
她不想看見老太太難過,可這事兒又瞞不住。
沈寒天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擔憂,緩聲道:“你忙了一日了,還是先回屋休息吧,我去一趟照春輝。”
丹娘:“要不……再等等,等明兒一早再說,興許會有轉機呢。”
她離去得突然,根本沒等到杳娘最後咽氣,說不定還能有奇迹,待明日一早起來,榮昌侯府會送來有驚無險的好消息。
沈寒天注視着她片刻:“好。”
這一夜,丹娘幾乎都沒怎麼睡着,躺在床鋪上輾轉反側。
理智告訴她不睡不行,杳娘並非與她是多麼和睦親昵的姊妹,只是比陌生人略好一些罷了,但情感上,她還是無法做到坐視不理。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靈魂深處她多少是將這那一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的。
怎麼可能完全不聞不問?
這一點,從前的丹娘可沒有這麼清晰的認知,如今卻要用杳娘的血來讓自己清醒,多少有點殘酷了。
第二日一早,沈寒天已經出門了。
早飯剛剛上桌,外頭就來人傳話了,說是榮昌侯府的二奶奶沒了。
丹娘坐在桌邊,緩緩放下筷子:“知道了。”
樓頂上的第二隻靴子終於落地。
大多數時候是沒有所謂的奇迹的,即便丹娘也沒辦法。
略略調整了一下情緒,她去往照春輝,將這件事告訴了老太太。
誰知,剛起了個開頭,老太太便點點頭:“昨個兒夜裏,你姑爺已經派人送了信過來,我曉得了。”
丹娘其實準備了一堆話要說,沒想到沈寒天早就鋪墊完了,這下她愣在老太太跟前,有些手足無措。
祖孫倆遙遙相對。
一縷陽光從窗棱外頭照進來,穿透了薄紗,一層層落在老太太的身上,照亮了她老人家衣服上的萬壽紋,淡而沉穩的金珀色彷彿流金涌動,隨着老太太的動作在緩緩流淌。
奚嬤嬤攙扶着老太太起身,丹娘忙不迭地上前給她穿鞋。
還未抬頭,老太太的一隻手沉沉地壓在她的肩膀處:“今兒我便回宋府,你好好的在府中等候消息。”
“祖母!”
“我是杳丫頭的祖母,也是宋家的老祖宗,沒有道理不回去主持這事兒的,你既是出嫁女,那就好好地料理自己府中的庶務,就如從前那般,大膽心細,恩威並施便成,這些年你也是做慣了的,想必也不用我再提點。”
老太太一雙渾濁的眼睛裏透着放心不下。
須臾間,她已有了決斷,“就這樣,莫要攔我,你好生地打點便是,回頭傳了消息來,你該如何做便按照規矩來就成。”
說完,她便讓人打點行裝,不消兩刻鐘,人已經上了馬車。
丹娘攔不住。
也沒法子攔着。
隱隱約約間,她感覺到了一直以來的安穩生活怕是要有別的變故,可這種無力感卻叫她愛莫能助,什麼都做不了。
送了老太太離去,丹娘本想一起送着,送到宋府去的,誰知老太太偏不讓,還下了狠話,說是丹娘若還這般不懂事,等於是要讓她氣死在她跟前。
這話都出來了,丹娘如何還敢堅持,只好目送着馬車徐徐離去。
到了下午晌,榮昌侯府的喪訊就到了。
杳娘難產亡故,留下一子一女。
在這一場生與死的拉扯中,她葬送了自己,給夫家或者說給她的丈夫留下了一個嫡子。
丹娘說不清這是什麼心情,擺擺手讓人離去,末了又問了句:“喪事何人辦,何時辦?”
“回夫人的話,咱們家侯夫人過於悲痛,已經病倒了,喪事交給咱們大奶奶來辦的。”
是交給侯府長房的媳婦雲氏來操辦了,也對,合情合理。
丹娘擺擺手,放人離去。
她躺在榻上,合上眼回想起來的都是杳娘臨終前的囑託,靈姐兒……她的小外甥女。
一聲長嘆,這日子彷彿與過往沒什麼不同,卻又在一言一行一飲一啄間多了些許悲涼的調調。
榮昌侯府前些時候差點出了事兒,如今府中喪事也不曾大操大辦,待丹娘上門弔唁才看到,這喪事確實主打一個簡約樸素,就是按照他們府邸該有的規格中的最低那一項來辦的。
讓人挑不出毛病,卻也沒什麼太好的地方。
望着杳娘的靈位,丹娘一陣唏噓。
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啊,就這麼沒了。
府中的大人們都在為喪事忙碌,唯有靈姐兒年紀還小,她就守在母親的靈堂里,小小的身子端坐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四周,臉蛋上沒有一絲笑容,那眼眸中似乎還藏着警惕。
丹娘瞧着於心不忍,上前問:“靈姐兒,還記得我么?”
“姨母。”靈姐兒乖乖巧巧地叫人。
“跟你的婆子們呢,人哪兒去了?”
“她們說給我拿茶水點心去了。”
“什麼時候去的?”
小傢伙搖搖頭,卻也說不出個具體的時候。
丹娘嘆了一聲,就讓靈姐兒跟着自己。尋了後頭一處空置的廂房,又讓人取了點熱湯麵餅之類的食物給小丫頭,丹娘看着她吃東西,小丫頭大約是餓得很了,竟有些狼吞虎咽。
丹娘詫異:“你多久沒吃東西了?”https://
靈姐兒答非所問:“姨母,我娘親是不是……回不來了?”
丹娘心頭咯噔一下,原本平靜至極的心湖瞬間蕩漾開一抹淡淡的悲傷,眼眶也跟着濕潤起來。
緩緩蹲下身子,她揉了揉女孩的臉蛋:“靈姐兒這是想母親了?”
靈姐兒只是看着她:“姨母,我想見娘親,你能帶我去見見她嗎?”
丹娘百感交集,努力讓情緒穩定,對視着靈姐兒的雙眸:“姨母雖然不能讓你見到她,但是你母親對你是一樣的,她永遠挂念着靈姐兒。”
說到後面,她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
本就不擅長安慰人,更不要說這種事,生死之別,哪裏是區區幾句安慰就能抹平的。
年幼喪母,這對靈姐兒來說是需要用一生來撫平的傷痛。
她將小女孩摟在懷裏,輕輕拍着靈姐兒的後背,一時間五味雜陳。
待到跟着靈姐兒的婆子尋來時,丹娘已經看着外甥女吃了半盤子點心了。
爾雅沉下臉,訓斥那兩個婆子:“雖說咱們不是這府里的人,但你家大姑娘可是我們夫人嫡親的外甥女,如今府中事情多,來往的人又這麼雜,你們怎好放任大姑娘獨自待着,萬一有個什麼閃失紕漏的,你們如何交代?”
婆子忙不迭地求饒,但嘴上還是伶俐刁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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