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各方就位上
翌日,興華軍在南寧府稍作休整之後,各部便在南寧府誓師出征,對於這一仗,永曆帝自己也是寄予厚望,他已經退無可退,如果南寧有失,他就沒有安身立命之所了,雖然可以去海上或者安南,可大明皇帝都混到這個地步了,還能算是大明朝的皇帝嗎?所以對於這一仗,他本人也希望各部都能完成既定目標,守住各處關隘,力保南寧不失。
瞿式耜和何騰蛟也是如此想法,保住廣西,保住皇帝,就還有翻盤的可能,否則廣西一旦失去,雲貴危在旦夕。
基於這一點,瞿式耜雖然對興華軍和高衡的印象並不好,但是對於興華軍的補給這一方面卻沒有打折扣,火炮銃彈雖然是興華軍自己攜帶,但是糧草方面瞿式耜倒是直接打開官倉,給興華軍提供了不少物資,不僅如此,瞿式耜還更改了先前的命令,讓思明府和憑祥州兩地的明軍協助興華軍轉運物資,將諒山府的物資以最快速度送到前線去,如有耽擱,格殺勿論。
這件事情就交給左斌來負責,左斌是思明府的游擊,麾下有兩千餘機動兵力,正好沿途進行護衛,且左斌對興華軍較為熟悉,讓他來擔任這個任務也比較適合。至於憑祥州的黃昆,若是平時,朝廷一定會追究他擅離職守的責任,但高衡當著永曆的面求情,加上黃昆一腔報國熱血,雖然兵少將寡,可畢竟是趕來勤王,勇氣可嘉,何騰蛟乾脆以兵部尚書的名義批准黃昆所部臨時編入興華軍,暫時聽從高衡的調遣。
五百兵馬對於整個戰局來說杯水車薪,況且是從憑祥州來的,戰鬥力應該也不怎麼樣,明廷若是在這方面計較就沒意思了,所以永曆帝點頭應允,黃昆便加入了興華軍,暫時編入后軍,屬於輔兵之列。
看起來數路人馬一起調動,實際上總兵力也沒超過兩萬,賓州的劉承胤不動,南寧守軍不動,只有林佳鼎、張同敞、高衡兵分三路進入指定位置,出城兵馬大約在一萬五千之數,跟建虜那種旌旗招展、遮天蔽日的場面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了。
一出城,林佳鼎便跟二人分別,獨自帶兵前往金城寨,只剩下張同敞和高衡同行。
張同敞作為張居正孫子,自然延續了張居正的理念和性格,也就是改革二字,所以張同敞並不像瞿式耜和何騰蛟那樣排斥興華軍,相反,張同敞對於興華軍很感興趣,並且認為,高衡能帶域外兵馬來援,此番作為已經是非同凡響,朝廷應該給予更高規格的禮遇才是。
“高大帥,某觀興華軍,不像中原之兵,更不像是域外之兵,而是跟歷史上的一支軍隊非常相似。”張同敞有意接近,高衡便跟他同行,到了崑崙關之後再分兵。
崑崙關距離南寧府不過百里路程,大軍若是急行軍或者夜裏不做休息,一天一夜時間便能到達,所以留給二人交流的時間並不多。
高衡正思索着崑崙關防守之策,聽張同敞這麼說,便扭頭道:“哦?張大人說的可是戚家軍?”
張同敞一愣,豎起大拇指道:“高大帥博學。”
其實這不奇怪,張同敞作為張居正的孫子,那麼張居正的著作和生平他應該非常了解,戚繼光之所以有如此作為,鄭氏因為張居正在朝中支持,可以說張居正和戚繼光相輔相成,沒有張居正就不會有名震天下的戚家軍,而戚家軍可以說是明代軍紀最好,最接近近現代部隊的軍隊,所以高衡很容易就能聯想到。
“餓死不偷盜,凍死不拆屋,這才有了軍紀嚴明的戚家軍,在下觀興華軍舉止,甚至強於戚家軍,雖然在下是文官,對軍事並不太懂,可在下也知道,一支軍隊看行軍隊列,看將士們的精氣神,就能判斷這是不是一支精兵。”張同敞道。
高衡笑道:“那張大人對興華軍如何評價。”
“萬里挑一的精銳,只怕,建虜要在興華軍手下吃大虧。”張同敞道。
高衡抱拳道:“多謝張大人吉言,說起來,此戰兇險,張大人帶兵守古漏關,雖然不是主戰場,但濟爾哈朗一定也會分兵攻打,說實在話,明軍戰力有限,此戰還應小心謹慎才是。”
張同敞點頭道:“高大帥放心,我不跟建虜死磕,我會盡量保存將士性命,跟建虜多周旋幾日。”
高衡豎起大拇指道:“張大人大才,不錯,我的意思就是這樣,雖說三日,但我以為,多多益善,一直到實在堅持不住再撤,試想,濟爾哈朗一定不會動用主力攻擊古漏關,十有八九會調集僕從軍去,這樣正面戰場的烈度一上去,他們就會投入滿蒙八旗,屆時我軍集中火力殺傷敵軍核心,則大計可成。”
兩人一路相談甚歡,張同敞的名字高衡在歷史書上沒有學習過,只能說明末人物太多,張同敞官職不高,所以名聲不顯,大部分人是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的。但此人作為張居正之孫,卻從未辱沒家風,雖然是文官,但文武兼備,歷史上每遇戰事,便衝鋒在前,撤退時主動殿後,為南明將士所欽佩。後來清軍攻佔廣西,張同敞死守桂林,戰敗被俘,不屈而死,確實很好地詮釋了華夏氣節。
永曆元年三月二十五,濟爾哈朗所部大軍渡過紅水河,大軍雲集清水江畔,十數萬人馬刀槍如林,氣勢如虹,挾大勝之威,直逼賓州城。在濟爾哈朗看來,劉承胤這傢伙屢次敗於自己手下,從上到下應該早就膽寒了,自己殺過去,還不是勢如破竹,這劉承胤還不聞風喪膽?
“殿下,這幾天奴才聽聞,降兵尼堪們鬧得有些厲害。”清水江附近,一眼望不到頭的行軍隊列就在江畔前進,如同巨蛇一般,這正是濟爾哈朗的大軍。位於中軍的濟爾哈朗打出了和碩鄭親王的大纛,大軍以大纛為中心,分前中后三軍排布,聲勢駭人。
濟爾哈朗身邊跟着的,正是巴牙喇章京都爾德,此人自從入關以來,一直跟着濟爾哈朗在中路軍作戰,雖然是巴牙喇章京,理論上應該超脫八旗之外,但實際上,都爾德也出身鑲藍旗,跟旗主濟爾哈朗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可以說,這就是濟爾哈朗敢跟多鐸叫板的原因,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是愛新覺羅宗室,多鐸的堂兄,在家族內部很有分量。另一方面就是濟爾哈朗的人也是遍佈軍隊和朝野,可以這麼說,如果撇開多爾袞,多鐸單挑絕不是濟爾哈朗的對手。
聽都爾德說話,濟爾哈朗眉頭一皺,有些不滿道:“這些尼堪,本王能讓他們跟着立功,已經是天大的恩德,怎麼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特別是那個左夢庚,雖然有數萬人馬,可是也不看看他的人都是什麼德性,本王聽說他的老子左良玉被封為平賊將軍,可是民間卻稱呼他為賊將軍,可見這些兵馬都是什麼人組成的,這樣一支垃圾,若不是投降我大清,本王定然將他們斬盡殺絕。”
“殿下說的是,不過奴才聽說,左夢庚等人覺得孔有德他們同樣是漢人,卻能加入漢軍八旗,他們為什麼不能編入八旗軍,所以有些不滿意。”都爾德補充道。
“哼,笑話,入關之前的漢兵跟入關之後能一樣嗎?總不能大家付出有多有少,到了賞賜的時候卻一視同仁吧。”濟爾哈朗搖搖頭道。入關之後這些人都是見風使舵,入關之前投降的明軍忠誠度可比他們高多了。
見都爾德有些欲言又止,濟爾哈朗指了指他道:“都爾德,你心中所想難道要瞞着本王?”
都爾德連忙躬身道:“奴才不敢,只是奴才有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說看。”濟爾哈朗道。
都爾德低聲道:“漢軍八旗自然不能讓他們加入,這樣孔有德他們肯定不滿,不過總是以明軍降兵來稱呼他們,也沒有什麼身份認同感,奴才的意思是,咱們想個辦法,給他們一個名分,雖然不是漢軍八旗,但至少說出去好聽一點,也算是我大清的正規軍了。至於漢軍八旗,可以讓這些人以軍功去爭,誰的軍功大,誰就有機會編入漢軍八旗。”
濟爾哈朗眼前一亮,“嗯?這倒是個好辦法,有利於調動他們的積極性。那你說,給個什麼名分好。”
都爾德道:“奴才是這樣想的,既然我八旗軍已經有紅黃藍白四個顏色,不放給這些明軍降兵另一個顏色的旗幟,比如綠色,叫他們綠旗兵如何?”
濟爾哈朗贊道:“好,甚好,不過綠旗聽起來不好,既然要跟八旗有所區別,那不如改一個字,叫綠營兵,回頭我就把這個建議面呈攝政王和皇上,現在,我們在軍中可以趕製一批綠旗,發放給左夢庚等人,到了作戰的時候,也方便辨認和指揮。”
“軍門!軍門!尚書大人急件!”賓州城內,劉承胤正在縣衙中喝悶酒,知道建虜大舉進攻的消息,賓州城能跑的百姓也都跑得差不多了,但是劉承胤卻不能跑,這要是一口氣跑去南寧,何騰蛟肯定饒不了他,可是他就這麼在賓州干坐着,也不行,濟爾哈朗遲早要到,他還是要撤,所以劉承胤鬱悶至極,這逃跑將軍的名聲終究是不好聽,要不然投降清兵?
這個念頭一起,劉承胤都被自己嚇了一跳,他雖然不是什麼英勇善戰之人,但何騰蛟將其提拔到這個位置,至少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對不起何騰蛟。
他剛要倒酒,忽然有塘馬入內,一聽是何騰蛟急件,他噌地一下起身道:“拿來我看!”
塘馬遞上信件,正是何騰蛟的親筆信,上面還有兵部大印,他拆開一看,竟然是命令他死守賓州,牽制清軍兵力,劉承胤不由得頭皮發麻,他手下這些殘兵敗將,別看還有一萬八九千人,可是戰意全無,讓他配合崑崙關守衛賓州數天時間這不是扯淡嗎,別說三天,恐怕一天都懸。
正在糾結之際,忽然又有塘馬來信,劉承胤拿過來一看,竟然是首輔丁魁楚的來信,並且後面還附着司禮監王坤的信件,但沒有加蓋大印,可見是兩封密信。再看塘馬,面凈無須,聲音尖利,難道是宮中的人?
劉承胤摒退左右,打開一看,愣在當場。竟然真的是丁魁楚的親筆信,而信中的內容更是讓劉承胤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丁魁楚的意思很明確,要求劉承胤象徵性抵抗一下就立刻找時機撤退,不要跟清兵做過多糾纏。
劉承胤不知道丁魁楚這是什麼意思,清軍勢大,他們再一撤,壓力不就全給崑崙關了?那他們頂得住嗎?崑崙關如果有失,這南寧不就全完了。可丁魁楚說得很清楚,要求劉承胤撤退,而且還許諾,事成之後,保舉他當上宣威將軍,加封柱國,並給國公的封號,金銀賞賜更是不在話下。
劉承胤迫不及待拆開王坤的信,這才略知其中原委,搞了半天,這次建虜就是衝著興華軍來的,只要興華軍全滅,建虜願意坐下來談判。劉承胤長舒了一口氣,他正想着怎麼跑路,沒想到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既然首輔和司禮監秉筆有令,自己遵命便是。
想到這,劉承胤心情大好,亂世之中,有兵就有權,自己還在擔心別把自己剩下的軍隊跟建虜拼光了,這就得了撤退的密令,那好,恭敬不如從命,自己跑路便是。劉承胤端起手中酒杯,剛湊到嘴邊,便立刻放下,隨即抱起酒罈子,咕嚕咕嚕猛喝了一頓,心中一寬,酒量大漲,一口氣喝完,倒頭就睡。不一會便鼾聲如雷,至於什麼建虜兵臨城下,那可去他娘的吧,跟自己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