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以戰代練
“驅逐胡虜,保衛家鄉!”有人大聲應和,用歇斯底里的大喊,來壓制心頭對利箭的畏懼。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更多人跟着嘶吼起來,聲若洪浪,一浪高過一浪。
於是片刻后,城頭除了不斷飛落而下的擂石滾木,還有浪濤拍岸般的齊聲咆哮。
城前的黃家私兵與青壯們,在承受不小傷亡后,又聽到震耳欲聾的激憤呼喊,盡皆肝膽發顫。
“注意配合,不要慌亂,記住這幾日訓練的內容!
“搬運石木的,把腰伏低!舉盾牌的,在同伴搬石頭時,將盾牌架在女牆上節省體力,在同伴拋砸木頭時,再將盾牌下端掀開!
“不要掀開太高,不要露出太多縫隙,不要給弓箭可趁之機!”
楊寧手提一面小盾,在眾人身後不停走動,大聲指導青壯們不斷改進戰術動作,同時協調“救援隊”的進退時機。
“搬運、拋砸木石休要急躁,要節省力氣,我們有五六百人,城外梯子不過一二十架,他們沒那麼快爬上來!
“受傷的閉上嘴,不要亂嚎,有人會救你們,哭爹喊娘做什麼?救援隊,趕緊拖走!
“看看城外,看看你們的戰果,塢堡現在堅如磐石,都給我保持冷靜,你們很容易就能擊潰他們!”
楊寧不僅關注城頭,也時刻留神城外。
哪段城頭壓力大,他就把私兵調過去一隊,哪裏的青壯嚇得腿軟,他就給予對方當頭棒喝。
率領一群新兵作戰是一件十分辛苦且麻煩的事,好在楊奎為他分擔了部分壓力,至少讓他不必身先士卒,能夠專心指揮全軍。
城頭的五百青壯是一群烏合之眾,可城外黃家帶領的青壯也沒好到哪裏去。
對方或許經歷過短暫訓練,但攻城對他們而言難度太高,尤其是在楊家塢堡準備充分的情況下。
程峰尋了個縫隙往城外掃視,頓時喜上眉梢。
隨着城頭的擂石滾木不斷落下,城下已經倒了數十人,有人斷手有人斷腳,有人被砸得渾身是血,哀嚎不斷形容凄慘。
每逢城頭有木石落下,許多人就會被嚇得左右奔逃,一二十架梯子周圍是重災區,倒下的屍體最多,驚慌亂叫的人也最多。
楊奎帶着私兵分別把守梯子所在的方位,他們膽氣更足手藝更好,攀爬梯子的黃家私兵往往沒攀到一半高度,便不是被木石砸中,就是被逼得從梯子上滾落。
程峰分明看到有人當場尿了褲子,渾身抖個不停,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四公子說得沒錯,這些人果然還不如我們!他們根本攻不上來!”程峰心神大振,鬥志愈發高昂,搬運木石時都多了幾分力氣。
其實這些人不是不如他們,是作為攻城方處境比他們惡劣太多,不過他對於敵人攻不上來的結論卻沒有錯。
跟程峰得出同樣結論的青壯不少,於是眾人逐漸冷靜下來,心跳放緩呼吸平復,戰術動作執行得更加嚴密。
在楊寧的不斷糾正與指導下,不再緊張膽怯的青壯們,在生與死的戰場上快速成長,胡人弓箭給他們造成的殺傷逐漸減少。
到了後來,幾乎不再有人被命中胸膛、面門,即便中箭,絕大部分也只是被擦傷而已,連被射穿手臂的都沒兩個。
在黃家戰陣後面,一直在往城頭射箭,射得雙臂發酸,卻沒有造成多少殺傷,且眼睜睜看着殺傷效果越來越小的胡騎們,望着那些插着密集箭矢,依舊頑強豎立的盾牌,以及行動越來越從容的守衛,不可抑制地越來越焦躁,越來越感到挫敗。
死死盯着城頭的劉晃,臉色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在他眼中,一個縣鄉家族,縱然有塢堡作為屏障,裏面的人卻不會有什麼戰力,有多堅韌的意志。
一群臨時糾集起來,只知道種地的民夫,更應該是一盤散沙,兵鋒所向一觸即潰。
因是之故,劉晃事先對戰鬥走向的設想,是只要部眾開始攻城,他麾下的騎兵僅憑射箭,就能在射死射殺對方數十人後,藉著大軍這些年橫掃北方的威勢,讓對方喪膽崩潰。
一百多私兵,幾百名青壯,劉晃根本不放在眼裏。
如果塢堡里是幾百正規軍,他帶着差不多的兵力,根本就不會生出攻城的心思,區區八百人也無法進行一場攻打城池的戰鬥。
今天開戰,劉晃就是奔着擊潰一群烏合之眾來的。
可事情的發展與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楊家塢堡的準備着實充分,城頭不知事先堆積了多少擂石滾木,那些黃家私兵根本無法帶領青壯登城。
若是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劉晃從來沒想過靠對方登上城樓,殺敗對方,私兵也好青壯也罷,不會有多少戰力可言。
可麾下騎兵的弓箭沒能發揮作用,這就大大出乎劉晃預料。
那一面面盾牌雖然簡陋,但夠大夠厚實,利箭無法穿透,還能藉著女牆有效庇護兩個人,勇士們的手臂都射箭射得酸痛了,也沒能殺傷對方太多人。
當然,殺傷是有的,他的戰士弓馬嫻熟射藝不俗,劉晃看得很清楚,戰至此時,城頭已有二三十人或死或傷。
這樣的傷亡是不大,可也得看是對誰而言。
一群民夫青壯,憑什麼在付出這樣的傷亡之後,不僅沒有士氣跌落、手忙腳亂,想着逃跑,反而鬥志更加高昂?
豈有此理!
這還是一群民夫嗎?
相較於城頭的傷亡,黃家私兵與民夫的死傷就要大得多。
城頭那些青壯扔石頭的時候,一開始是亂扔,拋出城頭就算完成任務,可到了後面,他們竟然能頂着箭雨,有目標地去砸死砸傷城下之人!
這就顯得不同尋常。
必然是早有訓練的結果!
此時此刻,劉晃再清楚不過地意識到,楊家塢堡里必有知兵之人。
短短三四天的時間,就能把青壯練成這番模樣,此人絕非易與之輩!
“不就是一個普通大族一座普通塢堡嗎?怎麼會變得如此難纏?問題到底出在哪?”
戰前劉晃跟黃家了解過楊家,彼時沒聽說楊家有什麼異常,怎麼實情跟黃家說的完全不一樣?
劉晃覺察到局勢已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