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土地兼并(祝龍年大吉!)
老族長搖搖頭,還是難以接受。
“對了,族長,還有一件事。”楊奎道,“聽李小姐說,四公子是腦袋在門框上撞了一下,磕破了頭,然後突然開竅。”
老族長怔了怔,他見過楊寧額頭上的傷,之前以為是跟胡人作戰時留下的,沒想到居然是自己撞了門框。
“如此一說,就都解釋得通了!”
老族長回過神,頓時撫掌而贊,哈哈大笑起來,“撞得好啊!”
楊奎連連點頭,很認同老族長“撞得好”的評價。
他也是如此認為,只不過不好說出口,現在親耳聽到老族長替他喊出這幾個字,立即感覺心胸通透。
......
“二哥這麼晚了還來找我,所為何事?”楊征放下書卷,看到進門的楊濛,訝異之餘,連忙起身招呼。
楊濛自己找了位置坐下,默然片刻,拍着膝蓋長長嘆氣,語不驚人死不休:“三弟,楊家恐有滅門之禍!”
楊征被嚇得手一抖,書卷掉在地上,趕緊俯身撿起,眼神不定地道:
“二哥休要危言聳聽,安之今天雖然說了起兵抗胡的大話,但父親並未同意,算不得什麼。
“他真正做了的事,除卻殺戮胡人,就只有收攏自耕農。胡人殺了就殺了,大快人心不說,咱們也無法挽回什麼,至於後者......”
楊濛重重擊節,不再藏着掖着:“我過來,正是要跟你說這件事!”
“此事有何不妥?”楊征眨了眨迷茫的一雙眼。
楊濛示意對方坐下:“不讓自耕農進門,這是我特意吩咐桐兒去做的,你可知我為何如此安排?”
楊征抿了抿嘴,他並非糊塗人,眨眼就已明白對方的意思: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胡虜燒殺搶掠之後,自耕農失去房屋、糧食、財物等等,從此一無所有。
“沒了房屋可以搭窩棚,但他們想要來年春天有種子,想要在秋收之前有飯吃不餓死,糧食不可或缺。”
說到這,楊征停了下來。
這些糧食從何而來?
得買。
向誰買?
當然是向當地大族,也就是楊家買。
拿什麼買?
已然一貧如洗的自耕農,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田地!
兵災造就荒年,荒年的土地價格當然不會高,楊家如果願意,更能刻意壓價,那麼自耕農想賣地也是賤賣!
土地多的,把一部分土地賣給楊家,自此變得窮困,但尚能苟延殘喘。
土地少的,把田全賣了,都未必湊得到可以撐到明年秋天的糧食,只能賣身給楊家做佃戶!
一場兵禍,鄉民死傷無數,活下來的困苦不堪,唯獨作為地方大族,擁有塢堡、私兵的楊家,可以趁機獲利,進行土地兼并!
這,就是楊濛不願收留自耕農的原因。
他巴不得自耕農自生自滅,多死一些。
這樣一來,那些自耕農的土地失去主人,買都不用買,楊濛只需要打點一下縣衙,便能把它們據為己有!
什麼是發展家族?這就是發展家族!
“亂世當頭,秩序崩壞,官府管不了事,也不想管事。
“我們只需要在官府稍微花些錢,那些家破人亡的自耕農,連佃戶都不用做,可以直接成為隱戶!”
楊濛臉泛紅光,目光炙熱,瞳孔里彷彿藏着由無數老弱婦孺屍骨壘成的金山銀山,“這場動亂過去之後,我楊家的隱戶就不再是一百多,而是可以一下子超過三百!”
隱戶,隱藏的戶口,他們不在官府民冊上,官方統計中沒這些人,他們只屬於楊家。
佃戶雖然不向朝廷繳納田賦,但人頭稅等雜稅還是要繳的,而且需要服徭役,他們創造的財富總歸不能盡數歸於楊家。
但隱戶不同,隱戶的一切都是楊家的,不需要向官府繳納一文錢!
依照楊濛的打算,經此一事,楊家的隱戶數量可以超過佃戶,再加上兼并死去之人的土地,楊家的實力無疑會更上一層樓!
代價嘛,只是成百上千個自耕農或者成為路旁餓殍,或者淪為奴僕而已,對楊家沒有害處。
楊征抿着嘴沒說話,臉上爬滿不忍之色,眼神頗為抗拒。
楊濛卻激動起來,他重重擊節道:
“原本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罵名我也準備替家族承擔,不需要父親跟三弟你出面,可結果呢?
“結果卻讓那安之那小豎子壞了事!
“他想做好人,可也不想想是在給誰做好人,做那些鄉民的好人,於我楊家有何益處?
“他做了外人的好人,卻實打實妨礙了自家壯大,這難道不是楊家的惡人嗎?”
楊濛很生氣,臉色漲紅,胸膛劇烈起伏。
楊征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過了一陣,楊濛自己平息下來,擺擺手,無奈地道:
“安之你是知道的,年輕不懂事,這些年在郡縣亂晃,遊手好閒,別的不學,凈學了些空談好名的所謂名士行徑,不知何為實事。
“他可以胡作非為,但我們不能任由他胡來。
“三弟,你得跟我去見父親,與他闡明道理,不能讓安之再鬧騰下去了!
“起兵抗胡?說得輕巧,胡人是我們抗衡得了的嗎?朝廷十萬之師都被石勒屠了,他這麼做只會害死大家!
“值此洪浪滔天的亂世,楊家只能順勢而為,抓住一切機會壯大自身。
“唯有進到家族口袋裏的利益是真東西,楊家必須更有實力才能保全自己,而不是去當什麼出頭鳥,平白招惹禍端!”
“走,咱們這就去見父親,你得跟父親表明你的態度!”
楊征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楊濛拽出門。
他陷入沉默,任憑楊濛強行把他綁上自己的戰車。
走在石子小道上,楊濛步伐有力、神色堅定,對說服老族長這件事很有信心。
老族長年邁,近些年不怎麼打理族中事務,楊家現在說話算數的就是二房跟三房,他跟楊征已經統一戰線,那就代表了楊家的態度。
再者,楊濛了解自己的父親,對方一向腳踏實地,注重實際利益,絕不是好高騖遠的人。
白日裏礙於趙文景的面子與那句“奴才”的評語,勉強收納了那些自耕農,但直到宴席結束,老族長不也沒有同意楊家起兵嗎?
老族長是睿智的,哪能看不出來舉事的艱難?
楊濛覺得,他只要跟楊征統一態度,給老族長遞上一個台階,對方就會借坡下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