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胡廟的往事
離了曾經的牛坡村所在後，陸靈舟一行人朝着山門走去。
那邊，經營者坊市的雜役院弟子換了一撥，依舊在攤位上大聲叫賣着。
而有地白天進山的弟子們，為了多多積攢些功德點數，趁着晚上也會多做些零散活計。
是以，整個截天派中，幾乎一直是處於忙碌的階段，至少靠着山門的雜役院是這樣。
陸靈舟在陳楊柳的陪同下，很快找到了剛從馬房裏出來的方回。
馬房是這幾日作為宗門任務下發，那些雜役弟子爭先恐後新建的。
而裏面此刻正拴着兩匹妖馬，正是前陣子青山劍派襲殺羅宗鱗時，留下的坐騎。
方回頂着被火焰燙卷的頭髮，滿臉喜色道：“老師，多寶師叔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這兩頭妖物竟然真的就順從了，不信你可以上馬試試，他不會再噴火了，當然要是你一直打馬屁股除外。”
“好，辛苦你了，改天我們試試這妖馬的速度。”他從方回那燒焦的頭髮上挪開眼睛。
“方回，羅掌門已經答應了那件事了。”
方回聞言一怔，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師道：
“這，符籙之道不是那家的立宗根本嗎？羅袖臣就答應了？”
陳楊柳代替老師回答道：“他定了讓羅宗鱗這一兩年為二師兄開悟符籙法要，但也只是一些基礎而已，要是讓他拿出羅浮山真正的看家本事，恐怕只憑着黃曾峰上的那縷劍意，怕是不夠。”
方回絲毫不在意這些，欣喜道：“大道之途哪能需要別人手把手的教？就連老師不也是只傳基礎法訣，和修行關竅給我們嗎？只要有人替為兄在茫茫道途上，指指前人的路徑就好。”
陸靈舟很是滿意方回的答案，這也是他對待自家弟子也好、凡人雜役也好一直以來的態度。
他只負責告訴他們，作為凡人他們亦能走上一條求真的路而已，並不意味着身為老師也好、掌門也罷，每一條路都會有他陪着，有他保駕護航，說到底即便是他也知道，這條路上最後唯有自己一人而已，別人幫不上太大的忙。
陸靈舟這時忽然想起什麼，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拇指大小的淡黃靈石，扔給方回。
“對了，前陣子我一直閉關，倒是忘了把這個東西給你。”
方回訝異的接過那顆靈石，好奇看去，頓時臉上的又苦了幾分。
“老師，傀形符我都還沒研究完，您這又來？”
他手中那顆淡黃色靈石上，此刻卻雕刻着一個繁雜的紋路，比之羅浮山的傀形符還要複雜得多。
雖然自覺自己的課業又會增加，甚至大體上還表現得自己很是跳脫，但即便是一個符道上的菜鳥，他依舊被這枚符文中蘊含的奧秘迷得挪不開眼，細細觀察擺弄一番后，他好奇問道：
“不過老師，這符文就是上次您從芒山神廟中........”
“沒錯，這符文正是從芒山神消逝前發現的。”
自從因那絕塵子留下的寶物使得黃曾峰出現異變后，他已經將那日在芒山神廟中發生的一切，都告知給了三名徒弟，其中當然也包括神骨符文，“既然你很快要在羅宗鱗的幫助下，系統學習符籙一道，那麼說不定以後也能解析出這神骨符文的秘密來。”
果然，課業又增加了。
抑制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他最後還是尷尬搖頭道：
“老師.......額.......您會不會太高看我了？我現在可創造不出這等精細的符文，畢竟我現在只是尋脈境，平常靠着青玄譜描些最基本的控火符，都能耗干法力。”
陸靈舟邊走邊說：“沒讓你現在就能創造出來，只是給你一個長遠的目標，讓你往這邊鑽研即可，而且要說誰能造成這等精細的符文來，我看除了真正的天神外，怕再無人能做到。我只是想到一個問題，你們說芒山神的神力到底是來源什麼？”
方回聞言一臉見鬼似的看着老師，然後發現自己眼神不對后，又立即垂下頭來道：
“老師是想要通過這枚神骨符文，破解神靈的秘密？”
陸靈舟點點頭旋即又搖頭道：“談不上破解，只是覺得關於神靈的東西咱們多研究些應該無錯。”
“好的老師，弟子明白。”
“對了，明日的坊市開市的準備工作，以後就還是交給你大師兄吧，畢竟之後你的任務也不輕。”
他看着這二人道：“一個再過些時日就要去太學院，一個要儘快在羅宗鱗幫助下真正走上自己的符文之道，你們還是得儘快修行才好。”
“是，老師。”陳楊柳恭敬道。
“可老師，那下院和上院弟子的傳法怎麼辦？”方回忽然問道。
陸靈舟想起這個就滿是憂愁，嘆息道：“先讓你師兄上一陣子課，索性他的劍法初成，還不用閉關修鍊。”
“要是宗門除了我們幾個，還有其他人做教習就好了。”
........
這一夜，胡廟和蘇照足足談了一宿。
不過多是蘇照在問，而胡廟在回答。
被收回仙骨后的胡廟體質雖然比常人強點，說到底也還是凡人而已。
看着一夜過去，精神面容依舊年輕煥發的蘇照，他想起了亡妻，眼眶微微一紅。
“照弟，四十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和當年一般，沒有任何變化，而盧兒她卻早早的撒手人寰。”
忽然間，胡廟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候他也是世家子的時候，遇見了成為了自家親弟弟僕人的蘇盧。
想起自己對蘇盧一見鍾情，想起他為了蘇盧而叛出家門，更加想起了飛虹郡乃至神都的修士們，齊齊上來要打殺他兩這仙凡之戀的苦命人，只覺得前輩子如同幻夢一場。
不提自家親姐蘇盧都還好，聽見胡廟提及蘇盧，蘇照的臉色就是一沉：
“姐夫，當年我們的計劃真的失敗了嗎？你為何要匆匆離去，當了逃兵？”
胡廟扯了扯嘴角道：“你沒覺得失敗嗎？因為那個愚蠢的夢，咱們損失了一個郡縣的凡人性命，我也被收回了仙骨，你姐姐被打去半條命，以至於你被困在太學院中，還有二皇子他........”
話到了這裏，他就不說了，只是一直看着蘇照，眼中滿是淚水。
蘇照眼眶也是一紅道：
“可即便是胡家放棄了你，蘇家也放棄了你，可我卻是你和家姐帶大的，有我擋在你們前面，你們為什麼要逃？真的就覺得這所有修士群集的地方，就有人敢欺負你們？”
“不，當年靠着照弟你的話，我們當然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可是照弟你當真看見過這大源，乃是天下的凡人們在修士腳下是如何生活的嗎？”胡廟想了想，繼續道：“我們當年的計劃太愚蠢了，在我仙骨被家族收回的時候，盧兒告訴我凡人的生活，無論是仙修也好還是神修也罷，亦或是宗門、世家，仙骨一代代的都在那一群人裏面傳承着，父親死了給兒子，母親亡了給女兒，求道的機會永遠都在那群自命為收了神靈庇佑的人手中流轉，而無數的凡人呢？”
“憑什麼凡人也是人，就在這天下修士面前猶如豬狗一般可以被賤賣、打罵，可以被當做貨物一般出售、屠殺？仙人的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卻又需要凡人們長點香燭，貢獻願力？”
“就因為他們沒有仙骨，甚至是滅靈之人，就一定要被壓迫嗎？就一定只能窮困潦倒而死嗎？”
他嘆息道：“想來照弟當年不知我和你姐姐如何逃進這橫斷山脈的吧？我們鑽進了金汁桶里才逃得一命，而追殺我們的同時有胡家、蘇家，兩大世家在前，你真能抵抗？”
蘇照還是頭一回聽見自家姐夫給自己說這些事，當年知道姐姐蘇盧和好友胡廟在一起后，他甚至還為此開心過，可剛告訴母親這件事時，母親卻並沒說祝福姐姐的任何一句話，反而是冷冰冰道：
“上蒼既然不讓他們長出仙骨，那麼他們就只能淪為豬狗。和豬狗結合，豈非顛倒人倫？”
他忽然覺得胡廟說得對，在那種環境下，渺小的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
蘇照抿唇想了很久，終是一嘆，擺手道：“也罷，姐夫，當年的事情我也不問，我想問你，這些年你藏身截天派中，難道就不擔心陸靈舟還有其他修士打殺你們？”
“當然不會。”
“何以見得？”
“呵呵，跟我來就是。”
胡廟說話間，就領着蘇照出了寮房，他要帶蘇照去看看截天派的凡人如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