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第415章 阿矜親啟
第415章阿矜親啟
殷羅的接連發問使得池臨靜剛邁向山沿接窗平台的腳收了回來,他走回水晶棺材前,好生端詳起長公主的屍體。
一身翠雲珍珠紗的華服綴綉鸞鳥,淺粉色外衫披掛,束腰盈盈,沒有扁平抑或者水腫之像,但她心口處卻微微下陷。
青袍目光掠過她嘴巴,能看到緊抿的雙唇中間殘留些許黑紅凝血。
“心脈震碎。”他並未改變自己的猜想,對殷羅解釋着:“她死前嘔血,可眼鼻與耳朵沒事,所以必然不是中毒。胸膛凹陷古怪的狀態,定是外力所致。屍體沒有掙扎痕迹,說明她對殺她的人不設防。不開棺驗屍就只能推斷出這些。”
殷羅點頭,她也能看出這長公主胸膛左側比右側要低。
她沒有立馬接池臨靜的話,而是盯着那白色真氣出了神。
翠州江河入海口,八角亭中她與明之渡對過招,棺內流轉的真氣,和明之渡運出袖匕的那道有八九分相似,都是醇厚但縹緲的色澤,偏於灰白。
“這真氣,像是淵縉王明之渡的。”
“猜到了,”池臨靜聲線依舊淡然,“材質上好的水晶棺材,放眼大梁也找不出幾具,明之渡封藩東海,船山北部的郁縣盛產白羽水晶,以冰裂凝寒著稱,恰能保住屍體不腐爛。既然長公主生前與淵縉王關係密切,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殷羅還是覺得不太對勁,“照這麼說,水晶棺材與真氣都是淵縉王的,是他想保住長公主的屍體,那院外封門的真氣也是他的?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那麼狠辣噁心的一個人,幹嘛要大費周章護着崇文帝長女的屍體呢?別忘了,他殺親信孟再仕時,連眼睛都沒眨。”
池臨靜瞅她,“因為殺死長公主的不是他。換句話說,或許他本不想讓長公主死。”
“開什麼玩笑?”殷羅不太贊成池臨靜的觀點,她對明之渡有非常深沉的邪惡濾鏡,“與其說明之渡不想讓長公主死,不如說他留着長公主的屍體有用。沒準兒他就等着哪天將長公主的屍體搬到崇文帝眼前,然後一把撤了真氣,讓崇文帝眼看着自己長女屍身腐爛,以此來給崇文帝重重一擊呢!他最懂怎麼殺人誅心了。”
“不像是那樣。”池臨靜抬下巴,示意殷羅望旁邊的木櫃,“那裏面有她生前和明之渡的往來信件,你打開看看,便不會覺得明之渡對她抱有什麼壞心思了。”
殷羅聽話照做,當她拉開抽屜時,不免愣住。
方正的抽屜約長半米,泛黃的信紙疊成小山,封面全寫着“阿矜親啟”四字。
她驚訝地蹙眉,緩緩取出其中一封,展讀前卻回看池臨靜,“你都看完了?”
“只看了幾封,儘是些家常小事,沒什麼線索。譬如東海梨子熟了、蘋都有人唱戲跑調了、白河鎮撈出來個巨大的鱉魚等等,”池臨靜神情微妙,“我數着共有一百多封,最早一封是在十三年前,明之渡初到東海的春末,最後一封是在五年前的秋初。平均算來,長公主和明之渡每個月都有信件往來。嘖嘖,想不到如今在上京人人喊打的逆賊淵縉王那副高傲虛偽的面容下,居然藏着一個愛分享瑣碎趣事的靈魂。”
殷羅手指逐漸僵硬,她根本無法把這信跟印象中的淵縉王聯繫在一起,入眼文字清雋——
“阿矜,見字如晤。我在東海呆得實在煩了,好想吃上京聽閑樓里的山楂糕,可惜卻不能回去。思及兒時你我一起偷偷買通浣衣女官溜出皇宮走街串巷,聞見那山楂糕的香氣久久停駐,你饞的口水直流,我哄着那浣衣女官典當了她那玲瓏耳墜才買來四塊,還沒來得及伸手拿,你一囫圇全咽進了肚子,還怪那山楂糕沒味道。你吃那麼快怎麼可能有味道?
東海的山楂太酸了,我找人做了些鍋盔,難吃得我想殺掉廚子。
聽孟再仕說,船山上有老大一片鈴蘭花海,再過半月就開盛了,要不你再找個機會偷溜出宮,我帶你去看啊,但是我有個小小的要求,你給我帶幾塊新鮮的山楂糕唄?”
殷羅艱難的看完,禮貌地將這信件裝好,出聲:“這,真的是明之渡親筆嗎?”
池臨靜不置可否聳肩,“我收到過他傳信,他字跡確實如此。”
殷羅又展開一封,這封更為幼稚。
“阿矜,見字如晤。孟再仕真的是氣死我了,好想把他踹進護城河做水鬼去。洞庭那邊近來有場比武招親,多嘴的媒婆四處散播,說那姑娘美得不可方物,像是月亮里的嫦娥下凡。他這傢伙昨日神秘兮兮的說要去看看,我允了,本以為他真的只是去看看,誰知道他!
一聲不吭把那姑娘綁來我府上了,還說什麼讓我掌掌眼,我若喜歡就留下?
我成什麼了?大梁強搶民女第一王爺嗎?你也莫要再跟他胡言亂語,我雖及冠了,可我不想納妃。養個不甚歡喜的女人在宅院裏,日日吵得要死。
我為此還特意編纂了個蹩腳的由頭,說是看上這姑娘的紡織手藝,請她來府里做衣裳。那姑娘的母家聲聲道榮幸,但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變態!
都怪孟再仕!
我令那姑娘織了些緞布,明日差人給你送去萬里山郊,你留着做幾件新裙。”
殷羅實在看不下去了,短短兩封信,直接顛覆了她記憶里對明之渡的認知,她深吸一口氣,將這些純粹是閑的沒話硬寫的信歸好,起身按動太陽穴。
“這屋子裏還有什麼可用信息嗎?”
“不知,我來時近夜幕,翻找不算徹底。”池臨靜再次環視屋內,“你不必因信件內容驚奇。傳聞不是說明之渡乃先帝么兒,只大長公主兩歲嗎?他們幼年應是極好的玩伴。”
殷羅冷哼兩聲,“難道長公主不知他想謀權篡位、殺崇文帝嗎?”
“誰知道呢?至少明之渡從未在這些信上,提過半點有關皇權算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