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春季攻勢
第314章春季攻勢
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天空晴朗無雲,太陽的光輝融化着地面上的殘雪。
海面平靜,一支商船隊航行在廣闊的海洋上,頭頂是溫暖的太陽,腳下則是黑沉的大海。
這裏是黑海,曾經的富饒之海,絲綢之路和草原貿易的最佳中轉站,來自東方和北方的商品通過這片大海流入君士坦丁堡,再流入地中海世界。
路上絲綢之路早已衰退,東歐大草原紛爭不休,新航路的開闢和大西洋貿易的興起使經濟中心西移成為時代趨勢,黑海商貿已經很難達到曾經的繁榮。
當然,由於黑海獨特的“海水分層現象”,這片海域的水產資源頗為豐富,下層海水幾乎是不毛之地,但淺層海水魚蝦成群,不少淡水魚都能在這裏生存繁衍。
隨着比提尼亞地區的收復,歐洲一側的羅慕路斯堡和亞洲一側的雷穆斯堡完全處於東羅馬帝國的掌控中,兩岸的火炮加在一起,完全可以覆蓋僅有幾百米的水道,組成了一道海峽鐵閘,將兩片海域牢牢卡死。
現在,黑海就是東羅馬帝國的後花園,只要皇帝不願意,地中海上沒有任何一艘帆船能夠進入黑海。
黑海諸國實力弱小,唯一有能力挑戰東羅馬霸權的波蘭立陶宛又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陸國家,本就不長的黑海海岸一直處於東正教附屬國的控制下。
這裏是波蘭立陶宛的統治邊緣,歷來是逃奴和野人的保留地,屬於三不管地區,克拉科夫和維爾紐斯的命令在這裏形同虛設,反倒有不少羅斯人為了更美好或更自由的生活向南進入東羅馬帝國,向東加入哥薩克王國。
開春之後,東羅馬帝國在黑海北岸的佈局漸漸起到了一些成效,頓河解凍,從君士坦丁堡出發的商船隊將商品賣給莫斯科和梁贊,再在當地招引流民,南下墾荒。
在東羅馬帝國的諸多商品中,最受羅斯君主歡迎的當然是產自南方的精良武器,在紛爭不休的東歐,這些東西價值很高。
東羅馬帝國在武器貿易上比較開明,除了最新式的尖端技術武器外,大部分裝備都對各國開放,但只接受索利都斯結算,黃金自然也行。
如果沒有餘錢,東羅馬帝國也會貼心地為他們提供貸款,但這些貸款只能用以購買東羅馬商品,必須在君士坦丁堡全部花光,能夠帶走的只有商品。
黑海北岸的貿易框架基本搭建完全,黑海南岸卻遲遲未能補齊,君士坦丁堡——巴統航線還缺少最後一個中轉站,錫諾普城。
如果能夠拿下這一座黑海城市,東羅馬帝國和格魯吉亞地區的商業往來將會變得非常便利,政治聯繫也能大大加深。
大土耳其戰爭爆發后,東羅馬帝國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奉命組建北路軍團,由哥薩克和切爾克斯組成,指揮官則是查士丁尼的近臣貢薩洛·德·科爾多瓦。
最開始,北路軍團進展順利,在海軍的配合下,成功攻下了黑海南岸的部分城市,兵鋒直指坎達爾貝伊國。
隨着戰爭的進行,東羅馬帝國和白羊王朝之間脆弱的聯盟迅速瓦解,烏宗哈桑派遣三子雅各布來到北邊,試圖聯合坎達爾貝伊國將北路軍團趕下大海。
但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北路軍團在指揮官貢薩洛的率領下發揮出了超強的戰鬥力,設伏,游擊,襲擾,斷糧……直到冬季到來,他們仍然未能將貢薩洛趕出薩姆松地區,反倒損兵折將,士氣低迷。
本都山區的正教徒人數本就不少,貢薩洛以聖戰之名吸引他們,令他們為大軍提供情報,讓穆斯林的圍剿行動一次次以失敗告終。
貢薩洛出身伊比利亞,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對穆斯林深惡痛絕,放任士兵洗劫他們的村莊和城鎮,鼓勵基督徒加入他們,把大量的穆斯林拉到薩姆松港口,裝上東羅馬帝國的黑海航船。
去年冬季,白羊王朝終於放棄了圍剿,不再干涉這一支部隊,將部隊集結起來,準備對東羅馬帝國的主力軍團發動進攻。
黑海南岸僅有狹長的一點點平原低地,再往南走就是層層疊疊的山脈丘陵,北路軍團沒辦法干涉他們的軍事行動。
貢薩洛也不準備登上高原,繼續襲擊坎達爾貝伊國的領地,試圖打下錫諾普城,打通南黑海商路。
艦船的甲板上,查士丁尼將報告合上,望向越來越近的薩姆松港。
在他身邊,皇太孫君士坦丁臉色蒼白,面前還有一個木桶,顯然剛剛吐過。
“父皇,我再也不坐船了!”
君士坦丁抗議道。
“你自己趕着要來的,之前說好了,不準叫苦叫累。”
查士丁尼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暈船沒關係,多暈幾次就好,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
“我……我要回家!”
君士坦丁哭喪着臉。
“你得去薩姆松拜訪你的教父,還得還得接受哥薩克和切爾克斯人的拜見,他們會是你之後的臣子。”
查士丁尼板起臉。
“等我的事處理完了,你就回家,我會到尼西亞去。”
“那……那好吧。”
君士坦丁翹起腦袋。
“我要吃那裏的軟糖!”
“呵呵,管夠!”
薩姆松港近在眼前,兩名侍女為君士坦丁整理着裝,準備靠岸。
大船駛向港口,碼頭上早已站滿了人群。
“父皇……”
君士坦丁有些緊張,拉起查士丁尼的手。
“當年,我的父親也是這樣帶着我會見臣子,接受他們的朝拜。”
查士丁尼握住兒子的手,有些感慨。
“時間過得真快。”
大船穩穩停下,兩列瓦蘭吉士兵走下甲板,排開道路。
“吾王萬歲!”
哥薩克和切爾克斯高喊起來。
查士丁尼沖他們微笑着點頭,把君士坦丁拉到自己身邊。
“這是我的長子,你們未來的國王,君士坦丁·巴列奧略!”
“王子萬歲!”
人群高呼。
君士坦丁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可以明顯感受到他們的狂熱和尊崇,有些震撼,又有些開心,學着父親的樣子,沖人群揮揮手。
查士丁尼牽著兒子向人群走去,人群散開,露出一身鎧甲的貢薩洛。
“好久不見,我的朋友,我的兄弟,貢薩洛。”
查士丁尼看着貢薩洛,露出一抹笑容。
“願上帝保佑您,我的君王。”
貢薩洛甩開披風,單手杵劍,單膝跪地。
“也很高興見到你,君士坦丁。”
貢薩洛沖君士坦丁擠擠眼睛,與戰場上冷漠殘酷的樣子大相逕庭。
“您是帝國的功臣,是帝國的常勝將軍,偉大的聖戰士,願上帝保佑您!”
君士坦丁緊張地念完剛剛背下的台詞,想了想。
“父皇說,他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就是跟着祖母一起去參加卡斯蒂利亞的大婚,這才認識了母親和您。”
貢薩洛的眼裏閃過一絲追憶,望向君士坦丁的眼神又柔和了不少。
“走吧,天氣還冷,去吃點東西。”
軍隊散開,貢薩洛將君士坦丁抱在馬上,命士兵為查士丁尼牽來一匹好馬,三人一起回到薩姆松的城主府。
“情況如何?”
溫暖的火爐邊,君士坦丁吃着軟糖,貢薩洛和查士丁尼則捧着咖啡。
“還不錯,雅各布離開了,壓力驟減。”
貢薩洛抿口咖啡,拿起煙盒,看了看君士坦丁,又將其扔在一邊。
“我準備趁着這個機會將苟延殘喘的坎達爾一舉滅亡,需要軍艦的幫助。”
貢薩洛看向查士丁尼。
“沒問題,西邊已經不需要艦隊了,我們的襲擾活動開始轉向南方和北方。”
查士丁尼點點頭。
“我帶來了輕型火炮和軍需補給,如果還有別的需要,儘管說。”
“差不多了,坎達爾人本來就已經要撐不住了。”
貢薩洛笑了笑。
“他們的鄉鎮被我洗劫了很多遍,基本上沒幾個人。”
查士丁尼想了想,看向貢薩洛。
“哥薩克王國的政治框架已經搭起來了,我讓帖木兒塔什擔任大蓋特曼。”
“嗯,他沒什麼特殊才華,但比較認真謹慎,是個不錯的選擇。”
貢薩洛說道,看了看查士丁尼,微微一笑。
“您該不會認為,我會有什麼不滿吧?”
見查士丁尼不說話,貢薩洛為兩人斟上美酒。
“您也知道,我不喜歡草原生活,喜歡宮廷和城市,喜歡女人和美酒,您要是真想讓我去草原上當什麼將軍,那我肯定會推辭的。”
“您將我視為親信,讓您的繼承人認我為教父,我難道還需要擔心所謂的前途嗎?”
貢薩洛仰起腦袋,將美酒一飲而盡。
“父皇說,等老一輩將軍退役,他會奏請祖父,封您為陸軍大臣,兼領帝國大元帥!”
君士坦丁岔嘴道。
“兒時戲言,沒想到您還當真了。”
貢薩洛有些驚訝,看向查士丁尼。
“那些大臣會允許么?”
“我聽說,曾經的副相已經退休了,新任副相是那個迦太基留守大臣巴西利厄斯,一上來就要求陛下約束我的行為。”
“不用管他,只要能打贏,隨你怎麼辦。”
“在這個國家,我父皇的話就是法律,再往後,我的話就是法律。”
查士丁尼淡淡地說。
“孔蒂身體不好,等他離世,聖西門騎士團的大團長之位也是你的。”
“儘管去建立功勛吧,不要在乎旁人的質疑,我會記得你的功績。”
“伊莎貝拉讓我來看看你,她也記得你的功績。”
“您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貢薩洛的臉上露出笑容。
“我將會以您之名,將那些骯髒的薩拉森人剷除乾淨!”
“先不說這個。”
查士丁尼擺擺手。
“那些人都還在吧?”
“您是說,那些被我們逮住的薩拉森頭領?”
貢薩洛問道。
“是的,你沒對他們怎麼樣吧?”
查士丁尼問道。
“沒有,好吃好喝地供着。”
貢薩洛說道。
“您要見他們嗎?”
“嗯,白羊王朝派系林立,父皇希望挑撥離間,賄賂一些本就不太滿意的部族首領,讓他們在戰場上臨陣倒戈。”
“臨陣倒戈?不太可能吧。”
貢薩洛搖搖頭。
“臨陣倒戈是不太可能,但如果戰況不利,讓他們提前逃跑還是很可能的。”
查士丁尼輕蔑一笑。
“他們意志薄弱,提前逃跑本就是常事,既不會惹怒白羊王,又能收到我們的金子,何樂而不為呢?”
“除了我之外,還有不少外交官在進行這一行動,就算失敗,也能在烏宗哈桑心中埋下猜疑的種子。”
“不錯的辦法,我抓到的那些人里有一部分是波斯來的,他們估計是最不想替烏宗哈桑打仗的一群人。”
貢薩洛沉吟道。
“我這就去準備!”
“好,儘快。”
查士丁尼說道。
“等我完成這些,就趕去布爾薩,大戰將至,不能久待,明天就走。”
“那就祝您取得大勝,我的陛下。”
貢薩洛在胸口畫上一個十字。
“願主祝福您。”
……
氣溫漸漸變暖,在廣袤而蒼涼的安納托利亞高原上,山間積雪漸漸融化,河水奔騰,為大地帶來生機。
荒蕪的黃土大地上,渾濁的河流穿行而過,滋潤着沿岸的農田和牧場,稀稀拉拉的農民趕着瘦弱的老牛翻耕田地,遠處的草場裏,牲畜啃食着1472年的第一波嫩草。
一行騎兵在黃土上小跑,馬蹄踐踏地面,捲起陣陣塵埃。
這支騎兵素質很差,胯下的馬匹羸弱不堪,馬背上的騎手也目光慘淡,不少人帶着傷,眼裏還有劫後餘生的僥倖和深深的恐懼。
為首的兩名騎兵高舉着大旗,有些破舊的大旗上,黃色新月似乎也黯淡不堪。
軍陣中央,一位突厥貴族裝扮的中年男人心神不寧地坐在馬上。
“埃米爾,安卡拉要到了,我們——”
“我們盡到了最大的努力,只有這麼多人,還在路上損失了一半,我會向帕迪莎如實說明的。”
中年男人沖身邊的老者勉強一笑。
河流旁邊,安卡拉城已經遙遙在望,連綿不絕的軍帳環繞在城市周邊,每一頂軍帳上空都飄揚着部落或貝伊國的旗幟。
人聲鼎沸,馬匹嘶鳴,盛大的場面並沒有讓中年男人精神一振,反而讓他十分不適。
他在高掛着白羊大旗的城市外停了下來,輕輕一嘆。
中年男人名叫梅蘇德,自詡為格爾米揚家族末裔,現任格爾米揚埃米爾,一個處於白羊王朝統治下的附屬國君。
兩個世紀前,來自東方的強大勢力開始西征,生活在中亞的突厥諸部難以抵擋,被迫向西遷移,大舉進入安納托利亞。
在這裏,他們驚奇地發現,安納托利亞高原的地理情況非常適合游牧部落的生存,於是在這裏紮下根來,一步一步蠶食着東羅馬帝國的疆域。
後來,蒙古人還是打到了這裏,羅姆蘇丹幾番崩潰,小亞細亞的混亂局面為這些突厥部落提供了渾水摸魚的機會,一時間,大大小小的割據勢力開始湧現。
格爾米揚貝伊國就是其中較為強大的一個,曾經是安納托利亞西部最強盛的突厥政權,不斷東征西討,從東羅馬帝國的殘軀上啃下了不少土地,將不可一世的加泰羅尼亞傭兵團打得大敗。
格爾米揚的勢力一度極為龐大,就連安卡拉也曾是他們的領土,後來的艾登,哈米特,薩魯汗等國都由格爾米揚分裂產生。
然而,格爾米揚的強盛沒能持續太長時間,在北方,奧斯曼人悄然崛起,當時的國君為了所謂的友好,和尚為王子的巴耶濟德一世結為婚姻,給予了他們極為豐厚的嫁妝,連首都屈塔希亞都送給了奧斯曼人。
然而,奧斯曼人卻一向對這些窮困同鄉十分不屑,一心加入歐洲文明,在征戰途中吸納了大量的東羅馬特色,在經濟制度,軍事制度和政治體制上建立起超越諸俗的巨大優勢。
奧斯曼帝國雖然也算突厥人政權,但一向重歐洲而輕亞洲,重農耕而輕游牧,不少國君對基督教的態度十分不錯,樂於學習基督教文明的先進技術和豐富文化。
奧斯曼蘇丹穆拉德一世被塞爾維亞刺客刺殺身亡后,格爾米揚人大喜過望,奪回了曾經的舊地,號召其餘突厥政權團結起來,共伐奧斯曼人。
可是,集結起來的諸國聯軍互不信任,畏敵如虎,逡巡而不敢進。
於是,巴耶濟德一世一舉擊敗諸國聯軍,格爾米揚就此滅亡。
帖木兒王的西征讓巴耶濟德一朝夢碎,格爾米揚短暫復國,但已經根本無法和奧斯曼人相比,大空位期結束后,他們的小政權立馬告終。在幾十年前,格爾米揚家族就男性絕嗣了,梅蘇德屬於女性後裔,正統性差了許多,但他認為,大土耳其戰爭是個不錯的機會,只要操縱得當,復國並非妄想。
梅蘇德先是在商人的介紹下找到了已經皈依東正教的原卡拉曼君主伊沙克,想通過他會見東羅馬皇帝,尋求西方強權的支持。
皇帝的確面見了他,也答應為他提供支持,但由於梅蘇德不願改信,皇帝的支持十分有限。
當時,東羅馬帝國還在和奧斯曼人的愛琴海壁壘做艱苦絕倫的鬥爭,沒有取得太大突破,而東方的白羊王朝則進展神速,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攻下了大量的土地。
梅蘇德十分高興,當即找上白羊王烏宗哈桑,希望借他的力量恢復故國。
在梅蘇德看來,白羊王朝必將重現帖木兒王朝的壯舉,重新讓整片安納托利亞恢復到曾經的割據局面。
事實上,烏宗哈桑也的確這樣做了,但他卻不願像帖木兒王一樣打完就走,希望將安納托利亞一步步地納入掌控,就像波斯那樣。
於是,格爾米揚的確“復國”了,但梅蘇德得到了可不是“貝伊”的封賞,而是普普通通的埃米爾,安卡拉和屈塔希亞一個都沒得到,僅僅控制了烏沙克附近的幾座小城,恰巧位於對抗東羅馬帝國的第一線。
當梅蘇德來到自己的封地時,立馬被一團亂麻的局勢弄得煩不勝煩,不大的領地上全是一片狼藉,民生凋敝,農業蕭條,工商業幾乎停滯,到處都是逃難的流民和飢餓的災民,蠢蠢欲動,時刻準備吞噬他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倉庫早就被逃走的奧斯曼官員搬空了,所剩不多的值錢品也被後續趕來的白羊人掠奪乾淨,周遭的土庫曼游騎時不時趕來打秋風,梅蘇德沒錢沒兵,還不敢和土庫曼人對抗,獨坐空殿,欲哭無淚。
他開始利用格爾米揚末裔的身份招納舊部,組建自己的軍政體系,所得甚少,但總好過沒有。
最令他感到憤怒且無奈的是,這幾年來,東羅馬帝國向整個安納托利亞投放了巨量的假幣,這種假阿克切將本就千瘡百孔的奧斯曼財政體系衝擊得支離破碎,就連官員也不敢使用自己的貨幣,被迫採用以物易物這種古老方法。
他們不是沒想過以牙還牙,但東羅馬帝國的鑄幣技術比他們強出一大截,還吸納了不少來自意大利的新式防偽技術,外人很難仿製。
況且,東羅馬帝國的索利都斯,第納爾和德拉克馬都是皇帝親自監製,最大的優點就是美觀而華麗,寧可多損失一些邊角料,也要把華美的外表做到極致。
東羅馬帝國不缺貴金屬,更加美觀的貨幣才能夠得到更多人的喜歡,從而在地中海地區打破威尼斯杜卡特和佛羅倫薩杜卡特的貨幣壟斷權。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一位據說曾是格爾米揚官員的老者向他提供了一個掙錢的思路,並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梅蘇德的窘境。
約束底層民眾針對希臘裔正教徒的屠殺行徑,把他們保護起來,打包賣走,還給西邊的東羅馬帝國。
梅蘇德知道,東羅馬帝國對希臘裔正教徒的渴求和保護是自始至終的,願意花真金白銀來贖回他們。
不少穆斯林都發現了藏在背後的巨大商機,紛紛做起了這種特殊的“人口交易”。
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搶也搶不到什麼,還不如把他們扔給希臘皇帝,免得礙眼煩心。
當然,如果硬是要屠殺,皇帝暫時也沒法管,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極其殘酷的報復。
穆斯林每殺一個正教徒,皇帝會殺十個穆斯林給他們陪葬,學者,貴族和那些賣不出去的老人優先。
相反,如果一個穆斯林對大量正教徒提供庇護,皇帝也會施以獎賞,他的財富可以保全,願意皈依的隨即成為地主,不願皈依的也可以帶上財富自由離開。
就這樣,梅蘇德靠着交易正教徒換來了不少威尼斯杜卡特,皇帝不會在這種大事上使用假幣。
那些被皇帝所救的希臘正教徒當然感恩戴德,他們不僅不需要為自己的“贖金”買單,還能在西部海岸立馬分到大量田地,轉眼間就從流民成為地主。
正當梅蘇德興高采烈地準備擴軍時,白羊王朝的土庫曼騎兵又來了,不由分說地搶走了大部分金錢,還貼心地叮囑梅蘇德儘快組建軍隊,為帕迪莎效勞。
白羊王朝內部可以大致劃分為兩個大派系,分別是土庫曼和波斯,烏宗哈桑雖然也是一代雄主,但他的征服實在太快,兩年時間不足以將新近征服的土地全部消化,只能用自己的威望維繫着各方派系表面上的和平,對於他們的私下劫掠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部落兵不用薪水,當然是有條件的。
於是,梅蘇德在自己的封地上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大半年,在此期間,奧斯曼帝國僅存的半壁江山迅速淪陷,渡海而來的東羅馬“武裝開墾團”開始進入各個河谷,與當地的突厥穆斯林爭奪生存空間,梅蘇德也被迫將短暫佔有的河谷平地讓了出去,躲進高原。
開春以來,各地守備由武裝開墾團接手,東羅馬大軍重新開啟北伐,一片混亂的西部沿海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一座座城市先後淪陷,正教徒歡欣鼓舞,穆斯林顛沛流離。
就在前不久,白羊王朝的信使找到了梅蘇德,認為冬季已過,是時候對希臘人發動進攻,要求梅蘇德帶着兩千人的部隊和足以支撐三個月的糧食趕往安卡拉,加入帕迪莎的大營。
商議過後,梅蘇德還是選擇了服從,竭盡全力地拉出一千多人的騎兵離開封地,前往安卡拉。
在路上,梅蘇德的先鋒在薩卡里亞河附近碰上了一支沒有保護的東羅馬運糧隊,頓時大喜,急不可耐地沖了上去。
然而,這支運糧隊卻並不慌張,氣定神閑地列陣防禦,將寬大的馬車圍成一個圓形,把馬車側方的厚木板升起來,木板上包裹着防火皮革,部分馬車上還安放着聯筒風琴炮。
運糧隊員們從容不迫地掏出火槍和十字弩,嫻熟地架設在馬車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衝過來的騎兵。
等梅蘇德趕到時,運糧隊早已離開,馬匹的嘶鳴聲和騎手的呻吟聲響徹大地,先鋒隊長當場戰死。
梅蘇德痛苦萬分,他只剩下七百殘兵,糧食也不足兩月,不知道烏宗哈桑會給他怎麼樣的懲罰。
“埃米爾……”
老者見梅蘇德猶豫不前,出言提醒道。
“我們已經延誤日期了……”
“走吧,走吧,看樣子,白羊人也不太需要我們的這些軍隊。”
梅蘇德苦笑一聲,指了指連綿不斷的軍營。
“他們也許會寬恕我們的。”
格爾米揚的軍隊開始向軍營走去,巡邏的白羊騎兵發現了他們,眼裏全是鄙夷和不屑。
“梅蘇德埃米爾,帕迪莎正在宴請,您來晚了。”
騎兵隊長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您的精銳也會得到很好的安置,就去那邊紮營吧。”
騎兵隊長指了指一處荒地,荒地上全是垃圾。
梅蘇德看了看垃圾場,將心中的怒火按壓下去,擠出一絲笑容。
“多謝您的指點,我這就去向帕迪莎謝罪。”
梅蘇德將軍隊交給老者,跟上騎兵隊長,來到烏宗哈桑的大營。
大營中傳出歡笑之聲,來自東方的游牧貴族正在享用安納托利亞百姓產出的美酒佳肴。
梅蘇德整了整衣裝,鼓足勇氣,踏進大營。
營內氣氛火熱,完全沒有因為梅蘇德的到來而改變絲毫。
梅蘇德走向寶座上的烏宗哈桑,臉上的汗珠滲了出來。
“最偉大的帕迪莎,您忠誠的臣僕受到了您的號召,趕來為您效力。”
梅蘇德將腰彎得很低。
“起來吧,格爾米揚的後人。”
烏宗哈桑輕飄飄地說著,大營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你帶來了多少人?”
“本來有一千五百人,在路上遭到了希臘大軍的截擊,我們血戰良久,損失過半,但索幸成功擊敗了他們,這才耽誤了日期,望您恕罪!”
梅蘇德咽下一口唾沫,攥緊顫抖的雙手。
“哦?”
烏宗哈桑坐直了身子。
“他們有多少人?隸屬什麼軍團?能讓你們傷亡過半?”
“近衛軍第一軍團,皇冠獅子?”
“近衛龍騎兵第三兵團,貝希摩斯?”
“鐵甲聖騎兵?”
烏宗哈桑想了想,感覺似乎不太可能。
“該不會就是一支普通軍隊吧?”
“帕迪莎,他們隸屬於里奧雷亞軍團,是一支戰車部隊……”
梅蘇德訥訥說道。
“哈!那就是一個運糧隊!移動緩慢,怎麼會是騎兵的對手!”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梅蘇德循聲望去,只見王子哈利勒正端着一杯發酵酸奶,捧腹大笑。
“王子殿下,他們的戰車得到了改裝,速度有了很大提升,裝載的物資也更多,不好對付……”
儘管梅蘇德很討厭這位趾高氣揚而志大才疏的王子,但還是耐下性子解釋着。
“哼,我看你就是怕了!”
哈利勒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你們怕了,但我們不會,伯顏杜爾汗的後人是不可戰勝的!”
哈利勒大聲說道,不少人都張狂地囂叫起來。
烏宗哈桑揮了揮手,叫好聲漸漸平息。
“具體是怎麼改裝的?”
烏宗哈桑看向梅蘇德。
“我們的補給壓力也很大,如果好用,我們也應該學習。”
“帕迪莎,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改裝的,不過我們恐怕學不來……”
梅蘇德訥訥說道。
“為什麼?你瞧不來我的工匠?”
烏宗哈桑皺了皺眉。
“不不!帕迪莎,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梅蘇德冷汗直冒。
“希臘人的新式馬車的確很好,但最關鍵的材料是一種原產於遠方的橡膠,這種東西僅有希臘皇帝的殖民地上才能生產。”
烏宗哈桑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那就這樣吧,來了就行,我們的軍隊已經足夠了。”
烏宗哈桑掃視着一排排的部落頭人,掏出一封報告。
“據最新情報,希臘人的西南大軍已經攻陷巴勒克埃希爾城,正向布爾薩衝去,試圖與西北大軍匯合。”
“至於其他小城市,希臘人沒有管,而是將其交給了他們所謂的開拓團,一步一步侵佔穆斯林的疆域。”
“你們怎麼看?”
烏宗哈桑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看向諸位。
“殺了他們!”
群臣大吼。
“希臘人也就只能擊敗孱弱不堪的奧斯曼人,怎麼會是我們的對手?”
梅蘇德悄悄退下,站在末尾。
“真是驕傲啊。”
一個微弱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
這是亞美尼亞語,梅蘇德剛好聽得懂。
梅蘇德循聲望去,一位年輕人也看向了他。
“慎言啊,烏燦貝伊。”
梅蘇德提醒道。
“而且,他們在兩年時間內先後擊敗了科雍魯家族,帖木兒家族,還讓奧斯曼人俯首稱臣,換做你,估計也差不多。”
“這些人把帕迪莎當神使一樣尊崇,真以為他百戰百勝。”
烏燦撇撇嘴。
“他們根本沒見識過希臘人的真實戰鬥力,老是自恃勇武,估計會吃大虧。”
烏燦是前任卡拉曼君主伊沙克的兒子,從小膽大包天,在奧斯曼統治時期堅決抵抗,在山地里打游擊,將奧斯曼的好幾個將軍溺死,還把耳朵割下來寄給穆罕默德二世,得到了烏宗哈桑的欣賞,和梅蘇德一樣,都成為了白羊王朝治下的附庸國主,不過他的命運比梅蘇德稍好一些,被封為卡拉曼的貝伊。
當然,烏燦的卡拉曼依然是殘缺不全的,科尼亞城牢牢掌控在白羊王子哈利勒的手上。
烏宗哈桑正在和諸臣討論出兵細節,烏燦悄悄地向梅蘇德靠了過來。
“我聽說,希臘人正在用金子賄賂帕迪莎的部落,波斯和安納托利亞的新附庸是他們的主要目標,他們找過你嗎?”
烏燦又換上了希臘語。
“沒有,沒有!”
梅蘇德矢口否認。
“他們是我們的敵人,這怎麼可能呢?”
“我聽說,只要願意改信,一切權力均得以保全,希臘皇帝會封他們為地方貴族。”
烏燦繼續耳語道。
“不願改信,他們也任其帶上財富,自由離開。”
“你對此怎麼看?”
“我們是安拉的聖戰士,堅決支持帕迪莎的吉哈德!”
梅蘇德冷汗直冒。
烏燦意味深長地看了梅蘇德一眼,微微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不再言語,烏宗哈桑繼續發言。
“我知道,最近一段日子,大家的處境都有些艱難。”
寶座上,烏宗哈桑站了起來。
“波斯海岸遭到東印度艦隊的襲擊,高加索山區的黑羊餘孽蠢蠢欲動。”
“但是,只要我們能夠贏下這一仗,希臘人的陰謀詭計全都會化為泡影。”
烏宗哈桑仰起頭,掃視諸臣,眼神鋒銳。
他知道,安納托利亞的統治十分不穩,長時間徵召帶來的負面影響正在逐漸顯現,安納托利亞的本地貴族和土庫曼老部下的矛盾越來越深,隨時都會爆炸。
他清楚,希臘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玩弄陰謀詭計,試圖通過強橫的財力賄賂自己的封臣,讓他們背棄效忠的誓言。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十分不妙,安納托利亞的戰爭讓他積累了巨大的威望和為數不少的財富,但也將他架上了火堆,一戰不打就直接逃跑,不說其他人可能的質疑,驕傲的烏宗哈桑自己都不願意。
在他看來,只要這場聖戰能夠打贏,他在伊斯蘭世界的威望將無人能及,完全可以藉此機會改革內政,鞏固統治,甚至進兵黎凡特和埃及,拿下三聖地,將分裂日久的伊斯蘭世界重新統一在他的治下。
對於一個伊斯蘭君主來說,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每當想到這些,烏宗哈桑都會激動得渾身顫抖,恨不得立馬將其付諸實踐。
烏宗哈桑的呼吸粗重了些,眼裏透出幾分異樣的猩紅。
“穆罕默德蘇丹已經許諾,只要能夠拯救布爾薩,他將會為我們的軍事行動負擔全部開支,分十年還完,以海關稅和鹽鐵稅為擔保!”
“威尼斯人也答應為我們提供幫助,只要能在愛琴海上佔據一些港口,他們有辦法把新式武器運過來!”
“還有馬穆魯克人,他們不敢明目張胆地反抗希臘皇帝,但如果我們取得大勝,他們也會受到鼓舞!”
“我們已經集結了十三萬人的大軍,足足是希臘人的兩倍,他們打不過我們!”
烏宗哈桑大手一揮。
“我們在四年內擊敗了黑羊王朝和帖木兒王朝,希臘人也會重蹈他們的覆轍,被我們狠狠踩在腳下!”
“出兵,西征!”
土庫曼的部落貴族們狂吼起來,眼裏全是對烏宗哈桑的狂熱。
……
1472年4月2日,白羊王朝的帕迪莎烏宗哈桑在安卡拉集結大軍十三萬,向西方的布爾薩直衝而去,試圖將東羅馬軍隊拍死在沙灘上。
接下來的一周內,東羅馬皇帝以撒和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先後趕到布爾薩城下,西北大軍和西南大軍開始移動,共計大軍七萬,在布爾薩城東側完成會師,留下一支小部隊監視疲敝不堪的布爾薩守軍,隨後便向東挺進,尋找決戰時機。
戰鼓隆隆敲響,鐵蹄踏碎春季的寧靜,兩支浩大的軍隊在安納托利亞的蒼茫大地上迅速接近,時隔幾十年,又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將在這片飽受摧殘的土地上拉開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