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國手
1935,民國二十四年,乙亥年。
京城,濟世堂。
作為異人圈紮根在京城的一方勢力,濟世堂是屬於異人江湖中與世無爭的第三方,無論正邪兩道之間怎麼打生打死,包括全性,如有可能都不會跟濟世堂交惡。
原因也很簡單,行走江湖誰還沒個仇家呢,明槍暗箭這麼多,總有自己沒顧及到的時候。
濟世堂和同樣以醫道傳家的端木家世代交好,他們的醫術,不僅僅是在普通人中醫術高超,更重要的是他們也是治療異人傷勢的箇中好手。
通常異人們受的傷就兩種,一種是能看見的,一種是看不見的。
能看見的好治,把脈吃藥,該截肢截肢,該挖眼挖眼,這些傷勢甚至不需要專門請濟世堂的高人,找個郎中,去個醫院就行了。
但看不見的就很麻煩了,像呂家的家傳手段如意勁,人家勁力一吐,打到對手身上,就如附骨之疽,時時刻刻都在折騰着你,像這種手段,一般的郎中最多也就是查出來你體內經脈有問題,但無法對症下藥,而像現代醫學代表的西醫,更是兩眼一抹黑,完全搞不懂對方看起來健健康康,X光拍片出來也沒啥問題,可就是當著自己的面掛了,這找誰說理去。
PS:冷知識,X射線發現於1896年,第一個有幸體會到X光檢查的中國人是李鴻章,在德國訪問時接受的治療,當時將這X光稱之為‘照骨術。’
更別說異人的手段還有針對神魂的,這種玄之又玄的手段造成的疑難雜症,也就只有像濟世堂,端木醫家這類專業的異人醫者才能診治。
同樣也說明,人家雖然是醫術聞名,但這手底下的功夫也不比一些門派手段差,只是不用而已,不代表人家不會打鬥廝殺。
而今日,濟世堂的當家與端木家的家主聚在一起,一同會見一位客人,客人他們也認識,正是王一。
“兩位先生,怎麼說,我這個單子,濟世堂和端木家能接嗎?”
喝着茶,王一也在那望着眼前緊皺眉頭,有些面露難色的兩位長者。
濟世堂當家與端木家家主對視一眼,抿了口茶,隔了一會濟世堂的當家才回應王一。
“王東家,按理說,你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忙,讓瑛子這丫頭在美國那邊過的順遂,我們做長輩也放心。而且這幾年,我們的藥材生意有你的公司保駕護航,不用動不動上下打點,日子也比之前好過了許多。可你這一下子要我們出百名醫者,我們兩家也不是只做京城的生意,五個六個還好說,十個二十也可以,這百名醫者,勻不出來啊!”
“是啊,王東家,你也知道我們兩家名聲在外,手底下這些有名頭的坐堂大夫,也是在達官顯貴那裏掛上號的,外出個一兩得過去,你這一借就是一月打底,那邊我們也不好交代啊。而且我也得冒昧問一句,是什麼樣的單子需要王東家你這邊找我們借這麼多名醫者,莫不是戰事要起?”
兩位長者一唱一和,也在旁敲側擊問着王一。
他們也都知曉王一跟日本人不對付,手裏沾了不少日本人的亡魂。
說實在的,手段,膽魄,大是大非方面都拎得清,他們也認可這個年輕人,當初還想着能不能撮合王一跟端木瑛,成全一段佳話。
雖然沒成,但關係也沒變差,不然京城這邊,除了白雲觀這個道門之外,燕武堂,濟世堂,機雲社這些異人勢力也不會加盟到王一的公司當中。
也正是如此,他們更明白這個年輕人每次只要一出手,就一定是要搞出什麼大動靜的。
眼下時局雖已分曉,但江湖人圖的就是一個安穩,一個要讓濟世堂和端木家出動百名醫者的單子,怎樣看都不會是什麼小事,謹慎為重。
聞言,王一也是搖了搖頭。
“並非戰事,只是想救人而已。”
“那王東家為何不直接上報國府呢?以王東家現在的人脈背景,即便是最高當權者,想來王東家也能見上一見才對,又何來拜託我們。”
說著,兩位長輩也是端起茶杯在那喝茶,言外之意已明。
王一也不想多言,只是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那塊懸壺濟世的牌匾,想了想,便從懷裏將一份報紙取出,壓在茶盤之下,拱手一禮,便轉身離開。
等到王一離去,濟世堂當家和端木家家主這才揣着茶杯,嘆了口氣,齊齊走到王一坐的位置,將那份壓在茶盤之下的報紙取出。
當看着這份印着大陸日報字樣,卻沒有印上發行日期的報紙上那些照片,儘管二人都是在江湖上見過兇險的主,此時也被報紙上那些照片嚇到,手中揣着的茶杯掉落。
砸在地上,響徹入耳。
夜晚,王一在大院那裏看着隸屬國府的中央日報,看着上面的時事新聞,上面也在寫着國府追擊轉移的紅軍種種戰果,誇大其詞多過實事求是。
劉謂自己也是在那擺弄着棋盤,倒不是王一不想跟劉謂下棋。
奈何自己一身天賦全點在俺尋思的修行上面了,琴棋書畫方面跟這些從小受熏陶的家傳子弟比起來,就別丟人現眼了。
就在這時,管家過來。
“東家,劉爺,府外有一小先生求見,說是應東家的邀請。”
“那就請人家進來,老劉,跟我去見見?”
“好說,我也想瞧瞧怎麼就派出一個小先生來。”
一人下棋下到無趣的劉謂起身,就與王一一同去客廳等着。
不一會兒,一個其貌不揚,戴着眼鏡,書生氣十足卻又有幾分獃頭獃腦的年輕人就被管家帶了進來。
觀其年齡,估摸着也就在二十歲上下,在看到這小夥子進來還有幾分怯場的樣子,王一和劉謂也是面面相覷,不是,這樣應付我們?
人一帶到,管家自覺離場,連周圍的傭人也跟着驅散,就留下王一他們與這小夥子獨處。
而人一離場,這哥們更是半天都不開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還是王一乾咳一聲打破僵局。
“那個,你是胡當家和端木家主介紹···”
來字還沒說出口,小夥子就突然立正開口。
“王大俠,敢問端木瑛小姐近況如何!”
喲呵?劉謂兩眼精光一閃,看了眼王一,又看了眼面前的小哥,那是吃瓜人才有的眼神。
王一白了劉謂一眼,看着眼前這小哥,摩挲着有了胡茬的下巴,他已經琢磨出味了,也猜出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哥身份了,但還是想逗逗人家。
“你說瑛子啊,她在美國日子過得不錯,雖然那邊現在環境也不好,但有我之前在那邊打下的底子,再加上濟世堂當家和端木家家主在那邊也有友人,她呀,白天在學校里學習現代醫學,晚上又在寶芝林那裏打下手,學學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醫學,閑暇時間也能去外面看看風景,想來等她學成歸來之時,也當稱得上醫道大家了。哦,你這麼說我差點忘了她前些日子還給我拍了封電報,寄了幾張照片呢。”
說著,也作勢轉身,好像要去找照片。
但此時的小哥卻好似忘記了自己剛才所言,反而是在聽到王一說到傳統醫學和現代醫學這兩個有些新鮮的字眼時,眼前一亮。
“敢問王大俠,何為傳統醫學,何為現代醫學?”
“大俠不敢當,只不過是一個在紅塵中想幫天下窮苦百姓做點事的凡夫俗子罷了,我比你痴長几歲,喊我聲王哥,或者一哥都行。怎麼,不想看看你心念念的端木瑛小姐近況嗎?”
“端木瑛小姐近況一哥已跟我說明,她此刻遠在天邊,卻在我心,可一哥你剛才所言,近在耳邊,卻讓我霧裏看花,還請一哥解惑!”
想要吃瓜的劉謂一看瓜沒了,而眼前的小哥這般耿直,也來了興趣。
“小哥,可知道我?”
“江湖小棧劉謂少掌柜,去年與自己父親鬧分家一事,大夥都挺樂呵的。”
“咳,後面就不用說了,且問你,你家師父是誰?”
“家師牛青蒿,我是他的關門弟子。”
“醫門高人牛青蒿?!你是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
得知其師門來歷之後,劉謂趕緊對着一旁的王一瘋狂使眼色。
‘老王,這是個玩意兒啊!看這小子獃頭獃腦,一股涉世未深的樣子,趕緊的,跟當初忽悠我入伙一樣,把他忽悠入伙!’
王一無視了劉謂的眼神示意,手掌一揮,無形倒轉勁力便將其拉到一旁坐下,同時也托來了茶水糕點。
“何為傳統醫學,何為現代醫學,嗯,用通俗點來理解,那便是咱們老祖宗留下的中醫,還有現在大夥都在追捧的西醫。現在大夥都覺得西醫比咱中醫就是先進,就是好用,總覺得中醫壓根就看不懂,大夫讓咱們照方抓藥,咱就得照方抓藥。
療效慢,療程久,吃死了也是自己的問題,還是西醫來的方便,貴是貴了點,但見效快啊,這還看啥中醫啊,窮苦人家才去看中醫,找土方子治病呢,是也不是?”
王一這番話有些籠統,或者說武斷。
但在當下也還算說得過去,因為好名聲的中醫高人基本上都被上層壟斷了,名聲在外,壓根不是什麼人都能見到的。
而那些江湖郎中也都是二把手,常見的病都有各種類型呢,怎麼可能一概而論。
一個不成體系的中醫,碰上西方列強這近百年成型的現代醫學各種圍追堵截,自然也就七零八落。
很多老方子不是失傳了,就是敝掃自珍,這種情況哪怕是到了建國發展的現代,也只是稍稍好轉一點。
這些問題王一想着都是等到建國了才一點點來找人一塊解決,眼下既然有這麼一個玩意兒送上門來,自己不拿你先落子,作為伏筆好在未來破局,好像就對不起人家這般自覺了。
王一這番言語也讓聽着的小哥連連點頭,自己師從醫門高人,自小學醫多年,也明白醫道一途,學無止境。
他也隨師父行走江湖,替人義診,更明白,兩個人生同樣一種病,不代表就可以用同樣的藥方來治療,一個不好,會死人的!
而王一在等他消化過後也在那繼續說著。
“其實啊,在我看來,什麼狗屁中醫西醫,其實大夥學的東西都一樣,真要說西醫,昔年唐藥王孫思邈著《千金方》,明李時珍大夫寫《本草綱目》的時候,那些洋人治病還是頭痛放血,腳疼跺腳的玩意呢。說白了,不就是咱們落後了幾百年,他們發展了幾百年,有了體系,對人為何生病的觀察有了更多認識,又怕咱們追上來,這才搞出的中西之變。
所謂西醫,所謂現代醫學其實就是科學的醫術,總結前人留下的經驗,又以日新月異的科技造物為輔佐,將那些平日裏咱們覺得苦口的良藥中最精華的成分提取出來,製成藥劑,藥片,一樣的外敷內用,而且洋人現在的西醫也是只觀其表,不知其里,尤其是經脈,穴位,還有咱們這裏,他們還有得學呢。
這些是他們欠缺的,而對於咱們這些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咱們缺的就是一個成熟體系,一個便是敝掃自珍,還有就是國力貧弱,很多好東西,洋人不會給我們,也不會教我們,生怕我們超過他們。”
接下來的時間裏,王一便用自己在互聯網上對傳統醫學和現代醫學的了解,給眼前這個未來國手好好普及了下二者之間的一些區別,也告知了二者之間是相輔相成,兩者之間說白了就是一個時間前後的關係。
現代醫學裏的解剖學,外科手術這些,其實老祖宗當年都有提及,甚至想要實操。
最典型例子就是漢末年間的華佗想要給曹操開顱,雖然這個例子真假難辨。
亦或者是宋年間,宋慈著的《洗冤集錄》
只是礙於國人長期以往的死者為大觀念,以解剖學衍生出來的外科手術,都在敝掃自珍和觀念局限之下,鮮有人知,好東西基本都成了洋人在學了。
說到最後,王一也覺得口舌乾燥,夜也深了,這才停了下來。
因為這些東西,自己只能算知其然,但要知其所以然,他就得找個地方蹲着被人嘮一輩子。
“好了,我能力有限,所知者只有這麼多,還請小先生你別全聽全信,傳統醫學與現代醫學之間,到底該怎麼互幫互助,咱們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該怎麼今後推陳出新,都需要咱們一點點去試,一點點去學。咱們現在比洋人好的地方在於,他們能學咱們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變成自己的,咱們也能學他們的東西,再把它變成咱們自己的,而且,咱們學的是現成,怎樣都比洋人們快。
不過我說了這麼多,也得知曉小先生你的來意吧?可是胡當家與端木家主答應了我的事?”
小哥搖搖頭。
“濟世堂和端木家體量大,不好動彈,所以在一哥你離開后,二位前輩便通知了家師,家師雖為醫門高人,但喜靜,不喜經營,三人磋商之後,便由家師這邊派出包我在內的十名弟子,與濟世堂和端木家的幾十名學徒前來助陣,聽從一哥調遣。
請一哥放心,我與我九個師兄,醫術方面皆能獨當一面,坐堂問診,學徒也是精曉醫理的。”
“兩位前輩有心了,替我好好謝過牛先生這位前輩,對了,還未請教你名字呢。”
“我名王子仲!我喜歡端木瑛小姐,想要娶端木小姐為妻!”
“後面那兩句話可以不用說,我對瑛子這丫頭沒興趣,她只是我的妹妹。哦,對了,剛才還說要給你看看瑛子最近在美國的照片呢,你等等,我去找找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