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調虎離山爾
今夜的【天景灣】C區402,氣氛詭異至極。
身為使臣部話事人的貼身保鏢,寧山沒有留守別墅區,而是來到了這裏,站在玄關處,目色森然地看着前方那個學生模樣的少年。
他沒有選擇乘勝追擊,或者痛打落水狗。
一拳得手之後,他便又一次停下了腳步,不知在等什麼。
如果說寧山是一頭嗜血猛獸的話,那麼此時的楚春生,就是被他選中的獵物。
楚春生剛剛放了狠話,想要跟寧山打一場。
但他同樣沒有出手。
而是站在門前,微微躬身,雙臂自然垂落在身前,死死地盯着寧山的眼睛,仿若一條以靜制動的毒蛇,隨時會露出尖銳的獠牙。
兩人的對峙讓空氣都變得渾濁,重若千鈞。
而在不遠處的卧室中,還有一個驚恐萬分的女人正拿着手機,試圖撥通報警電話。
“官差要是來了,對你家老闆也不是太好。”
寧山對於楚春生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
但他終於打破了一直以來的沉默,開了口。
“你,沒有,威脅我,我,給你,一個,機會。”
寧山指的,是楚春生剛才沒有以挾持人質的方式換取逃生的可能。
他說話的方式有些彆扭,就好像是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蹦的。
楚春生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
因為他曾經看過這位戰神的檔案。
“我有辦法治你的結巴,想不想試試?”
寧山沒有接話,而是轉過頭,看向卧室的方向。
電話那頭的接線員已經開口了。
“喂?黔州市110報警中心,請問……”
正如之前楚春生說的那樣,如果今夜官差出動,對他的老闆也是一件麻煩事。
但現在還有時間。
所以下一刻,寧山不再猶豫,轉身撲向他選定的獵物。
然而,楚春生的行動卻比他還要快了一秒!
幾乎就在寧山轉頭,脫離視線的那一瞬間,楚春生便動了。
他用最短的距離完成了衝刺,整個人高高躍起,恰到好處地避開了寧山的撲殺,一伸手,便纏上了寧山的脖頸,整個人貼附在他的背後,雙臂用力勒向寧山的頸動脈。
寧山反應極快,即便被楚春生搶了先,依然在楚春生伸手的那一刻,反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讓對方的絞殺未成其形。
隨後寧山猛地向後退了兩步,腳下一蹬,整個人主動後仰朝地面摔去。
“嘭!”
楚春生被狠狠地砸倒在地,但手臂的力量卻半分不減。
但很可惜,此時的他的力量遠不如寧山,對方用力一扼,如一把鐵鉗,彷彿要把楚春生的手腕硬生生捏斷,再朝後一掰,楚春生整個右手手臂直接錯位。
吃痛之下,楚春生的左臂終於鬆了勁兒,被寧山輕鬆掙脫,再腰部一擰,將他如一隻破布袋一般,給扔了出去!
“咚!”
楚春生整個人撞在牆上,好似五臟六腑都被砸了個稀爛。
但他只用了一秒鐘便從地上爬了起來,用右肩抵住牆角,咬着牙向上一抵。
“咔。”
錯位的手臂瞬間就被他接了回去。
但這一次,寧山乘勝而來,還是那隻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拳頭。
楚春生被壓在牆角,退無可退,但腳下卻靈巧地踩了個游步,偏頭躲開了寧山的這一拳,隨即照方回敬。
一拳打在了寧山的肋部。
沉悶的重響仿若打的是一包沙袋。
寧山面色不改,一把抓住了楚春生的肩膀,抬起腳,膝蓋如恐怖的鐵鎚,轟向楚春生的心口。
楚春生回手迎擋,同時伸腿勾向寧山的立足腳。
但寧山卻真的如一座鐵塔般巋然不動,只等這一膝蓋頂實,便能讓楚春生陷入昏厥。
好在楚春生做事從不孤注一擲。
他永遠有B計劃。
無論是辦案,還是打架。
所以下一刻,楚春生用力勾住寧山的腳踝,一個借力,整個人像泥鰍一樣朝下滑去,堪堪躲過寧山那恐怖的膝擊,順着他的身下,竟溜到了他的背後!
彷彿用了一招移形換影,使兩人位置互換了!
並且就在二人身形交錯的那一瞬間,他伸手在寧山的腰間一探,將一件沉甸甸的物事拿到了手中。
等寧山轉過身來的時候,楚春生已經躺在地上,完成了上膛、瞄準,手指無比穩健地扣在了扳機上。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寧山會賭對方不會在第一時間開槍。
只要對方有半秒鐘的猶豫,他就有把握在這麼近的距離內,重新把配槍奪回來!
但今天顯然不是正常情況。
寧山也早就看出,自己面對的不是正常人。
所以他沒有動。
多年未曾體會過的生死間的大恐怖終於將他籠罩。
久經沙場的寧山能夠看得出來,面前這個學生模樣的少年,絕對會開槍,也敢開槍,甚至,他曾經開過槍!
“你是,什麼人?”
寧山問出這句話,說明他已經徹底開始重視楚春生了。
而此時的楚春生,卻滿心遺憾。
“今天算是打了個平手,你現在最好趕緊去善後,我走之前會把你的配槍放在玄關。”
寧山沒有太多反應,而是再次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你是,什麼人?”
楚春生緊繃著肌肉,慢慢站起身來,仍舊死死地盯着寧山的雙眼。
“我?是一個想為國家安全做點兒貢獻的良好公民。”
寧山咧開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齒。
“我們,還會,再見的。”
楚春生對此不置可否,而是再一次強調道:“你家老闆在做什麼勾當,我相信你早就有所懷疑,希望你還能記得自己在入伍前的誓言,將個人對國家的忠誠視為第一準則!”
說著,楚春生緩步朝後退去,慢慢遁入了玄關的陰影中。
大概三秒鐘之後,寧山聽到了防盜門開關的聲音,他邁步上前,果然看到了留在地上的配槍。
寧山沉默地看着緊閉的大門,面無表情地撿起了槍,轉身進了旁邊的卧室。
同時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這位小姐,不用害怕,把電話給我,我來跟他們說……”
楚春生在離開單元樓之後,並沒有再在小區里逗留,而是一邊往小區側門撤離,一邊撥通了電話。
只說了一個字。
“撤。”
十分鐘之後,楚春生在距離【天景灣】不遠的一家酒吧等到了滿頭熱汗的林旺達。
“拍到了嗎?”
林旺達點點頭,拿出電腦,將無人機同步到雲端的照片展示給楚春生看。
大部分都比較模糊。
只能透過窗帘的縫隙看到一些光影。
但大概林旺達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素來得偷拍之神眷顧。
竟然在操控無人機繞了一圈之後,真的在廚房一側的窗戶旁,蹲到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一個楚春生不認識的陌生女人,打開了廚房的窗戶,點了一支香煙,轉過頭對着客廳的方向在講話。
而很快,在林旺達的鏡頭下,秦川和那位傅記者的臉也出現了!
林旺達非常清晰地拍到了三人同框的畫面。
看起來,今夜這偌大的一棟別墅里,應該就只有這三個人了。
黃秉坤並沒有出現。
這讓楚春生略有些失望。
但同時他也已經猜到了,秦川準備用什麼樣的方式來策反黃秉坤。
“可真是個好領導啊,自己是怎麼下水的,就要把別人也用同樣的辦法拉下水。”
林旺達沒聽懂楚春生在說什麼。
他也不想懂。
事實上,今夜的行動已經夠刺激了,乃至於他一開始試飛無人機的時候,就差點兒撞樹上。
還是那句話,偷拍明星,你哪怕是再大的腕兒,那也跟偷拍朝廷一品大員不是一個概念!
所以趁着楚春生看照片的工夫,林旺達已經兩杯酒下肚了。
這才稍微緩了口氣回來。
此時的他根本不知道,就在自己操控着無人機尋覓機會的同一時間,楚春生那邊甚至遭遇了一場生死考驗!
這當然不是意外。
而是楚春生精心設計的一環。
所謂調虎離山爾。
他當然知道,想要拍到秦川與傅大記者私會的一幕,有一個怎麼都繞不過去的問題。
那就是寧山。
如果不是楚春生,恐怕不會有人會試圖將寧山調離秦川的身邊,甚至是以這麼一種以身為餌的大膽手段。
因為寧山的秦川的貼身保鏢。
理論上來說,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他都不該離開秦川太遠。
但今天的情況有些特別。
正如之前楚春生對寧山一語道破的那個秘密。
那個現在暫時只有寧山自己,後來被安全局獲悉,再被楚春生從檔案中看到過的秘密。
他也喜歡那位傅小姐。
而今夜自家老闆與自己喜歡的人在別墅私會,寧山只能在門外值守,想來滋味是不怎麼好受的。
所以當楚春生給了他一個離崗的理由之後,寧山便毫不猶豫地咬鉤了。
這便是情報的力量!
當然,光是調開寧山還不夠,楚春生還必須拖住對方一定的時間,才能讓林旺達順利拍下關鍵的照片。
所以楚春生需要主動露面,引寧山追擊。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未來的華夏戰神,以至於險些當場翻車。
但還是那句話。
楚春生行事,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之所以選定四樓那家只有一名獨居女子的住宅作為逃跑的中轉站,本身就是楚春生為了防止意外而埋下的解決方案。
哪怕到了現在,看似楚春生已經全身而退,並且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的謀划依舊沒有結束。
因為在這整起事件的背後,還有一個關鍵。
那就是寧山的【善後】。
無論是對那獨居女子的安撫,對接警人員的說辭,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留下了痕迹。
痕迹,就是證據。
一個可以證明,今夜,使臣部話事人,出現在【天景灣】小區的證據。
安全局有句名言:孤證不成立。
僅憑楚春生的一張嘴,以及林旺達所拍到的這些照片,還不夠,他需要一些佐證。
比如寧山留下的痕迹。
最後,楚春生還要賭一把,賭他不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秦川,以免引起對方的警惕,暫時停止對黃秉坤的策反。
或者說,這根本就不算【賭】。
楚春生對寧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埋在對方心裏的一顆種子,種子不一定會長成參天大樹,卻一定會鋪成通往既定目的地的花路。
當過程確定之後,結局,自然也就沒有了選擇。
所謂情報,算的,就是人心。
楚春生看完了照片,慢慢合上電腦,發現一旁的林旺達都有些微醺了。
他也點了一杯酒,身上尚未消除的疼痛刺激着腎上腺素的高速分泌,他已經有些等不及了,輕觸酒杯的唇角露出嗜血的笑容。
“明天的演唱會,一定會格外精彩。”
同一時間,一身洛麗塔打扮的黎朵朵,也端起了一杯酒,靜靜欣賞着面前桌上所擺放的那顆人頭。
那本是未來的華夏七戰神之一,卻被黎朵朵提前扼殺在了光陰的長河中。
“讓你們找的人,找到了嗎?”
一道渾身被金屬甲胄所包裹的人影,站在黎朵朵身前,發出了像AI合成一般的電子音。
“我們的人已經盯住他了,就在黔州。”
“黔州……”黎朵朵的眼底漸漸浮出了一絲懷念。
大概是回想起了前世的時候,自己第一次到黔州執行策反任務的時光。
她漫不經心地用剛剛做好的美甲敲擊着酒杯的側壁。
應該對人族發明的這些小玩意兒很是滿意。
“聽說明天蔡小凌的演唱會就在黔州舉辦,一定會很精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