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雷雨夜
馬瘋狂嘶叫，前沖的速度更快了，但也更加難以控制。
晚香倉促收回短劍，急急拉住馬韁，即便她馬術精湛，但也無法預料這馬帶着兩個人究竟還能前行多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過好在是衝出了兵陣，前方就是寬闊道路，再沒了阻礙。
她正暗暗鬆了一口氣想回頭看看，忽然感受到背後的江壽滿頭大汗，渾身虛弱的貼靠在了她的身上。
正低聲和她說：“香香，別回頭！千萬別回頭！”
晚香不明其意，但還是聽了師兄的話，繼續縱馬而行。
說來也奇怪，這鬧市之中大白天的居然不見任何一個路人，就算這首沖山不是什麼大鎮，但也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家家緊閉大門吧？
未及深思，她忽然面色一紅，低聲嗔怪道：“師兄！你在摸哪裏！”
但身後緊緊貼靠的師兄，不論如何呼喚，卻是半點聲音也沒有，連急促的呼吸與心跳聲也沒了，就像是死掉了一樣。
而低頭一看，師兄的兩隻手不正端端正正的摟抱在她的纖腰上嗎？
那……那方才突然伸出的手又是誰的！？
這一刻，耳邊呼嘯的風聲似乎降低了許多。
恍惚間，晚香毛骨悚然，一股寒意從背後襲來——她想到了師兄說過的千萬不能回頭的說法，儘管背後汗毛乍起，她也是一路策馬疾行，再也不敢回頭！
而她的背後，衝天的邪氣傾軋沸騰，宛若人間地獄！
咔嚓——
一聲沉悶的雷鳴炸響。
接着，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嘩啦嘩啦”的拍打在身上，打的人生疼，晚香不斷伸手抹開臉上的大雨，馬鞭不斷揮舞，半點也不敢停下來！
踏踏踏——
馬蹄飛舞，她冒雨飛速而行！
直到離開了首沖山附近地界，她的感官才恢復了些許，耳邊風聲雨聲清晰了許多，已經昏沉沉的趴在她背上，似乎昏死過去的師兄的呼吸聲，也再度變得清晰了起來。
還好！他們都還活着！
現下還沒有徹底擺脫危險，要繼續逃——
她謹記着師兄的話，仍舊不敢放鬆，繼續策馬揚鞭，在泥濘中飛逃。
……
就在江壽師兄妹互相協助擺脫了首沖山危局的幾乎同時，首沖山上空，黑壓壓的邪氣四處潑灑、席捲。
遠方街道上，有位一身曳地紅裙、赤着玉足的曼妙身影，緩緩走來。
腳步慢吞吞的，口中輕輕哼唱着小曲兒：“童兒乖，娘來在；童兒乖，娘來在……”
她的音調宛若銀鈴，非常的悅耳好聽。
但來來回回就是這一句詞，唱個不停，聽得多了就顯得越發滲人、詭異。
而隨着她的腳步走近，那一夥兒方才圍困江壽師兄妹的兵士們，紛紛跪倒在地上，卻並不俯下身子，而是仰面朝天，將白花花的肚皮裸露了出來，一個個眼神、表情都變得獃滯木然起來。
咯吱咯吱——
密集的骨肉撕裂聲，從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傳來。
他們的肚皮血肉一陣奇怪的蠕動、撕裂，然後便都有詭異瘋狂的嬰兒啼哭聲響徹。
哇——
哇哇哇——
那紅衣女子走到街道正中，她看着那被炸開的山長府門，隱約遮擋在濕漉漉、黏糊糊的黑色長發下的面龐，嘴角微微上翹，勾勒冷笑。
咔嚓！
咔嚓——
連續的雷聲不斷響徹，轟鳴，那雷電光芒將紅衣女子打在地上的影子拉的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很快，影子的腰腹處一陣詭異的蠕動。
血肉一點點撕裂開來，七八條成年人手臂粗細的、宛若巨蛇一般的軟體“觸手”從裏面伸出來，張牙舞爪，似乎想要從她的體內出去，而那每一隻觸手上都長了一張皺皺巴巴的嬰兒臉。
震蕩整座村鎮的嬰兒啼哭聲，在此刻飆升到了極點。
哇哇哇哇——
那紅衣女人嘴角仍舊勾勒，但卻不再哼唱着小曲兒，而是緩緩伸出手，摸向懷裏其中一條粗大觸手的光溜溜的“額頭”，聲音十分溫柔的說。
“娘的童兒，莫要怕，娘在呢。”
得了她的安撫，其他嬰面觸手也頂着光溜溜的“額頭”，張牙舞爪的往女人的手下鑽，似乎也想得到安撫。
好一副溫馨的母子情深。
……
轟隆隆——
一聲悶雷響徹，電光照亮馬上的江壽二人。
忽然，胯下棗紅大馬一聲嘶叫，在大雨中橫着翻滾了出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或許便是如此了！
晚香倉促間只來得及抹了一下額頭上遮擋視線的雨水，匆忙伸手回護了一下背後的江壽，好在江壽摟住她腰肢的手一直摟得很緊，飛在半空中二人並未分開，而是同時翻滾在了泥漿里。
“師兄——！”晚香就地一滾，就卸去了前沖的勁頭，從地上站了起來，並順帶着將江壽也半扶了起來。
江壽迷迷濛蒙的睜開眼睛，眉頭緊皺，頭痛欲裂，但他只是精神消耗過度，力氣還是有些的，搖搖晃晃兩下便站穩了腳步，“出來了？”
“是，出來了，但這麼大的雨，我們還得找個避雨的地方啊！”晚香低頭查驗了一下馬，發現馬已經口吐白沫死了，她用手遮擋了一下雨水，不顧臉上的泥污喊着，“師兄，快，那邊有棵大樹！可以勉強遮擋一下——”
江壽揉着太陽穴，一陣咬牙，他的精神透支的太厲害了，這還是在馬背上休息了一會兒，才勉強恢復到1點。
二人倉促躲到大樹下避雨。
晚香悶頭查看他們身上隨身攜帶的文書，當時出來的倉促，江壽將包裹中的東西直接丟了一大半，目前剩下的都是他們回玄庭府最重要的路引和身份印信，還有少部分乾糧。
江壽則在勉強分辨着方向。
天色太黑了，雨也太大了，好在是首沖山地界的地形比較有辨識度，而且他的方向感一向非常不錯，很快就確定了目前的大致位置。
“我們已經出了第一道老山關口，對嗎？”
“對！那關口的守關人想查驗我們的身份，但沒有山長用印通不過，而且那幾個守關人面色不善，周身似有邪氣纏繞，我擔心會危害到兄長的生命，就都給宰了！”晚香挺了挺手中短劍，嚴肅說道。
“還好有你，師妹。”江壽忽然意識到，這次他那個便宜師父派師妹晚香跟在他身邊，也是有原因的。
起初他以為老爺子是想撮合他與晚香，順帶着讓晚香出來散散心，但現在看來卻更像是為了保護他的性命。
“師父究竟知道些什麼？首沖山的邪祟又是怎麼回事……”他喃喃自語一句，忽然指了一個方向，“師妹，我們往進山的方向走！不能走大道！”
“進山？！”晚香神色一凜，“師兄，這附近山林除了那地圖上有的首沖山以外，其他都是無人管轄、也渺無人際的荒山。
“年深日久，多半是孕育了邪祟的！相比之下，還是經常有真武堂和各司兵馬帶隊定期進行清理、巡查的大道更安全些。”
江壽卻飛速分析道，“大道中間要經過中谷山以及四個沿途村莊，經歷了首沖山的事情，你敢說這些村鎮和山中沒有被邪祟入侵嗎？玄庭府境內儼然是要出大亂子了！
“現在大道同樣不安全，相比之下，進山的方向不用周折，直線路程更近！只要翻過前面這一座山，再走十幾里小路就能回府了！當下時間緊迫，越早回府才越安全！這個風險必須冒！”
晚香想了想，但也知道自己這師兄一貫都是最有大局觀，頭腦也最清晰靈活的，忙點點頭。
她直接在江壽麵前蹲下身去。
“你這是做什麼？”江壽眉頭一挑。
晚香拍拍因為衣服濕透完全貼在身上的纖柔後背，“師兄，你現在狀態不好，還是我背着你會行的更快一些！
“況且這山路泥濘，若是你一不小心從哪摔下去，反會拖延了路程，我有血氣和輕身功夫傍身，這山路、泥路於我而言如履平地。”
這……
江壽嘴角抽了抽，身為一個現代人，確實是不習慣讓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妹子背着走的。
也不知道師妹這麼纖細的腰肢，是怎麼發揮出方才那麼大的血勇之氣的。
這方俗世的武夫所修行的法門，似乎與他前一世古代武夫有些不同？
雖然心裏覺得很怪，但他也知道這應該是當下最快捷的方法了，他沒有猶豫，正準備攀附而上，忽然動作一頓。
“師妹，你背後這……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