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陶進

回到家裏，母親接着秀秀，瑟瑟發抖。看到趙伯辰回來，問道：“大郎，外面怎麼樣？”

趙伯辰答道：“今夜真是多事之秋！先是上蝸牛堡的賊人來搶劫，恰巧遇上夏國的游騎來攻城。兩撥人馬，一撥過去了又一撥。還好上蝸牛堡的第二首領李元欽深明大義，及時舉正，與我一起把夏國人趕出了城去。現在李復知州任命李元欽擔任了官職，當能保城池平安。”

母親長出了一口氣。道：“大郎，看來秦州不能長待，我們也南逃吧。”

“可是，哪裏才能平安呢？”趙伯辰嘆了口氣。“金人不斷南來，下一步不知他們到哪裏。秦州在隴山以西，宋軍只要與金軍沒有分出勝負，秦州還是安全的。來攻城的，最多只是游敵。秦州只要有一千兵，就能保證城池安寧了。”

母親沉默了一會，道：“我還是覺得，秦州並不會太平。”

趙伯辰道：“如今天下，哪個城池是太平世界？怪只怪，我們生在這亂世吧。”

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還是那麼皎潔，好像沒有看見人間的苦難。

趙伯辰搖了搖頭。今天晚上，若不是自己天生善戰，一家的性命就全部交待了。在這亂世之中，最大的安全就是自己的武力，其餘的什麼都靠不住。這是人生的悲哀，是生命的無耐。

秀秀從母親的懷裏出來，上來拉住趙伯辰的手，問道：“哥哥，今夜你連殺幾人，可把我嚇壞了！”

趙伯辰撫摸着秀秀的腦袋，幽幽地道：“秀秀莫怕。我也不想殺人，寧願把滿身的力氣，用在耕田上，用在製造東西上，可真不想殺人啊！可生活在這亂世之中，他們要來殺你，不殺他們不行啊！只要活在這世上，就不得不面對這些東西，就不得不殺人！人生啊，痛苦不過如此。”

秀秀抬起頭，看着趙伯辰，認真地問：“哥哥，你怕嗎？”

趙伯辰搖了搖頭：“氣血上涌，真要殺人的時候，是不怕的。我的心裏只有我要殺這個人，必須殺這個人，家人才能存活。那個時候，怕不怕就不重要了。”

秀秀看着趙伯辰，過了很久，才道：“哥哥總要想精楚才行。”

趙伯辰點了點頭道：“秀秀說得對，我總要想清楚才行。人哪，不能被事情推着走，要不然就稀里糊塗了。”

把母親和秀秀送回去睡覺，趙伯辰一個人坐在庭院裏，守着大門。

秦州到底適不適合待下去呢？趙伯辰苦苦沉思。

秦州，下府，天水郡，雄武軍節度。置秦鳳路經略使，統秦州、隴州、階州、成州、鳳州，凡五州。秦州是中國文明的發祥地之一，是秦的起家之地，也是伏羲的故鄉。不但是對於中國文明如此，對於宋朝同樣地重要。趙家皇室的趙，就說郡望在天水，稱為天水趙氏。

建炎初年開封府起大水，差點進入汴京，開封人想導河水入汴水，於是有謠讖傳曰：“天子歸汴，復見太平。”天水對於宋朝的意義，於此可見一斑。

雖然宋朝對秦州並沒有特殊的感情，也沒有給天水什麼照顧，心理上的意義還是在的。

秦州在隴西，是諸葛亮最想攻打的地方。如果關西戰亂，金兵最想攻打的地方，必然是漢中、四川。在徹底平定關中之前，是不會攻打秦州的。從這個意義上講，秦州是安全的地方。

但朝廷也知道秦州的地位如何，不會在秦州駐紮重兵。不駐紮重兵，就會受到游騎的騷擾，一如今夜一般。金兵的游奇會來，夏國的游騎也會來。

宋軍被趕走之後，夏國軍隊出擊，奪取了很多邊境城市。便如會州，就被夏國佔領，夏國的游騎可以到秦州來。

更重要的是，不像其他地方，把城池佔領，下面也就接受統治。秦州連同下面的縣，有近百個城堡，而草市鎮很少。也就是說，這裏的大部分地方是少數民族地區，大多數是吐蕃人。

雖然名為吐蕃人，但有很大一部分，是原來的漢族人，改為吐蕃族的。秦州這個地方的意義，是能不能把這些吐蕃人作為兵源，練出強兵來。

趙伯辰看着天上的一輪月亮，過了很久，很久。

這輪月亮在天上，好像在告誡自己，記住人世間還有一輪太陰，不要忘了太陰該乾的事。月亮啊月亮，時刻提醒着人們，應該記住你們的人們，不要忘記了人民。

吐了一口氣，趙伯辰決定下來。最少要先試一試，能不能喚醒人們，起來反抗統治者，開拓一個新天地。

第二天，從一早開始夏國游騎就開始攻城，城牆處喊殺聲震天。

趙伯辰早早來到城牆，看了一下，城上的守軍竟然準備齊全。滾木礌石齊下，打得血肉橫飛。雖然城牆上只有一百多個人，防守起來綽綽有餘。

看了一會，趙伯辰就放下心來。城外只是看着攻勢兇猛，其實對秦州沒有什麼威脅。攻城就是這樣，沒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況下，只能夠用人命來堆。城外只有千人，哪裏堆得起？

直了城牆，趙伯辰到店裏去。看今天的情況，夏國游騎應該很快撤退，店鋪該開業了。

走沒有多遠，趙伯辰看見路旁站着一家人。定睛一看，不是前天躲到自己家的人嗎？

看到趙伯辰到來，陶進行禮道：“前日事出突，得罪官人了。”

趙伯辰笑道：“你臨走前，告訴我昨天出城，還特意讓我帶着細軟，原來是真的。你必是他們一夥，何必躲在城牆之下呢？現在你應該在城牆之上，抗擊敵軍才是。”

陶進道：“我到秦州之後，恰巧遇到了拙荊和女兒，一家人團聚。當兵怎麼能吃得飽飯？我虧欠妻女甚多，要找一份安身立業的事做，才對得起妻女。是以退出了上蝸牛堡，等敵兵馬了，找件事做。”

趙伯辰道：“原來你是做什麼的？總要相熟，才好找事做。”

陶進道：“我是原來鳳翔府的禁軍教頭，現在做事，不能做教頭了。”

趙伯辰點點頭，閑聊幾句，就告辭離去。走出幾步，腦中靈光一閃，自己不正需要這麼個人嗎？

重新回來，趙伯辰道：“我正有一件事，一月可以賺十貫錢，足夠你養活家人了。”

陶進聽了一怔，道：“不知在官人那裏要做什麼事情？”

趙伯辰道：“我想在城外買一個鄉村，聚些人來。莊裏要防賊人，庄丁的手腳要練得好一些，不正合適？”

陶進聽了大喜。

趙伯辰說一個月能賺十貫錢，對於養家人來說，已經足夠了。這樣一份活計，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陶進拱手道：“不知官人在哪裏買鄉村？”

趙伯辰道：“還沒有選中的地方，要仔細尋找。你先住到我家來吧，幫着買地。”

陶進千恩萬謝，拱着許三娘，領着女兒，跟在趙伯辰身後。

到了趙伯辰家，趙伯辰指着西邊廂房道：“你們一家，暫時先住在這裏吧。等找好了村子，再搬過去。這些日子你幫我打聽莊子，要快一些。”

陶進答應，謝過趙伯辰，打量着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