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倒不如你染白髮
飄雪渾身一震，下一刻，懷墨染抬手，狠狠將糕點甩到地上，滿面慍怒，緩緩上前，步步緊逼道：“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商量好了？”
飄雪並沒有逃避這個問題，而是直截了當道：“是。”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懷墨染搖搖頭，銀牙緊咬，她此時甚至有種想要將他撕裂的衝動。不過不等飄雪回答，她便已經衝出了窗外，她還不傻，還記得該做什麼，儘管她明白，百里鄴恆如果想躲，縱然她翻遍這江山，又如何找得到他的影子？
“百里鄴恆，最好別讓我逮到你，否則，我定要廢掉你的武功，讓你永遠都離不開我！”懷墨染髮了瘋一般的四處奔走着，皇宮也好，墓地也好，樹林也好，平原也好，每一處地方她都找過了，然而，她卻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紅粉白！紅粉白！”懷墨染站在娥皇宮的屋檐上，高聲喚着紅粉白的名字，她需要它幫她尋他的氣息，可是為什麼這種時候，它也不在了呢？
所有人都發現了懷墨染的異常，所有隱衛都擔憂的望着她，而在宮外，幫百里鄴恆表演完皮影戲的欺霜，原本正在逛街，看到懷墨染后她便一路跟隨，無奈她的武功遠不及懷墨染，所以此時才上氣不接下氣的奔入宮中。
看到懷墨染這副模樣，想到今晚百里鄴恆的異常，她就知道壞了，隱衛們不敢上前詢問懷墨染髮生了什麼，只是都來問她。
欺霜知道，懷墨染在重新與百里鄴恆相聚之後，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定是受到了重大的打擊，打擊到她甚至不能下達命令了。於是，她只能無奈的告訴大家：分頭去找皇上的行蹤，哪怕是有蛛絲馬跡，也不要放過。
眾人知道事情大發了，於是迫不及待的去尋找百里鄴恆去了。而欺霜想起前不久擎風將冷傲扛回來的事情，知道大事不好，怕不是擎風是幫助皇上逃走的幫凶？於是她又馬不停蹄的往重紫山莊去了，一來把冷傲叫起來，並質問擎風，二來，宮裏的隱衛太少，恐無法找到百里鄴恆，雖然就算出動重紫山莊所有人也是於事無補，可是……她也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希望。娘娘那模樣……她再也不想看到了……
宮中，懷墨染找不到紅粉白，整個人近乎發狂，在美景的叫喚聲中，她回過神來，望着屋檐下，那一臉擔憂，淚眼盈盈的眾人，特別是綉娘和兩個孩子，她的心便似被生生挖出來一般，她突然覺得好無力，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百里鄴恆？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在後面追你，你卻總是逃到天涯海角，不願意見我呢？
“鄴恆……”懷墨染喃喃喚道，在那斜陡的屋檐上，她雙腿無力的跪下，寬大的衣袍隨風展開，獵獵狂舞。她無神的望着地面，想着，如果跳下去就可以結束一切的話，該多好？
“墨染，孩子，你下來，下來吧。”綉娘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可是能讓懷墨染如次失態的事情，也只有那一件了。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影么？她的女兒，想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真的就這麼難么？
下來？懷墨染的腦海中閃過這兩個字，嗯……跳下來好了，摔死好了，什麼國家，什麼孩子，她不要了，統統不要了。百里鄴恆，你不是不要我了么？你不是騙了我么？你不是想要一個人安靜的死么？好啊……那就一起死去吧……
懷墨染這樣想着，身體突然前傾，下一刻，她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自屋頂上墜落下來。
她的裙擺浮動出瀲灧的光華，那刺眼的光芒令所有人睜不開眼睛。
一時間，她的大腦中充斥着太多的聲音，哭聲，叫喊聲，夾雜着難過，驚恐。可她卻一點都不關心，然而，當要落下的那一刻，她突然看到昭翊和踏雪那張因驚恐而哭得一團皺的面容，她剎那間像想起了什麼一般，於落地時就地一滾，然後便站在了那裏。
所有的聲音，瞬間停了。
本來因為太意外而反應遲鈍的美景，以為趕不及接住她，此時看到她安然無恙的站在那裏，突然痛哭出聲，然後跪下來道：“娘娘，您當真要棄老夫人，太子公主於不顧么？皇上交給您的這些，您都不要了么？”
這時，昭翊和踏雪哭着奔過來，一同抱住懷墨染的腿，口中嗚咽着她聽不清楚的話。
懷墨染輕輕一笑，笑意蒼涼，為什麼每個人，總要千萬次的提醒她，她要活下去，要為那個沒良心的傢伙收拾這些爛攤子，要為在意的人而活？難道她不知道活着有多必要麼？必要……卻不重要！
綉娘擦着淚道：“墨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嗎？”
懷墨染怔了怔，抬眸望着綉娘，綉娘沖她微微頷首，一臉堅定道：“你已經等過一次，再等一次，又何妨呢？”
懷墨染沒有說話，只是將昭翊和踏雪往她身上推了推，然後便失魂落魄的轉身往房間內走去了。她是可以等，過去的幾年，她一直都在等，起先是等他放她走，後來是等他只愛她一人，再到後來，卻是等他回來，等他還活着的消息。
可是，人都是貪婪的，沒擁有之前，也許從未想過得到，擁有過後，便會誠惶誠恐，害怕失去。何況她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他回來了，卻連一句像樣的告別都沒有，就這麼離開了嗎？她接受不了……
懷墨染跌跌撞撞回到房間，望着四周的一切，想起這幾日她與百里鄴恆相守的時光，想起他為她夾菜的場景，她……要怎麼騙自己，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呢？
美景跟在懷墨染的身後，臉上寫滿了擔憂，她示意所有人都等在外面，她則跟着懷墨染一步步走進了內室。
懷墨染站在那裏，望着那案幾，那原本擺放着浴桶的地方，還有他們昨夜剛剛顛鸞倒鳳，歡愛過的床榻，最近發生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想至此，她便覺得心撕心裂肺的痛。
“娘娘！”美景見懷墨染一手捂胸，步伐踉蹌，忙上前攙扶住她。
她緩緩轉眸，望着淚濕眼眶的美景，斂眉問道：“你說，他為什麼要走？”
美景垂下眼帘，囁嚅道：“皇上他……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娘娘和冷莊主……想要為了他，而犧牲自己活下去的事情……”
懷墨染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如電般望着她道：“你怎麼知道這些？”
美景忙垂下眼帘，恭敬道：“冷莊主的事情眾所周知，至於娘娘的打算……是奴婢在收拾龍案的時候發現的……”
懷墨染心中一震，立時想到自己曾經寫好的那封信，“那封信……他看到了？”
美景忙跪了下來，一臉內疚道：“娘娘，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抽出那封信之後，看到是給皇上的，以為是您寫個皇上的什麼情話……又看到了日期，以為昨兒您忘記了，便……便故意把那信壓在了摺子底下……奴婢……奴婢不知道裏面寫着那些。”說至此，她忍不住痛哭起來：“直到娘娘和皇上出去，奴婢去那裏收拾，才發現那封信被壓在了原本的地方，奴婢好奇……拆開來看了一眼，才知道……做錯了事情……”
懷墨染的身子晃了晃，大腦中一片空白，她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她以為放在案几上，便不會被人發現，卻忘記了美景總是過一會兒便去那裏收拾收拾，發現這封信也就不難。
不過，真的是因為這封信么？不……如果真是這樣，他又怎麼可能將一切安排的那般天衣無縫，他分明早就已經想好了要離開。
“你起來吧……本宮不怨你……”懷墨染抬了抬手，要美景起來，然後抬腳，一步步向著那張剛換了新的床褥的龍床上走去。
美景抽泣着起身，不敢多說話，其實她也清楚，像皇上那樣心思敏銳的人，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娘娘的心思？她這麼說，無非是想要懷墨染把責任都推到她的身上，拿她出出氣，心裏也好受一些。
懷墨染站在那裏，一手緩緩撫上床榻，摸着軟軟的繡花描金床榻，她笑的凄然：“收拾的這麼乾淨這麼漂亮又如何？他走了，一切便都沒了意義。這床榻……不要也罷！”
說著，她一抬手，掌心落到榻上，床榻立時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床榻便歪三斜四的倒了下來。
“娘娘小心！”美景望上前，將懷墨染拉到後面，與此同時，床榻轟然倒塌，若懷墨染沒有離開，那床榻一定就已經砸了下來，就算是她，沒有用內力護體，也一定會被砸成重傷的。
美景望着那塌下來的床，心驚膽戰的望着面無表情的懷墨染，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懷墨染緩緩來到銅鏡前，望着鏡子中一頭黑髮的自己，她的臉上堆滿凄然的笑意，同時抬手，將那頭飾一點點拆下，將黑髮一點點扯下來。
“早知道你要離開，我何必弄了烏髮，不如你染白髮，我們也算是……白頭偕老走一遭。”
美景掩面大哭，而此時，飄雪無聲無息步入房間。
懷墨染望着鏡子中的他，眼底閃過一抹慍怒，她轉身，回眸，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美景微微一愣，抬眸望着飄雪，對於懷墨染的冷漠，她滿是詫異。
飄雪抿了抿唇，看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頹然，他甚至不敢看懷墨染的眼睛，只是垂下眼帘，淡淡道：“我知道你怨我，可是他的最後一句話，我總是要告訴你的。”
美景驚愕的望着飄雪，這是什麼意思？
懷墨染卻冷漠轉身道：“我不想聽，他的辯解，我一句也不想聽！你走吧，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飄雪卻沒有要住口的意思，只是攥緊了拳頭，一字一句道：“他說，不用為他擔心，他會找一個風景好的地方……安靜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