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洛神往事
第128章洛神往事
嗅着老頭身上那淡淡的尿臊味兒,魏鳴岐嫌棄的提來一桶水潑到他身上,隨即才點開他的啞穴。
“誰挾了你孫子,躺一夜想清楚了沒有?”
“……”
蒼良冶本就瘦,被水一潑躺泥地里跟泥鰍似的,雖然形容狼狽,但依舊頗為從容的道:
“老頭我一生殺人結仇無數,也陰差陽錯救過不少人,視我為恩人仇人者海了去了,我要是拿的準是誰就不來找你了。”
說到這,他又瞥了眼身前這個讓他陰溝裏翻船的年輕人道:
“反倒是你,昨個夜裏沒第一時間殺了我,心裏好像對這個人是誰有數?”
“……”
到底是老江湖,看人有幾分毒辣,要不是孫子丟了沒了方寸,兼太自信覺着自己手上功夫也能拿住他,魏鳴岐對他熟悉的那套背地陰人手段還真沒什麼辦法。
擱着一二十里放冷箭,沒有幾支上千人的精騎備着,亦或是像遊戲裏嘲天宮那樣拿着他的軟肋要挾,這種武夫在冷兵器時代近乎無解。
但如今他人既然落在自己手上,魏鳴岐也不怕流露出一些信息,便順着他的話問道:
“你說你見過黎禾?在哪兒?什麼時候?”
蒼良冶知道他不信,事實上他也從未對旁人說過洛神的最初,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這算是出賣友人。
“突然冒出來的人。”
先不說遊戲裏的洛神自愈力遠沒有蒼良冶口中的那麼誇張,單就說‘飛’。
“就那麼跟了她半月,我自覺十拿九穩了,就抵近她三里地后發了一箭,想試試她的水準,未曾想那女子一點經驗都沒有,像伱那樣生受了我一箭……”
“……”
這回說起純粹是為了他的孫子,外加自己極有可能被洛神的徒弟黎禾坑了一回,那讓黎禾的師父洛神為此負些責任他良心上也過得去。
蒼良冶又瞥了他一眼,道:
“我是後悔下手輕了,沒有五箭連珠,傻子?你見過一腿能掃平半片山林的傻子嗎?”
“……”
魏鳴岐都開始懷疑這人說的是不是洛神了。
若非放不下那一絲念想,依他性子昨個既敗就死,斷不會被扯下半生顏面在這苟且偷生。
“那一路上我見到有不少江湖人滋擾她,也幸虧她腿腳功夫確實了得,跟個憨娃一樣,遇到來上前搭話的、想動手腳的都一腿掃過去,愣是沒吃什麼虧。”
“……”
這話里槽點太多,魏鳴岐愣是不知道該怎麼吐槽。
擱以往脾氣,莫說有小輩敢對他動手動腳,就是沖他齜呲牙,蒼良冶能連夜給人埋了。
這聽起來有點離譜,更涉及到遊戲裏未曾揭露的背景,因此魏鳴岐也沒有着急,就那麼負手而立,靜靜的聽他講述。
“彼時那女子剛出世不久,就在青州有了偌大名氣,有人感嘆她的姿容,有人驚異於她的實力,當時正好在青州的我對其中一些吹捧聽不入耳,便決定順着她的蹤跡一路追過去,畢竟世人那時都叫我——獵天驕嘛。”
“……”
“……”
奈何江湖人就是這樣,沒親沒故的時候如鷹似虎,林海獨行好不快意,到年紀心裏有牽挂了,一被上了看不見的籠頭,那再厲害的武夫,也就成牛啊馬的了。
“……”
“趕起路來也像無頭蒼蠅,有路走路,沒路鑽林子,有時候還會在林子裏迷路,好幾天都在原地兜圈子,就不像個聰明的。”
“江湖上說我一生特立獨行,無門無派無友無故。這話說的不對,我是人,既在這俗世江湖廝混,幾十年下來,總還是能交到一二好友的,其中之一的,便是那人稱‘洛神’的奇女子。”
“那女子既不是世外江湖的人,也不是世俗江湖的人,她像是一個……”
“她打扮根本就不像個江湖人,反倒像是從哪幾戶民居里偷的婦人衣物似的,疊穿了好幾層,亂糟糟的,像個叫花子一樣。”
這說的愈發離譜了,突然冒出來,她是頑石成精的不成?
魏鳴岐代入感極強的踢了他一腳,道:“人家當初是個傻子,你還下得去手,你今天落我手裏純純是罪有應得。”
“她當時中了我一箭不假,可前一刻還腸穿肚爛,下一刻肉就都長回去了,然後她就來追我,你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會飛嗎?”
眾所周知,《四象》是一款武俠遊戲,不是玄幻,據魏鳴岐所知,遊戲裏沒有任何一個四靈奇物是能夠讓角色飛的。
說到這蒼良冶似有所悔的頓了頓。
《也就腿長了一點》
“……你這會倒知道愧疚了?”
說著說著,蒼良冶的神態也陷入了回憶:
“初見她的第一面,我倒沒覺着這女子有多漂亮,也就腿長了點,注意力都被她身上透着的怪異吸引了。”
魏鳴岐聽得眉頭越皺越深。
聽到這個字眼,蒼良冶神情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片刻,干老的麵皮扯扯道:
“我就說沒說錯,那娃娃確實比你強,怕不是連她師父也叫她哄了。”
“你特么還拉踩上了——”
身為洛神腿粉的他按捺下替偶像打黑的衝動,心中好奇越說越遠的蒼良冶到底想賣什麼關子。
在心裏嘆了口氣以後,蒼良冶順着這鋒芒比他更盛的青年的意,緩緩道:
魏鳴岐沒好氣的踢他一腳,催促道:“問你話就老實回答。”
魏鳴岐沒想到他扯半天會扯到洛神身上,更沒想到‘腿仙’居然會和蒼良冶是好友。
“……”
“江湖上總有傳言說那女子一出生就在世外,還給她編排了一堆生父生母,好似不如此,就不能解釋她為何一入江湖武境便登峰造極,有傾城絕艷之資,實則這說法不對。”
見他眉頭越皺越深,蒼良冶的聲音也低了些:
“雖然江湖上也有些輕功登峰造極者,可以在林間草上如同低飛一樣,卻和那女子當時給人的感覺絕對不同,那就是在飛。”
“……”
魏鳴岐的眉頭緩緩鬆開,淡聲道:“飛不飛的,我只當她是仙人就好,你說了洛神那麼多,和黎禾有什麼關係?”
“總要讓你知道我和那女子是如何結識的才行。”
蒼良冶說完笑了笑,繼續道:
“我那會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會飛,嚇得頭也不回跑出了二十里地,卻還是被她攆上了,我是個心氣兒高的,沒準備認錯決定和她拚死,但未曾想到她攆上我后,竟先是盯着看了我幾眼,隨即叫我聲‘敖’。”
“……”
“猜到了吧?那女子從看見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身上有龍元,而敖不就是龍的意思嗎。”
說著,蒼良冶又抬起眼看向他,道:
“之後她做了個讓我想不到的舉動,她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靈山。”
“……”
“我問她,靈山在哪兒?那女子告訴我說在中土大漠,我自不可能跟她去那麼遠的地方,便找理由搪塞,說家中有妻小,不能跟她一起去。”
“……”
“然後她便真的走了,也沒計較我的那一箭。”
魏鳴岐聽到這差點以為這老小子是在逗他,好在蒼良冶沒那麼惡趣味,隨後又繼續道:
“直到一年多以後她才又找上我,彼時我已經被仇家滅了門,帶着幼孫東躲西藏,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我的,只是自那以後,她每隔幾年都會來一次。”
“只是跟第一次見面相比,興許是歷練多了,倒不像最初那般憨女娃子的模樣了,問她些緊要東西也開始避而不答,每次上門就只是坐一會,我問就與我說些外邊的情況。”
“……”
魏鳴岐起初就好奇蒼良冶這類人怎麼會和洛神有聯繫,聽到現在倒是有點聽懂了。
“她每次上門都一副不帶目的的樣子,開始我還防備着她,後來倒是漸漸想通了,也就坦然自若的和她相處。”
蒼良冶的話也應證了他的猜測:
“她大抵是在等我死吧。”
“……”
真讓人難綳。
知道遊戲設定的魏鳴岐,自然知道洛神在等蒼良冶‘死’的這個依據很對頭。
因為洛神心心念念的靈山裏的四靈神柱開啟條件就是要集齊二十八宿。
只是這種每隔幾年上門,看看當事人死沒死、多久死的舉動太難綳了,跟禿鷲似的。
不過洛神此舉也不能說是犯傻。
畢竟她的目標是全部二十八宿,先集齊哪個後集齊哪個對她而言沒有意義,所以像蒼良冶這種老頭,耐心的等他死完全說的通。
屬於是有點善良,但不多的那種。
要是換成魏鳴岐這種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洛神指不定就要殺雞取卵了。
那邊的蒼良冶還在繼續。
“等到頭些年她再過來的時候,身邊就多了個女娃娃,自稱是她的徒弟,名叫黎禾,那女娃娃身上有靈氣,古靈精怪的,很招人喜歡。”
說到這,老頭的麵皮忍不住抽了抽:
“尤其是我孫子,在地里待久了,哪兒見過這種俊俏外向的女娃,一塊玩了半天就滿嘴‘禾禾姐’‘禾禾姐’的叫喚,前後攏共也就見了不到兩面啊。”
“……”
事到如今,經由魏鳴岐開始一提,以蒼良冶的老江湖不可能不清楚他孫子是誰拐走的。
人物,邏輯都對上了。
雖然前後就見過兩面,但自家那沒出息的小子平日裏就經常在他耳邊提所謂的‘禾禾’姐,蒼良冶那時也沒有在意。
年少慕艾,多正常,長大了往江湖上一放,跟黎禾有緣無緣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未成想如今這等年紀就被拐跑了,蒼良冶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黎禾的動機。
拐走他孫子,再半道塞一封書信給他讓他進京找這小子,黎禾那女娃娃到底想做什麼?
要這小子的命?
那在信中寫清楚,他也不會投鼠忌器到約這小子出來給他上拳腳,何至於如今陰溝裏翻船呢。
但比起這些疑惑,蒼良冶最擔心的還是孫子如今的安危,黎禾如今無疑暴露了她的心機之深沉,很可能連洛神都被她蒙在了鼓裏,那以他孫子的城府,絕對被賣了還得給人倒找錢。
“……”
另一邊的魏鳴岐神情漸漸古怪。
他捋了捋前後經過,大致還原了事情的輪轂。
如果沒有猜錯,那封信把蒼良冶喚到京里,為的絕不是殺他亦或是給他找麻煩。
而是……
幫他。
之所以這麼說,還是要和萬仞山此前的情報結合起來,黎禾此次進京隨行之中出現了洛神的蹤影,二人此後難免要碰面,所以他有理由懷疑,黎禾此舉是不是要給他找個……
保鏢?
但黎禾可能也沒想到,本以為他們二人見面后只要說幾句話,以魏鳴岐的才智就不難猜出來,但二人偏偏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打算。
一個上來直接朝另一個家裏放了一箭示威,另一個不甘示弱,見了面二話不說就掄起拳頭上了。
一直到分出了勝負,一人站着一人躺着,這才開始情報對賬。
“……”
要真是這樣,那還真是辜負黎禾的一番好意了,但哪怕重來一次,蒼良冶既放了那一箭,就註定了二人今日的結果。
倒也不算幫倒忙就是。
起碼讓他摸到了武道更高一層的檻邊,還有……洛神那個女人的過往也又掀開了一層。
讓黎禾繼續待在那個視靈山如使命,不知到底圖什麼的女人身邊,很危險。
“小子——”
魏鳴岐被蒼良冶叫的回過神。
“我不管你和那女娃娃什麼干係,夫妻唱雙簧也好,真有仇怨也罷,只要你答應我將我孫兒從那個女娃的身邊帶走,放他歸家,不找他后賬,我可將前些年積累的金銀功法,連同這一身龍元盡數給你,可好。”
“……”
“我不敢保我孫兒以後不找你們后賬,但以你這般性子,想來也不怕這個,他以後若是找上你,你盡可殺了他,那是他的命數。”
說著,透出幾分老氣的腔調一頓,又低幾分:
“但眼下,我這當爺的,只想給他再掙出一段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