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永平王
臘月二十八,明日便是順德三年最後的一天。
今日也是放衙后鎖印的一天。
午門內,金水橋西,歸極門裏面的六科廊。
新設立的內緝事廠詔獄,便在六科值房的正門對面。
這會兒來到午膳快放飯的時辰。
禮科正七品給事中汪朝陽出了衙門,下了台磯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急急地走上台磯。
其人立在台磯之上,朝着內緝事廠正門方向:呵tui。
隨後抬腳邁下台階,拂袖出了歸極門。
對面。
內緝事廠看門的四個按刀番子,對此視若無睹,彷彿早已司空見慣。
也對,十天來他們早已經習慣。
六科的給事中們每每上衙前或下衙后,都會忍不住停下身子,朝着他們這邊啐罵一聲。
番子們也沒辦法啊,大明宮這麼大,神京這麼大,上皇特諭,偏生就把詔獄設在了六科廊對面,他們能有什麼法子?
少時。
內緝事廠的衙門走出幾個慵懶的身影,他們立於台磯上面,正貪婪地享受着日頭的沐灑。
六科廊這邊。
一位工部給事中方欲朝對面tui一口,發現陛下新封的永平王直勾勾地看了過來,趕緊將那記口水給咽了回去,雙手掩臉匆匆出了歸極門。
今日是八皇子劉植放監的日子。
祥國公、司一南、洪浩三人,和八皇子在獄中當了幾日獄友,四人此刻一面交口稱笑,一面活動着伸展四肢。
劉植身材在四人中為最高者,年約十五左右,眉如遠山,眸子明亮清澈宛若星辰,生得面如冠玉,五官線條分明,完美地勾勒出優雅的輪廓。
與此同時。
戴權領着幾個紅衣內宦走進歸極門,他們身後是一眾捧着御盤的青衣太監。
四人見狀,忙收了笑容,紛紛擺正身子,朝着戴內相拱手抱拳見禮。
戴權只受了其餘三人的問禮。
身子稍微左傾,避過八皇子的揖禮,躬身見過八皇子劉植,方說道:“皇八子劉植接諭。”
劉植聞言,忙上前一步,單手一撩錦袍便跪了下去:“兒臣,劉植接旨。”
等戴權尖銳着嗓音宣旨畢。
跪在地上低頭的劉植,彼時溫潤如玉的臉頰稍微扭曲,目中的異色一閃而逝,很快便恢復過來,雙手接過那道冊封他為永平王的聖諭。
“老奴恭喜永平王,賀喜永平王。”戴權在劉植接了冊封聖諭,旋即跪下拜見。
餘下的內宦和太監紛紛跪下:“奴婢參見永平王。”
祥國公、司一南、洪浩三人微微出了一會兒神,在戴權等人的拜見后,方醒悟過來,齊齊跪了下去。
劉植嘴角噙起一絲溫暖笑意,虛手一抬:“諸位請起,本王剛出詔獄,身無分文,這賞銀且待本王就藩后再賞賜給諸位。”
眾人連道不敢。
戴權起身後,拱手道:“永平王,老奴還要回陛下身邊侍奉,稍後會有人帶永平王前往陛下賜賞的王府,老奴先行一步告退。”
等戴權引着一眾內宦離開,只留下手捧御盤的青衣太監,祥國公眉頭緊皺,思緒飄飛。
陛下一共有九位皇子,除了大皇子和九皇子夭折,成年封王者,俱是一字王。
大周王爵又以一字為尊、親王為次,二字王再次之。
這個可以從蟒袍和腰帶上面作為區別。
一字王尚明黃、親王尚杏黃、二字王尚柘黃,郡王尚緗色及白色。
公侯伯爵的服飾為飛魚服、鬥牛服、麒麟服。
三個品秩的爵位,倘或極盡榮恩的人會越極賜服。
如軍機院的國公多半會賜服大紅行蟒袍,伯爵亦會賜服鬥牛。
大明宮內廷和禁衛不在此例,即錦衣衛和皇城司以及龍禁衛俱不在此例。
大周腰帶,帝皇帝后均是和田黃玉龍鳳紋。
王爵區分四個品秩,腰帶從上往下,依次是和田紅玉龍紋帶板、蟒紋、飛魚紋、麒麟紋。
公、侯、伯爵為青白玉白澤紋帶板、獅紋和虎紋。
一品官員服漢白玉帶,二品花犀,三品金花,四品素金,五品銀花,六七品素銀,八九品烏角。
自陛下御極后,上皇重新冊封一次天家宗室,空留出許多新王號。
順德二年。
陛下的成年皇子陸續封王,二皇子劉楌封魏王、三皇子劉榕封趙王、四皇子劉栩封梁王、五皇子劉梓封齊王、六皇子劉椿封代王、七皇子劉桐封楚王。
至此,陛下膝下成年皇子均已出閣封王。
唯獨皇八子冊封為永平王,而這裏面還不帶一個親字。單從王爵封號來看,這皇八子似乎與儲位無緣。
但祥國公卻不會這般想。
東宮刻下懸空,外廷看來,生母是已故原王妃出身的魏王、已故側王妃出身的趙王,生母德妃的齊王,以及皇后所出的楚王。
似乎這四位皇子,方是皇儲的最有力競爭者。
但作為貴妃生母的皇八子,卻是後來居上。
年十五尚還住在禁廷,足可以見陛下對他的寵溺。
單從貴妃母族呂家漸有江南第二個甄家來看,陛下對貴妃的寵愛,可見一斑。
祥國公曬然一笑,拱手說道:“王爺,等臣下卸了軍機院輔國一職,初三於蒔園置辦一席,好生替王爺祝賀。”
說著,而後朝向司一南和洪浩,“屆時你們也一併過去。”
司一南和洪浩連聲應下。
劉植唇角掛着笑意,輕輕頷首:“那本王先在此謝過祥國公。”
隨後,劉植闊步而出歸極門,四人一路談笑風生上了御道往午門而去。
這會兒時值午時放衙,御道上放眼望去,均是六部和其他衙門的官員。
放衙的大小官員紛紛駐足,朝着永平王和祥國公拱手見禮。
永平王劉植臉上掛着和煦笑意,對着一眾神色恭敬的官員微微頷首示意。
祥國公這會兒也不再顧忌,畢竟太上皇關都關了,再和八皇子遮遮掩掩也沒有必要。
而司一南和洪浩,自他們二人和八皇子同時關進內緝事廠詔獄起,便不可避免地被打上八皇子劉植一黨的烙印。
午門。
才剛一踏出宮門,司一南和洪浩便皺起了眉頭。
不想。
卻在午門內瞧見一隊五十餘的披甲精銳,攔在了他們四人面前。
居前方那人一身玄甲,看臉相不過十八歲左右,正是祥國公喊着要打下詔獄的李煜。
披甲精銳的身後,還有數十名殺氣騰騰的錦衣緹騎。
劉植瞧見那位比自己還要俊俏的少年郎,目中閃爍不已。
霎時間從腦海裏面回想一遍,都中什麼時候出了此等人物。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的司一南,指揮同知洪浩,一時瞧見那位少年郎,即馬上猜測到,此人正是陛下晉封的一等安寧伯。
此子與永平王有嫌隙,司一南自是不會在劉植面前給臉色李煜瞧。
“本官是錦衣衛指揮使司一南,來者可是指揮同知李煜?”司一南打了個小聰明,只以錦衣衛職級稱呼,而非以對方伯爺身份見禮。
祥國公虎目一瞪,“大膽,永平王尊駕當前,李煜你竟敢不先行見禮。”
“嘶!”司一南、洪浩、祥國公當即被嚇得倒退了一步。
就連永平王亦是感覺到后脊背一寒。
只見李煜身後的十餘名披甲軍卒,齊刷刷地引弩瞄準祥國公、司一南、洪浩三人。
只見一位穿着銀白飛魚服的緹騎走上前來。
“大膽,咱們的大人先是一等安寧伯,其次才是錦衣衛指揮同知,你們二人算什麼頑意,竟敢在伯爺面前聒噪。”
王見上前一步,當著眾多人的臉面,一腳踹在司一南的膝蓋上面,“給我跪下行禮。”
司一南吃痛之下,再一看對方目含殺氣,只能屈辱地跪了下去。
旁邊的洪浩不等錦衣衛手下上前,他已經乖巧地跪了下去。
李煜看都不看那老頭子一眼,朝着劉植點了點頭:“永平王,恕下官公務在身,不能行禮。”
至於司一南和洪浩?
最高不過是正三品。
正三品侍郎的宋士傑,現如今還躺在擔駕上面。他們若是不服,那就先去瞧瞧宋士傑再說!
李煜快速將劉植的面相記下,隨即笑眯眯轉過身子,面向目中連連閃爍的老頭子。
“祥國公?你想歸家過除夕?喲,怕是不能夠了,這樣,我讓你孫子韓尚尚陪你一起過年。”
“來呀,祥國公牽涉白蓮逆匪,且來往密切。給本伯拿下祥國公,即時打進錦衣衛詔獄,待稟明兩宮陛下,再作定論。”
“哦,對對對。”
“差點忘了,陛下叫你今天便上表請辭軍機院一職。”
李煜矜持一笑,微一欠身,“祥國公不必憂心,本伯自會命人將一應奏摺挑出十幾本,樣式齊全,品種繁多,必會供你選出一個你喜歡的樣式。”
“且去錦衣衛詔獄,寫你的辭本去罷。”
“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