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逆子,你耍得好啊!
長安,霸城門。
“蘇文,可問清楚了,長安為何白日封城?”
劉徹坐於駕六金根車內,隔着帘子詢問剛剛見過城門都尉的蘇文。
天子的鑾駕自然無人敢攔,哪怕長安已經戒嚴封城,見到天子歸來,守軍將領也是遠遠的打開了城門,親自出來恭迎。
“回陛下的話,太子殿下方才在東市遭遇了刺殺……”
蘇文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答道。
“什麼?!”
駕六金根車內,劉徹的聲音陡然升高。
“千真萬確,如今廷尉、京兆尹和衛尉都已行動起來,正在四處搜捕刺客。”
蘇文趕忙又補充道。
“那劉據呢?劉據當下如何?”
劉徹又急切的問道。
“這……”
蘇文更加小心的輕聲道,
“霸城門都尉只知,太子的駕五青蓋車駛至東市時忽遭十餘支弩箭齊射,隨後在太子中盾的護送下疾馳回了博望苑,如今太子殿下狀況如何尚不清楚……奴婢請命即刻騎乘快馬前往博望苑探查,再回來向陛下稟報!”
“膽大包天!”
駕六金根車內的聲音低沉的可怕,
“劉據只是下了兩項國策,他們便敢在長安城內刺殺太子,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
“若是朕強推這兩項國策,他們是不是連朕也敢刺殺!”
“看來朕此前還是對他們太仁慈了……”
“傳令下去,朕先不回未央宮,先去博望苑!”
“還有,命人傳詔衛尉,率軍將逐慕苑圍了!”
“諾……”
蘇文心頭一緊,連忙應了下來。
他怎會聽不出,劉徹這回是動了真怒。
劉據是太子,是大漢的儲君。
有人敢當街刺殺劉據,這性質已經接近射向周天子的那一箭,因此不論劉據如今情況如何,此事都絕對不可能糊弄過去,接下來註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蘇文也想不明白。
這些人為何會如此愚蠢,竟敢幹出這種事來?
就算劉據強推那兩項國策,觸動了許多人的利益,而劉閎又因劉徹裝病急切奪嫡,要為之後的繼位做準備,也斷然不該如此激進才是。
否則就算劉閎最終能夠登基,也註定要背負名不正言不順的猜疑,這樣只怕也會像秦二世一樣,未必坐得穩吧?
而且就算非要這麼做,也該等到已經確定劉徹斷然不可能再回到未央宮的時候。
否則這不是往劉徹手裏遞刀?
而且還是一把又快又利的刀,不需要確鑿證據,只要有所懷疑就可以動的刀,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么?
還有劉據那兩項國策。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有誰敢公然站出來反對?
非但不能公然反對,還得捏着鼻子大力支持,否則在劉徹眼中無異於自領了嫌疑?
真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就算劉閎年紀小不懂事,那些背後支持他的人怕也不乏混跡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否則又怎能策劃出“借壽儀式”那般惡毒的陰謀,又怎能滲透到安餘和劉徹身邊的膳夫,令他們甘心為了保守秘密而服毒自盡?
這些人可賊着呢,絕不會輕易將自己拖下水,更不會令自己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
博望苑。
大門外停着上百輛華貴的馬車,僕役更是數不勝數。
以石慶、章贛和韓千秋為首的一眾大臣早已下了馬車,齊齊聚集於此,焦急的來回踱步,時不時停下腳步說上幾句話,每句都離不開劉據。
如此陣仗,若非現在已經到了下午時分。
不知道還以為這是公車署,這些大臣都是趕來上早朝的呢。
不過因為現在長安城正處於戒嚴狀態,還能夠像他們一樣公然在外走動的百姓極少,看見的人也並不多。
“唉,也不知太子殿下究竟如何?”
韓千秋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停下腳步看向石慶和章贛。
“……”
石慶和章贛瞅了他一眼,只是搖了搖頭,又瞄向不遠處的霍光、桑弘羊、公孫賀、韓說等人,並未做出回應。
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或者說趕來此處的大臣心裏都清楚,事到如今他們趕來此處,重點已經不是見到劉據和搞清楚劉據的狀況,而是讓剛剛返回長安的劉徹知道他們來過,知道他們關心劉據的安危。
如此在劉徹那裏,或許能夠洗脫一些嫌疑吧?
至於劉據的狀況……霍光、桑弘羊、公孫賀和韓說這些人都被同樣拒之門外,他們就更不可能進去了?
與此同時。
桑弘羊、公孫賀和韓說三人也在低聲開小窗。
他們沒帶霍光,因為早朝那日霍光並未與他們一同進入後殿死諫,他們也不確定有些話該不該讓霍光聽到。
“你們說,這會不會就是殿下那日對我們說的動力和壓力?”
桑弘羊壓着聲音,小聲與兩人附耳說道。
“桑農令的意思是……”
公孫賀和韓說微微一愣,側目看向桑弘羊。
他們已經明白了桑弘羊的意思。
那日劉據提到了強推這兩項國策的四個前提條件,分別是:
劉徹親自來推,有西域援軍預防和鎮壓動亂,再有朝堂上大多數官員不遺餘力的支持,並且國策還可以打個折扣。
並且劉據還想他們透露,劉徹身體並無大礙,不日便會回來執掌朝政。
如今他們已經收到了劉徹進城的消息,前兩個條件自然都已不是問題,可見劉據所言非虛。
那麼就只剩下了國策打折,和朝堂上大多數官員不遺餘力的支持了。
實際上國策打折的事也好說。
那時他們就意識到劉據可能使的是一手“拆屋”手段,自己演了黑臉,讓劉徹回來之後去演紅臉,因此問題不大。
那麼就只剩下了如何獲得朝堂上大多數官員不遺餘力的支持了……
別看在朝堂上大部分官員都“被迫”表示了支持,但桑弘羊等人心裏清楚,這些人最擅長的就是陰奉陽違,甚至不乏捧殺劉據的心思,可不是那麼容易拿捏的。
不過經過此事之後。
劉據無異於已經獲得了不敗金身,這些人非但不能再陰奉陽違,甚至還真就得不遺餘力的支持國策,如此才能在劉徹面前洗清自己的嫌疑……這可不就是動力和壓力么?
所以……
“……”
三人的神色隨即變得精彩起來。
石慶那些人可以想到的關節,蘇文都已經想到了,這三個人自然也能夠想到。
他們也不相信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會辦出如此愚蠢的事來,那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惜名惜命,不會輕易鋌而走險。
而通過結果去分析利弊的話。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是對劉據最為有利,對他提出的那兩項國策則更加有利。
而對於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則是實實在在的動力和壓力,甚至將會成為一道懸在頭頂的索命符!
如今博望苑門口有如此盛況,便是佐證。
此前劉據被廢太子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多人前來探望,反倒是逐慕苑立刻變得門庭若市,門檻都快被他們的革履踏爛了……
高!
實在是高!
與這手段相比,劉徹此前用過的許多手段都顯得黯然失色,敬畏這不就來了么?
正如此想着的時候。
“咣!”
“陛下駕到,肅靜迴避!”
伴隨着陣陣厚重的和鈴聲響,為劉徹開路的建章騎和儀仗先至。
聚在博望苑門前的一眾大臣心都揪了起來,紛紛退至道路兩側,躬身垂首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眼見劉徹的駕六金根車近了,才在石慶和章贛的帶領下,喊出了那聲“恭迎陛下”。
守門的太子中盾見狀亦不敢怠慢,連忙將大門敞開。
隨後駕六金根車並未有絲毫停留,徑直駛入博望苑,簡單詢問了幾句,便直奔劉據“養傷”的秋坊而去。
……
秋坊。
“兒臣劉據,恭迎父皇。”
劉據自然也是親自迎出門來,來到車前為劉徹掀開車簾,代替蘇文攙扶劉徹下車。
見劉據還能全須全尾的親自出來迎接,劉徹亦是鬆了口氣,不過依舊快速上下打量着劉據,目光最後停留在了劉據用白帛包住的耳朵上面:
“就這一處傷?”
“正是,也不打緊,不過是一點皮外傷罷了。”
劉據低眉順眼的答道。
蘇文在一旁看着,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如果只是耳朵上的一點皮外傷的話,也算不得破相,就算在極為重視儀容的大漢,也不會對未來繼位造成影響。
說起來,那些人非但愚蠢,還非常失敗。
既然都已經選擇了鋌而走險,卻又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簡直就是又蠢又壞,劉閎選擇與這些人合作,實在是最錯誤的決定。
信息差讓他直到現在都還認為這件事與劉閎干係密切,厭蠢症都快犯了。
“給朕瞧瞧!”
劉徹冷哼了一聲,沉聲道。
“父皇,此處怕是有些不便,兒臣在坊內煮了茶,父皇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先進來歇歇腳。”
劉據笑着道。
“也好。”
劉徹也不廢話,抬起步子就向秋坊里走去。
劉據緊緊跟在後面,順便使了個眼色,命郭振屏退了坊內的侍從,順手帶上了秋坊大門。
直到此時。
劉徹才轉過身來,看着劉據不緊不慢的取掉了右耳上的白帛,露出了耳廓上面的那個不足一公分的小擦傷。
如此小的傷口,此刻已經結了血痂,就連血痂都已經變硬變黑。
要不是劉徹回來的及時,說不定真就已經痊癒了。
“就這?”
劉徹見狀微微一怔。
常人就算擠掉一個粉刺,只怕都能留下一個這樣的傷口,劉徹青春期臉上長痘留下的痘疤都比這大,包裹傷口簡直多此一舉。
與此同時,劉徹也是瞬間察覺到了什麼,當即瞪起眼來:
“逆子,你耍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