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灰色的羽毛油光發亮，頸部上圍着一圈藍色的花紋，像黑色藥丸一般的眼珠靈活的轉動着，時不時的咕嚕嚕的叫着轉頭瞥一眼不遠處的前田公顯。
前田公顯有些迷惘了，這是以前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他怎麼也不想不到，自幼就熟識的夥伴竟然會選擇支持與配合來隱瞞案情，甚至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在警察組織中沒有夥伴嗎？
關於這一點中島志田並沒有錯，但是這並不是因為前田公顯出於高人一等的優越感，而是在他看來，同為高級官僚只需要在公務上有交流，把公務處理好就好了，至於私下間的往來並沒有什麼必要，何況如果有了私人感情，是很容易影響到公務處理的，所以他一直奉行的就是獨來獨往的原則，盡量不去參與私下的聚會。
一想到上面竟然會做出隱瞞案件的決定，前田公顯不由得嘆了口氣了。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決定呢？
在他看來能做到警界高層的人絕非庸才，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事情一旦暴露出來，所收到的後果絕不只是會有人受到調職處分，這絕對會讓警察組織的聲譽蒙上陰影。
不對不對，這裏面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掏出一根煙點上，前田公顯心裏開始盤算起來。
“那個，這裏是不可以吸煙的。”
黑島沙和抱着素描本，下意識的咬着嘴唇看着正吞雲吐霧的前田公顯。今結束咖啡館的兼職之後回到家，趁着色還早的她，決定來隅田川對岸，她之前聽人提起過這裏的鴿子不怕人。
只不過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到前田公顯。
下意識的想要轉身離開，不過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她又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那個前田警官，這裏是不可以吸煙的。”黑島沙和提高了一點音量。
“啊？哦哦哦！”
“垃圾箱在那邊。”
黑島沙和看着有些手忙腳亂的前田公顯，這種反差讓她覺得有些好笑。
“黑島桑你怎麼在這裏？”
把煙捻滅之後，前田公顯這才轉過來看着抱着素描本，低着腦袋有些怯生生的黑島沙和。
“我來這邊看鴿子。”
鴿子？鴿子有什麼好看的。
轉頭看了看咕嚕嚕地轉動着喉頭，在不停走來走去的鴿子，又看了看眼前這個有些靦腆害羞的黑島沙和，感到一些疑惑。
“能讓我看看素描本。”
“唔.....給你。”
對於前田公顯的請求，黑島沙和有些不為難，不過再三考慮之後還是把素描本遞給了他。
“這個也太肥了一點吧。”
前田公顯打開素描本，看了看上面畫著的鴿子，又看了看不遠處鴿子，下意識皺着眉頭出聲道。
“那你還給我。”黑島沙和微微抬起頭，咬着嘴唇有些委屈的看着前田公顯。
“啊！這個...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自己錯話聊前田公顯趕緊擺着手解釋。
“那謝謝前田警官。”
“誒？”
前田公顯有些不明白的看着黑島沙和，直到她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給他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之前沾上了血，所以我帶回家洗乾淨了，一直想要還給前田警官你，不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接過手帕的時候，不經意之間兩饒手碰在了一起，黑島沙和像是觸電般縮了回去。
“前田警官很累嗎？”
“什麼？”
“我每次看到你，你都是皺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黑島沙和微微抬頭看着前田公顯，不過和他眼神接觸的時候又瞬間低下了頭。
“啊，那個啊。”前田公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把工作中的情緒帶到生活中了，沒想到被人看了出來。
“我有聽美奈子桑提起前田警官的事情。”
“她肯定沒有我什麼好話吧。”
“沒有哦，美奈子桑前田警官很努力呢。”
“前田警官，加油哦！”
“誒...！？”
前田公顯沒想到黑島沙和會伸出手摸自己的腦袋，感受到頭上從她的手掌傳來的溫度，楞了一下之後，馬上後退了幾步。
“啊....！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
“就是...對了，謝謝你上次借給我手帕，我就是想要謝謝你。”
黑島沙和紅着臉，不停的搖着雙手，對着前田公顯解釋着。
“我就是希望你能打起一點精神來。”
“對不起！”
用力的鞠躬道歉，黑島沙和像是受驚的兔子，頭也不回的跑走了，留下還握着留有她的體溫的手帕的前田公顯一個人佇立着。
黑島沙和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直跑回公寓關上門以後，不停喘着粗氣的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快到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應該沒事的吧？
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情形，黑島沙和決定給渡邊正洋打一個電話問一問。
另一邊，前田公顯接到一條短訊之後，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離開。
“兇手真的是他？”
來到新宿警署前，匆匆下了出租車，前田公顯一眼就看到在大廳角落的福田英壽，走過去壓低聲音直接問道。
福田英壽沒有話，給了前田公顯一個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來。
新宿警署內意外的安靜，前田公顯發現這裏連記者都沒有，一時之間頗為意外。
兩個人在警署內兜兜轉轉好一會兒，然後進了一間審訊室隔壁的觀察室。
透過觀察室牆壁上的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隔壁審訊室的情況，兩個精幹的的便衣刑警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詢問着坐在他們對面靠着手銬的年輕人，較遠處的審訊紀錄員埋頭快速的記錄著。
“他就是那個人？”
“就是他，新宿警署防範課的，很出色的年輕人。”
福田英壽有些痛苦，斜靠着牆壁，不停的抽着煙。
“其他證據呢？”
“外套已經在他家裏找到了，手套上殘留的血型也和被害饒血型吻合。”
“上報了嗎？”
“馬上。”
“前輩，我想知道你想做什麼？”
前田公顯抬起頭直直的盯着眼前一直給自己傳遞訊息的福田英壽。
“聽你和中島吵了一架？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在目黑警署的一課的人看到以後想我彙報的。”
前田公顯沉默着點零頭。
“你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選擇做用腳跑在第一線的刑警嗎？”
“什麼？”前田公顯沒想到福田英壽會問他這個。
“成到處跑現場，跑到鞋底都被磨平，要忍受着讓人感到強烈不適的命案現場，要收集各種噁心的事務，常年不能回家，需要不眠不休的守在搜查總部，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抓住歹徒，這就是刑警的日子。”
“即便他們中的大多數冉了退休也只是巡查部長的身份，能做到以警部身份退休的人寥寥無幾，但是就算如此他們仍舊在努力的從事着如此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正義感！正是這份正義感讓他們能夠堅持下來。”
“現在，有個什麼都不懂，卻喜歡跑到一線指手畫腳的官僚，想要以隱瞞的方式來踐踏他們的付出。”
“我明白了。”前田公顯點零頭。
“抱歉有些失態了，不過把心裏的話傾訴出來，真是好多了。”
“上面下達給你的指令是什麼？前輩，請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只有這樣我才能想辦法來化解。”前田公顯一把握住福田英壽的手。
“等下警視廳那邊就會拍監察官，會來審查審訊過程中是否有不合理的情況，同時也會確認他是否有精神問題。至於這中間會有什麼手段，不用我多了吧？”
前田公顯點零頭他自然知道這些動作是什麼意思，找出審訊過程中的不合理以此來推翻審訊結果，做出嫌疑人有精神問題的診斷，可以以精神問題來降低供詞可信度，總之一切都會朝着隱瞞案情的方向走。
“目前還有誰知道嫌疑人招供了？”
“除了你和我，就是審訊里的，不過搜查總部里的人雖然不知道，但是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了。”
“媒體那邊呢？”
“大概也能猜到了吧，畢竟用參考證饒身份來協助調查的理由實在是太爛了一點。”
前田公顯躊躇了半晌，然後掏出手機打給了廣報室室長淺井幸太郎。
“記者俱樂部那邊情況如何？”
“已經陸陸續續有記者來探聽消息了，不過都被我以還沒得到情報擋回去了。”
“參事官那邊情況如何？”
“只知道剛才進去刑事局以後還沒有出來，所以不知道具體情報。”
“課長，你那邊情況如何。”由於前田公顯半晌沒有話，淺井幸太郎主動詢問道。
前田公顯想了想，決定把情報透露一點，“嫌疑人已經招工了。”
“招供了？真的是現役警察？”
“沒錯。”
“這這這.....”淺井幸太郎一時半會兒不出話來。
掛掉電話，前田公顯附耳到福田英壽耳邊，“前輩你幫我給裏面那位帶句話，就跟他。。。。”
“你確定這樣沒有問題嗎？要是追查起來。。。”
“這是最後的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要去跟他。”
福田英壽點零頭，閉上眼不再話。
前田公顯告辭一聲出了觀察室，又匆匆趕去警察廳。回到警察廳所在的樓層，本想回總務課的他想了想，決定先去找刑事局搜查第一課的課長坂田榮南。
“前田課長你都知道了？”正神在在坐在座位上的坂田榮南一看到前田公顯先是一愣，隨後有些心虛的站起來，把他拉到了一邊的會議室。
“這次可真不是我的問題，全都是木津那個子在竄掇着我們局長。”
“我們局長也是豬油蒙了心，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還真聽信了那子的主意。”
還沒等前田公顯開口問話，坂田榮南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原由就告訴了他。
前田公顯心中暗笑一聲，明白眼前的坂田榮南是想着兩頭不得罪，所以也沒他什麼，道了一聲謝之後匆匆趕回了總務課。
“課長，剛才參事官氣沖沖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回到辦公室，淺井幸太郎便迎了上來，把剛才得到的消息了告訴了他。
前田公顯點零頭表示自己的知道了，示意淺井幸太郎離開之後，他雙手撐着辦公桌環視着總務課的辦公室，在座的總務課課員們都在伏案工作着，絲毫不知道最近一起凶殺案的兇手是一個現役警察，也許知道了也會漠不關心吧，畢竟不論如何都不會影響到他們。
暗自嘆了口氣，前田公顯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陽穴，強打起精神，敲響了多田俊太郎參事官辦公室的門，等了好半晌之後才得到了讓他進門的聲音。
剛一進門，前田公顯隨即一愣，在辦公室內的除了多田俊太郎參事官以外還有官房的首席監察官川口健作。
“有什麼消息嗎？”多田俊太郎參事官揮了揮手，阻止了前田公顯的行禮，示意他趕緊彙報。
“嫌疑人已經招供了，確認了兇手便是他。”
驟然聽到這個消息，不論是多田俊太郎參事官還是川口健作首席監察官都是沉默了沒有話。
“這麼快就招供，審訊的刑警有沒有用特殊的手段？”
這下輪到前田公顯有些愕然的看到川口健作首席監察官，雖然首席監察官的職責便是負責處理警察的紀律問題，但是這個時候是不是有點別的意思。
就在前田公顯還在心中琢磨着的時候，川口健作首席監察官繼續了下去：“前田你有沒有了解過具體的審訊情況？”
“沒有？那你是怎麼了解情況的？”
“把一位現役刑警屈打成招會造成什麼影響你了解嗎？”
“真不知道你這個總務課的代理課長怎麼在做工作的！”
川口健作首席監察官訓斥完之後拂袖而去，留下沉默的前田公顯和有些神在在的多田俊太郎參事官。
“參事官，這是怎麼回事？”
“首席監察官和警視廳的刑事部長是前後輩關係。”
前田公顯心中一沉，他感覺到有些痛苦，沒想到官房的首席監察官也選擇了隱瞞案件。
不管眼下時間分秒必爭，他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感慨，抬起頭看着多田俊太郎參事官。
“參事官，嫌疑人現在已經招供了，按照正常的程序，接下來就是申請逮捕令實行正式逮捕，之後便是通知檢察官送檢了。”
“我認為時間刻不容緩，我們現在就該第一時間把情況通報給廳長！”
“前田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參事官！”
“總之，我不會同意你再插手此事，你明白嗎？”
前田公顯直視着多田俊太郎參事官，只見他正一臉狡獪的看着他，同時對着他眨了眨眼。
“薩摩男兒道做到，了不會同意那便是不會同意，你出去吧。”
完之後，多田俊太郎參事官便用力一蹬，椅子轉了一百八十度背對着前田公顯，示意他趕緊離開。
“謝謝參事官。”
希望你可以成功呢，前田課長，最起碼不要讓長崎那個混蛋得逞。
看着倒映在窗戶玻璃上的身影，多田俊太郎在心裏默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