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楚舟,樊忠
楚舟並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否有‘吃絕戶’這個詞,他雖接收了原身的記憶,可時間太短,不夠深刻。
腦海中閃過的好些個碎片,都需要他一點點去挖掘,就像剛才說的那‘商契’,都是他從記憶深處挖出來的。
也不得不說,玄真老道是個講究人,什麼都喜歡落到紙上,還在官府公正,也才給了楚舟翻盤的機會。
但就楚舟現在遇到的事兒,以‘吃絕戶’三個字來形容,最是貼切不過。
玄真老道死了,他拿對付‘鬼’的方法,去對付武道強人,結果才剛反應過來,就被殺了滅口,一命嗚呼。
至於楚舟,年紀輕輕不說,手藝有幾分也不知道,就之前幾天的表現,痴痴獃呆的,像是成了傻子。
再後面呢?
就剩下兩個十二歲的道童了,他們又能幹些什麼?
再看玄真觀現有的家當?
這玄真觀本身就不提了,那有可能存在的傳承和銀錢也不提,就掛在玄真觀名下,那五百畝的上等良田,就讓不知多少人惦記了。
而且,原身總覺得玄真老道是個騙子,但楚舟可不這麼認為。
一位道人單槍匹馬來了這陌生地界兒,花了七八年,從無到有的建起了道觀,豎起了自己的名頭,置辦下偌大家業。
你要說他沒本事?
你能說他沒本事?
可老道死了!
留下的玄真觀,猶如一個不設防的美人,妖嬈的展露身姿,誘惑的一眾‘餓狼’蠢蠢欲動。
楚舟能感受到,鄒五就是個馬前卒,估摸着就是某些人丟出來做試探之用的。
若他被嚇住了,或許用不了多久,整個玄真觀就會被分而食之,什麼都剩不下。
他們師兄弟三人,能全須全尾的離開,都是那些人給玄真老道留了面子。
“許澄,易淮?”
“大師兄,我們在?”
“去休息吧,休息吧,只有好好睡覺,明天才能應付師父的葬禮。”
易淮:“大師兄,要不你去休息吧,我們在這裏守着?”
“不用了,你們先離開吧,一會兒,我也去休息。”
許澄則更多了幾分憂心:“大師兄,我們,我們真的不會有事?”
楚舟默然無語,十二三歲的年紀,如果在那個世界,還得是天天上學放學,哪裏會考慮生死的問題。
停了片刻,他終是開口道:“天塌下來,有我頂着,你們莫要擔心!
去吧,去休息吧……”
再次將兩個小道童打發了,楚舟只覺壓力撲面而來,他往前走了兩步,透過大殿的正門,看向漆黑的夜。
無星、也無月的夜空,黑沉沉彷彿隱藏了無數怪物,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
惡意宛如潮水,洶湧而來。
不過,回身走到棺材旁,看着殞命的玄真老道,楚舟又笑了起來:“這開局,壓力挺大,不過,我喜歡!”
“師父啊師父,再重新介紹一下,我姓楚,名舟,是搏擊風浪、滄海橫舟的舟!”
……
這一夜,事兒太多,也太過漫長,楚舟雖還有不少想法,可也太累了。
最後,他就在靈堂內,縮在蒲團上,睡著了。
等再睜眼,已是天明,看門老僕董伯推開了大門,而最先到來的,是個中年漢子。
他約莫四十多歲的樣子,虎背熊腰,手長腳長,同樣是穿着一身道袍,卻沒多少該有的瀟洒寫意,反而凸顯出幹練雄壯的一面。
只三兩步,他就走到了楚舟面前,恭敬道:“小道長,可是身體大好了?”
楚舟笑了笑:“樊叔,這些天麻煩你了。”
他口中的‘樊叔’,全名樊忠,乃是佃戶出身,曾經就租賃了玄真觀名下的良田,並簽了賣身契。
也是玄真老道看他做事勤勤懇懇,為人又幹練,就拔擢他當了這玄真觀的外事主管。
包括一應採買,門房,廚房,漿洗和打掃類活計,都是由他安排,手底下還有一個廚娘,三個使喚婆子和兩個雜事長工。
這些人也都是佃戶中選出來的,額外拿一筆銀錢,平時也不住在觀里,只是每日天不亮就來忙碌,天黑了就離開。
換而言之,整個玄真觀內的雜事,基本上都是由樊忠負責,乾的其實是管家的活計。
前段時間,楚舟渾渾噩噩的情況下,就是由他主持,喪禮才能井井有條的安排下去,幾乎沒出差錯。
也是因為這個,楚舟這聲‘樊叔’叫的,算是真心實意,沒半點含蓄。
迎着楚舟的目光,樊忠微微一愣,繼而有些神傷:“不麻煩,不麻煩,都是我該做的。
小道長身體好些,比什麼都重要,老主人知道了,也會欣慰的!”
這般說著,樊忠臉上顯出了幾分踟躕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楚舟神色一頓,就開口道:“樊叔,您是知道的,師父離開后,能讓我信任的人已經不多了。
兩位師弟太小,指望不上,也唯有你能幫襯於我。
所以,若是有什麼,直說就好?”
樊忠臉色一定,立刻道:“小道長,昨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那鄒五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不知您有什麼打算?”
楚舟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反問:“關於鄒五,關於四海幫,樊叔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這四海幫,該是城南的一個幫派,佔了好些條街道,至於具體情況?實力如何?
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些混幫派的,以前和我玄真觀交集真心不多。”
樊忠這般解釋着,又道:“不過,若小道長需要了解更多的事兒,我可以去打聽打聽。
但是……”
“但是什麼?”
“小道長,恕我直言,現在盯上我們的,絕不是四海幫一股勢力。所以,光盯着他們,不一定有用。”
“我知道,但是,知己知彼,該了解的還是要了解一番的。”
這般說著,楚舟又看向樊忠,問:“樊叔,您覺得我該怎麼做?”
“不知小道長學了老主人幾分本事?”
“你說的是哪方面?”
“哪方面我也不知道。”
樊忠的反應有些奇怪,他頓了頓,才道:“當年,老主人初來的時候,辦下這番基業,自是也有人眼紅不已。
只是,一夜之間,敢於伸手的七家勢力,有家族有幫派,皆是死了一位大人物,就那麼被摘了腦袋。”
“沒人知道老主人是怎麼辦到的,也沒人敢過多探尋,只是從那次后,就有人傳老主人有‘驅鬼’的本事,再也無人敢輕易招惹。”
“由此,玄真觀才屹立不倒,直至如今。”
頓了頓,樊忠又道:“小道長,不,您現在繼承了道觀,我該稱呼主人了。
若是事不可為,我覺得該退一步,就退一步的好!
人總要活着,才有可能!”
“所以說,也有人找到樊叔你呢?”
“是,是的,雖被我嚴詞拒絕,但是,我看他們是不會放棄的。”
“這樣啊!”
楚舟的臉色冷峻了幾分,可嘟囔着道:“退一步嘛,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怕有些人總是覺得,趕盡殺絕,才能永絕後患啊!”
頓了頓,他又道:“好了,事兒我知道了,具體的,等恩師出殯后再說吧。
不算今個兒,還有兩天,兩天是吧?”
“是的!”
“那至少還有兩天安穩!”
這般說著,已是又有弔唁的客人到來,兩人談話到此為止,又是各自忙碌起來。
這個世界,有‘頭七’的說法,人死之後,七日回魂,可再見一下自己的父母親人。
所以,停靈的時間是七日,等七日之後,就是入土為安了。
而今日,已是玄真老道殞命的第五日了,其實該來弔唁的人都已來了,沒來的也不會來了。
現在來的,都是些距離遠的,又或者受了老道恩惠的,多是些農夫或漁戶,來了後上三柱清香,磕幾個頭,也就走了。
這熱鬧程度,就比不上前幾天了,楚舟也樂得清閑,也有更多的時間,去挖掘腦海深處的記憶。
有人說記憶就像硬盤,時間久了,裏面到底有多少處犄角旮旯,又藏了多少秘密,誰都不清楚。
非得調出目錄,一個個的翻,一頁頁的看,才能有個更全面的理解。
這一天,楚舟就在忙碌之餘,找回了不少記憶,漸漸的,對白沙城的認知,對玄真觀的了解,對過往的人生,也在不斷加深。
直到夜幕降臨,道觀的大門再次關閉,楚舟讓兩個師弟守着靈堂,
他則是走出了大殿,走向了后亭,再穿過小徑,推開了自家師父的房門。
他並沒有漫無目的的搜尋,而是直奔床榻,摸索了片刻后,就拉動了一條繩索。
然後,一條向下的通道就那般顯現了出來。
舉着燭火,他摸索着,一步步往下,直至走到地底,沿着牆壁點燃了數盞油燈,整個地下空間才亮堂起來。
這裏的佈置幾乎就是上面的翻版,桌椅板凳,打坐的蒲團,飲茶的器具,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張書桌后的書架,擺滿了書籍,不是外面可比的。
楚舟只是稍稍翻看了下,就發現大部分的書籍,都是各類醫書。
哪怕是書桌上,也是鋪開了一本,上面多是各種備註。
到了這裏,楚舟就不熟了,他只得不斷摸索,一寸寸的找,一點點的試。
索性,他表現的極有耐心,也極為仔細。
直到他扭動一方鎮紙,那書架緩緩移開,露出了牆壁后的空洞。
裏面,一個雕工精美的木盒佔了一角,旁邊,還有不少銀錢隨意擺放。
只是粗粗一掃,楚舟就知道,那是至少百兩以上的紋銀,絕對算是一筆巨款了。
不過,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把目光定在了那精美木盒上。
楚舟相信,如果玄真老道真的有秘密,那必然是在這裏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