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看得見的宣告
宿那鬼的頭顱在地上咕嚕咕嚕滾動着。
它望着發出這雷速一劍后,就力竭仰倒於地的鴉天狗。
它心中在憤怒之餘還升起了一絲驚恐。
這傢伙剛才居然一直在算計它!
一直跟它對拼靈力,就是為了此刻的空隙!
而且那奇怪的黏土居然可以燃燒靈力。
千年間,這世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井田井龍,雖然你教的弟子不講武德,但也沒用!
我的要害又不在脖頸。
不說你已經力竭,就算你還能行動。
千年前就驗證過的,你的井龍劍根本沒辦法破壞我的心臟!
只要等我頭身重新合一。
輸的人還是你!
然而還不等宿那鬼俯下身子,去抓回自己的頭顱。
一片在天狗隱的霧氣遮掩下飄落而來的樹葉。
就在它身邊驀然變為了另一隻妖魔!
這妖魔赤紅而瘦削。
一身赤陽的氣息並不強大。
但身形卻靈動的像是一個鬼魅的刺客!
這正是之前夾在玉藻琉璃手中的那片樹葉!
與宿那鬼結仇之後,玉藻琉璃就知道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想要解決問題,最好是一勞永逸的消除這個後患。
但她不敢明目張胆的親自下場,怕被那位怪異之主秋後算賬。
在源正秀和她交易之後,兩人就商定了一個折中的方式。
在戰鬥開始前,玉藻琉璃就把赤戮鬼幻化為了樹葉。
只要她在合適的時候放開手中的樹葉就行。
至於後面的戰鬥和安排,源正秀會一個人完成!
鬼丸國綱切在手,赤戮鬼身影閃爍。
它在宿那鬼驚愕的目光中,俯身拔出決絕的一刀!
五倍速拔刀日輪切!
在這極近的距離下,鬼丸國綱漆黑的劍身猶如閃電般瞬間沒入了宿那鬼的身軀!
一劍穿心!
看着樹葉變妖魔這眼熟的一幕,宿那鬼在心中咆哮。
該死的狐狸,該死的霧氣,狡猾的人類!
它在劇痛下迸發生命的力量。
想要用自己的精血彌補心臟的傷勢。
然而它卻驚恐的發現,心臟的傷勢根本沒有癒合。
這時候它才想起一件事。
之前自己腹部就被這把漆黑的武器,切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而這道傷痕到現在都沒有完全癒合!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殺招!
宿那鬼此刻終於明白,當時為什麼那隻鴉臉妖魔會讓那把漆黑的劍脫手而出了!
它最在意的井龍劍只是誘餌。
真正對它具有生命威脅的是這把從來沒見過的漆黑長劍!
宿那鬼此刻在心中終於泛起了濃濃的恐懼。
對於那個年輕妖魔的恐懼。
自己的每一步好像都被他計劃好了一樣。
在它踏上這個戰場,並且被那試探的一擊欺騙之後。
結果就已經註定!
源正秀癱坐在地上,靜靜看着宿那鬼痛苦地抽搐的身體。
後者因為疼痛甚至連滾到手邊的頭顱都無法顧及。
在這瞬間,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內心的重壓終於得以釋放。
所有的計劃在此刻終於成為定局。
鬼丸國綱切自帶鋒利和傷口難以癒合的debuff。
這是源正秀在抽到鴉天狗妖形時就知道的事情。
在幻境訓練時,師父井田井龍也說了他當初沒能斬殺掉宿那鬼的原因。
宿那鬼的心臟是它的力量源泉,匯聚着這個鬼王的大部分精血。
只要處在靈力環境下,對方即使遭遇傷害也可以不斷自愈。
沒有特殊的手段,根本無法徹底殺死。
所以他當時打敗宿那鬼之後,才把對方的心臟送去巫女一族,希望大巫女出手凈化。
然而那代的大巫女因為壽限已至,只是封印了起來,才讓宿那鬼的心臟一直保留了下來。
赤戮鬼擰動手腕,鬼丸國綱切的刀鋒將宿那鬼的心臟徹底攪碎!
它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砸出大量四散的煙塵!
井田井龍那淡薄的虛影浮現在源正秀身後。
黑衣中年劍士的眼中帶着幾分感慨。
到現在,他與宿那鬼從千年前開始的戰鬥終於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
“正秀,謝謝你。”井田井龍輕聲向自己的弟子道謝。
“師父,這是哪裏話。”
源正秀的身形恢復人類形態。
他那張佈滿汗水的少年臉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您別怪我沒有用堂堂正正的劍士手段正面取勝就好了。”
“怎麼會!”
井田井龍搖了搖頭,
“你能在這場以弱對強的戰鬥中,充分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讓宿那鬼就如同你的計劃那樣一步步走入陷阱。
正秀,你已經棒了。”
這是井田井龍發自真心的稱讚。
在戰鬥開始前,自己的這個弟子就做了精心的安排。
將真正的殺招赤戮鬼和鬼丸國綱切,在敵人眼皮底下隱藏了起來。
在戰鬥開始,源正秀還不斷示敵以弱,引導着宿那鬼不停的消耗着靈力。
給自己創造使用靈力空爆彈,進而一擊必殺的機會。
這環環相扣的層層計劃,在他這個弟子拼盡全力的努力下,最終變成了現實。
讓他們贏得了這場以弱對強的戰鬥!
之前井田井龍還覺得源正秀最出色的天姿在於劍道。
而他現在卻覺得自己這位弟子,最出色的天賦是在於謀略和大局觀上。
比起成為一名卓越的劍士,或許正秀更應該成為這個時代的領袖!
“師父這樣誇我的話,我就信了。”
源正秀笑容燦爛。
他努力的站起身,對着遠處的玉藻琉璃揮了揮手,
“把我師妹放出來吧。”
源正秀怕宿那鬼在戰鬥時,以井田梨衣為要挾。
所以他就以供應兩瓶陽氣的條件,讓玉藻琉璃把後者藏了起來。
玉藻琉璃抖了抖尾巴,把玉藻夏美和井田梨衣都給趕了出來。
看着師兄搖搖欲墜的模樣,井田梨衣飛快的跑到源正秀身邊扶着他。
望着宿那鬼那倒下的龐大身軀,她對自己這位師兄心中升起無限的敬仰和憧憬。
雖然師兄明明不比我大多少,
但是超厲害的說!
在梨衣的攙扶下,源正秀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宿那鬼的頭顱旁。
在白髮惡鬼不甘和恐懼的目光中,少年把把手中的井龍劍交給了井田梨衣。
少女吃驚的看着他。
“梨衣,你還沒有斬鬼刺青吧?”
“這…這怎麼可以,宿那鬼是師兄你打敗的!”
梨衣雖然很想親手報仇,但還是使勁兒搖晃着腦袋。
一個鬼王的刺青放在師兄身上,遠遠比放在她身上更有用。
“是我和師父一起打敗的。”
源正秀卻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是師父的後人,也是我的師妹,更和宿那鬼有血海深仇,不能把伱刨除在外。”
“正秀,還是你來吧。”
井田井龍也勸說道,
“梨衣現在也沒辦法承受鬼王刺青的力量的。”
“師父,這樣就可以了。”
源正秀從後面握住梨衣的雙手,
“師父,梨衣,我們一起斬殺它。”
於是宿那鬼猩紅的眸子裏,就倒映着這樣的一幕。
最小的身影執劍而立,她堅定的目光中透露着大仇得報的欣喜與激動。
稍高一些的少年,緊握着她的手,在背後給予着她力量與勇氣。
而那位最高大的黑衣中年劍士虛影,牢牢地握住他們兩人的手,好像在做最後的傳承一樣。
三個身影,從矮小到高大,依次排列,彷彿一幅跨越時空的畫卷。
在舉劍的那一刻,他們的身影彷彿重疊在一起。
宿那鬼看着這彷彿重疊的身影,又想起了千年前的那場妖魔入侵戰爭。
在這最後一刻,它忽然又想起了三目輝月姬大人問它的第一個問題。
“你覺得,千年前的妖魔戰爭,你們是怎麼輸的?”
在之前,宿那鬼一直覺得自己等妖魔輸在天時。
然而現在,它徹底動搖了。
它想起了那些被它殘忍殺害的劍士、神官、陰陽師和巫女。
儘管它們不斷殺戮,殺掉了他們中的許多人,但那些渺小的凡人還是前仆後繼。
彷彿根本不知道死亡為何物一般。
為什麼?
宿那鬼腦中泛着無法理解的疑惑。
就像它不理解源正秀如何想到戰勝它的方法一樣。
但是沒有人給它解答疑問。
“殺!”井田井龍的聲音在背後激蕩着後輩的心靈。
“殺!”源正秀在梨衣耳畔低語鼓勵着她。
“殺!”梨衣吶喊聲劃破天際。
隨着三人交握的手一起落下,井龍劍也將宿那鬼瞪大不甘雙眸的頭顱徹底斬為兩半。
洶湧的力量以刺青的方式印刻在源正秀身上。
一幅生動清晰的握劍斬鬼王畫卷在他背後徐徐浮現。
經過他的過濾,那些多餘的力量從他的身體中逸出。
然後經由兩人交握的手,傳遞到梨衣身軀里。
後者的背上也逐漸凝聚成一幅有些模糊的刺青圖案。
感受着兩人氣息的改變,井田井龍虛幻的手指彈動了井龍劍。
在劍身嗡鳴聲中,中年劍士男人大聲宣告,
“斬宿那鬼者,源正秀!”
下一刻,所有歸屬劍宗一脈的劍器都發出共鳴。
它們以一致的嗡鳴,傳遞着同一個聲音,
“斬宿那鬼者,源正秀!”
藤原劍道館。
藤原惠理是被刺耳的劍鳴聲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起了床,循着劍鳴聲一路走到自家劍道館的大廳。
一直高高供在劍架上的藤原族劍數珠丸恆次在不停的顫抖。
因為不肯讓人拔出,已經蒙塵許久的它,今夜卻抖掉了所有灰塵,不停的在劍鞘里嗡鳴着。
藤原惠理有些好奇的探手捏住自己家的寶劍。
只是在觸碰到它劍身的那一剎那,一個高昂的聲音就在她腦海中炸響。
“斬宿那鬼者,源正秀!”
源學弟?
斬殺宿那鬼?
還不等藤原惠理反應過來。
大廳的燈忽然被人打開。
她眯着眼回頭。
自己那位只好喝酒和舞劍的糙漢父親。
正望着她手中已經自動出鞘一寸的數珠丸恆次簌簌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