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看得見的博弈
源正秀並不知道大神官一直把他當作未來的希望之一。
也不知道後者拿他和宿那鬼的戰鬥與怪異之主做了一份賭約。
接受了師父井田井龍力量之後，二星鴉天狗原本就高大的身軀再次膨脹起來。
它手中緊握的鬼丸國綱切和腰畔懸挂的井龍劍，也瞬間暴漲。
它們長度和形態都完全契合上了鴉天狗如今高大的身軀。
鴉天狗身高几乎白髮惡鬼平齊，但是身形卻瘦削了幾倍。
身上的肌肉看起來也沒有後者那麼震撼人心。
不過源正秀並沒有在意這些。
他看着擺出高段起手劍架的宿那鬼，想起了之前跟藤原學姐對練時學到的經驗。
於是他將鬼丸國綱切的劍尖向右移，指向宿那鬼的左手和左眼，擺出了平青眼的架勢。
儘管知道時間緊迫，但源正秀也不打算上來就暴露自己的拔刀斬。
高段位劍士對劍招的領悟和判斷能力都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如果不能一擊必殺。
那再使用同樣的招式就很難奏效。
源正秀不想率先出手暴露，但是宿那鬼可就沒有那麼多顧忌。
它對自己的劍術有足夠的自信。
而且它也看得出來眼前這個身形瘦削的鴉天狗，雖然也有妖王的水準。
但是對方的氣息強度，卻比它弱了不止一星半點。
井田井龍。
失去身軀的你，就和你的妖魔弟子一起，好好感受一下弱小、無助和恐懼的滋味吧！
它鼓盪起了身體裏的妖氣與靈力。
宿那刀在它手中閃爍出凌厲的刀光，然後猛然間豎劈而下。
這刀光氣勢如虹，彷彿要將眼前的鴉天狗及後者手中的劍一起劈成兩半一樣！
面對這風雷赫赫的恐怖一劈，鴉天狗不退反進。
它的左腳向前踏步，拉近了距離之後，握劍的雙手如螳螂似的帶着鬼丸國綱切一起彈出。
那漆黑的劍尖泛着幽幽森光，直刺宿那鬼的咽喉。
心智鏡流寸喉取！
好快！
這已經達到劍藝的地步了吧？
宿那鬼被這極速的一刺驚愕了一下。
不過它的戰場經驗極其豐富。
它迅速調整手中刀型，將原本豎劈的刀勢轉為橫掃，輕鬆拍飛了那如疾風閃電般的快刺。
將鴉天狗打退之後，宿那鬼也逐漸收起了心中的輕視。
這傢伙。
氣息那麼年輕，怎麼會有如此快的劍藝。
而且他不防禦的嗎？
它有些驚疑不定的看着再次擺出攻擊構型的鴉天狗。
然後提防的看了一眼對方腰間的井龍劍。
這傢伙明明是雙刀流。
但他還沒有拔出對它有壓制效果的井龍劍。
是在等待什麼機會嗎？
“它摸不清你的劍路，一會兒還會假裝搶攻，騙你出招。”
源正秀的耳邊響起井田井龍的聲音，
“一旦你瞧上它故意暴露出的破綻直接發起絕殺，它就會立馬回擊。”
後者跟宿那鬼大戰了數天，對這個惡鬼應戰路數熟捻於心。
“知道了師父。”
源正秀點頭，
“我就按照我們之前計劃好的來。”
果然，就如同井田井龍所說的那樣。
在發覺鴉天狗劍術同樣不低的情況下。
宿那鬼再度鼓盪起身上的所有妖氣和靈力，看起來像是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手臂上一般。
它紅色的臉龐和手臂都在此刻一同猙獰了起來。
下一刻，它猛然躍起，腳下的山嶽在這一跳間都為之顫抖！
在空中飛舞的同時，它那碩大的雙臂在空中揮舞出令人膽寒的弧度。
刀刃上的血腥紅光如同蜿蜒奔騰的怒河，伴隨着呼嘯的風聲和血腥的煞氣，猛然向地面上那位瘦削的鴉天狗劈去。
宿那刀血河流斬！
雖然只是在一邊旁觀，但玉藻夏美看見宿那鬼這彷彿要開山劈岳的可怕一擊時。
她渾身的狐毛就被驚駭的倒豎起來。
她嗅着空氣中幾乎要溺死狐狸的血腥煞氣，下意識就鑽進了自家大人的和服裙下。
雖然裏面黑黑的，但也只有這裏能給她提供一點安全感。
然後夏美就看見了早就躲在自家大人裙下的井田梨衣。
“嗨…”怕自己拖師兄後退的梨衣，有些訕訕的跟她打着招呼。
夏美猶豫了一下，也跟女孩揮了揮手。
玉藻琉璃無奈的叉了叉腿，省的一不小心夾壞自家的小慫狐狸和源正秀的師妹。
然後她捏緊了手中的一方通行結界腰牌，在自己身周製造了防禦屏障。
另一手依舊緊緊夾着那片樹葉。
玉藻琉璃有預感，今夜等這兩個傢伙打完，恐怕整座三狐山都得大修一次了。
源正秀直面宿那鬼這一刀時。
他才知道當初師父為什麼會和這個鬼王打得難捨難分。
在對方劈斬而來時，他想要先移動步伐脫離劈斬範圍，然後再度找准機會給予回擊。
可是腳下卻彷彿卻被大地所牢牢吸住了一樣，陷入泥沼般幾乎寸步難行。
當如瀑般的血煞衝擊迎面而來時，內心也不由自主的湧現出一陣恐懼。
源正秀眼前有些恍惚。
他彷彿看見了被宿那鬼所殺害的一個又一個人影。
他們哀嚎着哭泣着，扭動着他們的斷臂殘肢，從血色的煞氣中伸出手，想要把他也拽進這血色之中，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
虛領域森羅鬼象。
這位已然站在劍藝之巔的白髮惡鬼，憑藉無數殺戮觸摸到了劍道領域的微妙邊界，構築了自己的虛假領域。
即使不是真實的領域。
但在劍士對戰時，一方被限制行動，還被干擾心智，就已經是必敗無疑。
騰空而起的宿那鬼看着站在原地不動的鴉天狗時，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快揮出你最激烈的反抗，讓我看看你這個被井田井龍選中的弟子的劍藝到底達到什麼地步吧！
鴉天狗的身形驀然伏低，劍居身側。
下一剎那，熾烈的刀光，就如大日浮現，直切位於空中的宿那鬼腹部。
五倍速拔刀斬日輪切。
騙到了！
看見這猛烈一刀后，宿那鬼心中一喜。
這傢伙果然按耐不住，直接全力反擊了。
它放任自己的刀光與對方相撞。
刀光相會，寂靜片刻后，就轟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巨大的氣浪激起大量的塵煙，四周的山石樹木在這煙圈擴散之下紛紛傾倒。
整個三狐山都劇烈的搖顫了起來，彷彿有地龍在山中翻身。
趁着居高臨下的劈斬優勢，宿那鬼借力回身，刀隨着身體向後翻轉的同時，如切割鋸一般切向鴉天狗。
宿那刀逆卷刃。
鴉天狗匆忙揮刀格擋。
然而，由於先前那一擊的威猛力量所帶來的麻木和僵硬，它的雙臂尚未完全恢復所需的力量。
被宿那鬼連招擊中，巨大的力量讓它從煙霧中倒飛而出。
鴉天狗那漆黑的身影，如箭一般被這澎湃巨力釘入已經搖搖欲墜的神社大屋中。
他手中的鬼丸國綱切也被甩飛，遠遠地落在了一旁。
宿那鬼穩穩落地后，摸了摸自己腹部的一道淺淺的血色傷口。
他望着從廢墟中掙扎站起身的鴉天狗。
心中泛起一絲冷笑。
還以為你的劍術有多麼驚才絕艷呢。
我已經摸清楚了你的底細了。
面對我試探性的騙招，都沒辦法有效的反抗。
你的最大潛力也不過是剛達到藝的高段罷了。
如果不是被井田井龍強行拔升境界，剛剛那一擊就能讓你死掉！
然而鴉天狗卻沒有看它，只是瞥了一眼夾着小狐狸的玉藻琉璃。
後者手中的那片樹葉，已經悄然不見。
“師父。”
他從腰間拔出那柄井龍劍，左手則摸了摸懷中的東西，
“騙到它了嗎？”
“正秀，它已經放鬆警惕了。”
井田井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樣的話。”
鴉天狗那雙漆黑的眸子，平靜清澈而明亮，
“那一切，就已經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