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看得見的未來
或許是晚點的緣故，公交車內的乘客寥寥無幾。
四谷見子坐在靠里的位置。
不敢偏過頭去瞧身邊的少年。
只能凝視着車窗上的雨滴。
它們在風的托舉下，正沿着玻璃逆流而上。
是不是該說點什麼？
除了道謝之外的東西。
她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
比如為什麼源正秀不僅可以看見惡靈，還能觸碰甚至消滅它們。
比如為什麼他能在眨眼間變成那副可怕的模樣。
又比如。
為什麼對自己最初畏懼他的反應無動於衷，彷彿習慣了一樣。
心頭涌動着許多問題，卻難問出口。
衣物也依舊冰冷潮濕，讓人依舊不適。
心裏和身體雙重難受的見子有些坐立不安。
要是小華在就好了。
她的好友百合川華，和她這樣性格有些陰鬱的女生不同，是個活力滿滿的小太陽。
除了性格招人喜愛之外，小華那富有彈性和容量的胸懷也十分令人羨慕。
如果她在的話，就肯定不會這麼冷場了吧。
“你要是不適應和男生坐在一起的話，我換個位置好了。”
源正秀看出了她的坐立不安。
他下意識以為，對方還對他妖魔的一面感到恐懼。
不想難為這個性格其實還不錯的女生，他主動提出了換位。
不適應和男生坐在一起？
見子聽了這話之後愣了一下。
怎麼不適應和男生坐在一起？
她擠電車的時候有個座位就不錯了！
別說同齡男生，旁邊是大叔也得趕緊坐下，否則就得站着了啊！
然後見子才從這委婉的話中聽出了真正的意思。
要是害怕我恐怖的一面，我可以去別的地方坐。
見子在心中握緊了小拳頭。
之前都是誰傳出來，說這個年級第一位的警視正之子冷漠無情又直接的？
這不是挺貼心的嗎？
貼心的都帶着一絲讓人心疼的感覺了。
“不不不。”
她趕緊否認。
上車的時候是她跟着源正秀坐下的。
對方還給她讓坐，讓她坐裏面。
面對如此紳士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都不應該趕對方去一邊啊。
那不是比惡靈還要可惡了嗎？
“咳……”
她輕輕咳嗽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在源正秀身邊問，
“源正秀同學，能不能向你打聽一些事？
如果方便的話，你就回答。
不方便的話，就不用說。”
源正秀覺得她肯定是想問關於惡靈的事情。
看她那麼招惡靈垂涎的樣子，最好還是告訴她一些相關知識，讓她有些防範。
於是便點頭同意了。
“你問吧。”
“源正秀同學，我是最近才能看見惡靈的，你呢？”
“很早之前了吧。大概出生之後就看得見了。”
“這也太早了吧！”見子大聲感嘆。
聽到這突兀的聲音，前排有一兩個乘客回頭，眼神奇怪的看她。
見子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失控。
她一時之間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立馬用手把嘴捂上。
“果咩那塞。”
她的聲音在手掌下面顯得悶悶的。
“沒事。”源正秀說。
“我是給被打擾的其他乘客們道歉。”
“嗯，我代表他們接受了。”
兩人的對話安靜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那源同學豈不是很小就要面對那些可怕的東西。”
感覺氣氛忽然融洽了許多的見子繼續說了下去，
“我今天還是第一次遇見會在我裝作看不見時，還對我攻擊的惡靈。”
“我跟你有些不太一樣，很小的時候，我就有了對付它們的辦法。
不過那個時候惡靈也沒有現在那麼多。”
源正秀說的是實話。
他當初發現自己擁有系統時，迫不及待的想要到處掃滅惡靈來升星。
但是他卻一直等到了七歲那年，才找到一隻真正能提供恐懼值的惡靈。
塗壁這個一星分身，也是在那個時候才解鎖的。
後來就是漫長的搜尋期。
他一邊搜尋着妖魔鬼怪，一邊翻閱着這個世界有關妖鬼的典籍儲備理論知識。
在十二歲的時候，因為偶然在父親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能力。
他就在那個警視正父親的要求下，開始以少年偵探的身份協助警方處理超自然案件。
從那時起，積累恐懼值就相對快了一些。
但也只是比起之前一個人快一些而已。
真正妖魔鬼怪增多的轉折點，是一年前琴子她死之後……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的源正秀捏了捏眉心，繼續給四谷見子傳授經驗，
“大部分幽靈確實像你說的那樣，只要裝作看不見，它們除了嚇到你之外，就不會對你產生什麼影響。
但也有少數一些惡靈，它們對人類，尤其是像你這種靈感很高的人抱有很強的攻擊慾望。”
“為什麼？”
“因為它們通常以人類的恐懼和記憶為食。
被它們攻擊的人類，最輕的癥狀也是一場大病。更嚴重的，甚至會死亡。”
說到死亡的時候，源正秀的語氣停頓了一下。
他又想起了那雙斑駁光影下熠熠閃爍的碧藍色眼眸，和這雙眼眸的主人。
“源同學，聽你的語氣，你見過惡靈致人死亡的事情嗎？”
“見過，而且見到了比那更可怕的事情。”
源正秀在這個話題上打住了。
他不想跟才認識的同學提到自己家裏的事情，於是轉移開了話題，
“剛剛聽伱說是最近才能看見靈體的？”
“是的，之前的某天早晨，我一起床就看見樓下電線杆旁有一隻狗狗的幽靈。”
見子回憶，
“剛開始我還以為是幻覺，但接下來的兩天都能看見它，並且期間還看到了其他幽靈。
而身邊的人都看不見。
於是我就明白了我跟別人的不同。”
“你是靈感很強的那一類人，屬於少見的靈媒體質。
靈媒對於幽靈們來說，就像是磁鐵之於鐵屑。它們會不由自主的靠攏在你身邊。”
“那怎麼辦？在家裏放鹽堆嗎？”
“沒用。”
“買佛串或者護身符？”
“沒用。”
“啊……怎麼會，那些有關驅靈的說法都是騙人的嗎？”
“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自己想像的。
不過再遇見像剛剛那樣的惡靈，有機會的話，你可以一邊裝作看不見，一邊往人多的地方走。”
源正秀給她總結着防範惡靈的經驗，
“平時和那種生命力旺盛，活潑開朗的人待在一起，也有一定的防範惡靈的作用。”
聽到這的見子立馬想到了百合川華。
小華一定就是生命力旺盛的那種類型了吧？
還沒等她打定主意和小華增加貼貼的頻率，就聽見源正秀繼續補充說，
“但有時候這種人也會招來更恐怖的靈體，畢竟有些惡物也會以人類生命力為食。”
啊，那這樣的話，小華豈不是也會遭遇危險。
怎麼辦？
自己只能看見。
卻沒辦法像源同學那樣祛除惡靈。
要是小華遭遇了剛才那樣的惡靈，自己能保護得了她嗎？
“注意晚上盡量不要獨自出門，如果聽見草叢、池塘、樹林有什麼異響，也千萬不要過去看。
最後，不要隨便祭拜神明，尤其是荒廢的神龕。”
源正秀把防範惡靈的經驗，全部教給了女孩。
見子一邊點着頭，一邊掰着手指頭一一記了下來。
她準備找機會給小華也提個醒。
記完了這些的少女，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源同學，如果遇見比今天更可怕的惡靈，我會……死嗎？”
“………”源正秀沉默了片刻。
他其實很想安慰對方不用緊張。
但一想到那雙夢幻般藍色眼眸，那個美到讓人窒息，也強到讓人絕望的怪異。
他就沒有立刻說出什麼保證來。
這個世界上有像他這樣的妖魔，有比剛才的惡靈更可怕的凶魂，也有不能以常理論之的怪異。
世界很大，只有通過妖魔系統不斷變強，他才能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變強，至少要比家裏的那個鳩佔鵲巢的怪物強才行。
“我知道了。我會儘力躲着它們的。”
沒有得到肯定答案的四谷見子，努力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
然後她用故作輕鬆的語調，驅散了沉默的氣氛：
“我之前只要裝作看不見，一直都沒事的，今天可能也就是非常少見的例外啦。
人的霉運是有數的，我今年的……嗯，至少這個月的霉運肯定已經飛走了吧……”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逐漸變小，顯然有些底氣不足，但還是一臉認真。
所以說這個女孩的性格很不錯啊。
如果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知道自己隨時可能被惡靈殺死，肯定會緊緊抓住他這根救命稻草。
但眼前的女孩並沒有用道德綁架要挾他，或着乾脆對他撒潑糾纏，反而是在用儘可能輕鬆的語氣調節着氣氛。
要放任這樣一個看得見的女孩每天面對幽靈，活在恐懼和陰影里不管嗎？
還沒在心中問完這個問題。
答案就已經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