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修內司官窯

9修內司官窯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孔信稀鬆平常地掃視着靜謐的古鎮,淡淡道,“你嘗過破產的苦頭,該知道金錢有多重要。”

“那也不能犯法!”羅子庚死死攥住他的手臂,“孔哥,你不缺錢,不需要這麼做!”

孔信:“老師都沒有教育過你要居安思危嗎?我現在是不缺錢,但你能保證我不會在某一天變成窮光蛋嗎?”

羅子庚眸子中倏地迸發出一絲狠光,轉瞬即逝,他說,“我不會讓你變成窮光蛋,就算……就算真變成了窮光蛋,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犯法的事情,絕對不能做。”

孔信看着年輕人認真的樣子,心尖突然柔軟起來,唇角不由得上翹,伸手扯扯他的腮幫子,“傻小子。”

“嗯?”羅子庚傻了。

“咱們掙錢過日子,都是刨一口吃一口,錢固然重要,但永遠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孔信的手指沿着他脖頸下滑,落在心口,指尖戳着結實的肌肉,“做人最重要的一點,是原則。”

羅子庚傻愣愣地看着他。

“我們玩古的,要厚積薄發、得失隨緣、問心無愧,貧窮絕對不能成為違反原則的遮羞布。”

羅子庚眨眨眼睛,“孔哥,你什麼意思?”

“傻小子,你真以為我要去收新坑貨?”孔信一拳頭將人搗退好幾步,冷哼兩聲,抬腿往前走,“本大少腰纏萬貫,用得着去做這麼沒品的事兒?”

盜墓賊挖出來的那些東西,還帶着土腥味兒呢,不盤上個百兒八十年,孔大少會嫌弄臭了自己的手。

羅子庚始反應過來被他涮了,苦哈哈地追上去,“哎哎,你裝得太像了,真的,演技一流……”

孔信笑着瞥他一眼,剛要說話,巷子裏一輛奧迪迎面開過來,羅子庚拉着孔信靠牆邊讓開路,巷子太窄,奧迪幾乎是貼着人的鼻尖開過去。

“操!明知巷子窄還開車進來,怎麼不被卡住的?”孔信罵一句,后怕地摸摸鼻子,如此英俊有型的鼻子萬一被擠出個好歹那就虧大了。

羅子庚看他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伸出手去,“我幫你摸摸,沒擠扁……”

“滾一邊去,”孔信惱火地揮開他,腦中突然閃過司機的樣子,一怔,“羅子庚,快看那車牌號,哪兒見過?”

“……嗯?”羅子庚正笑着呢,聞言扭頭看向緩緩駛出窄巷的車,眨眨眼睛,“哪兒見過?”

“我要能想起來還用得着問你?”孔信沒好氣。

兩人並肩往前走去,沒走兩步,孔信突然罵了句娘,臉色變了,“我想起來了,那司機是潘南華的秘書。”

“啊?”

“啊什麼啊?就知道啊!你這大腦袋裏盛的都是豆腐花?”孔信對他後腦勺呼一巴掌,大罵,“上回咱倆去潘南華公司求購羊脂壽星,結果被老小子涮了的那回!”

羅子庚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他也記起來,剛才車上的司機,依稀就是那次代潘南華出面像丟垃圾一樣送了塊破玉給自己的秘書。

“你說……那車裏坐的是潘南華?”

孔信磨下后槽牙,“可能性不大,以潘南華的身份,不可能親自下鄉來收貨,我估計是他秘書代他出面,呵呵,”他抬頭往青石板路的深巷中望一眼,突然呲牙一笑,聲音裏帶上一層蠢蠢欲動的邪惡,“酒香不怕巷子深啊,看來真有好東西,小子,擦亮眼睛,說不定今天哥能給你唱一場好戲。”

羅子庚好奇地看着他,突然覺得這傢伙故作兇狠的樣子無比可愛。

兩人拐進小巷深處的人家,堂屋掛着帘子,遮擋住日光,大白天顯得室內鬼影幢幢,孔信和羅子庚打聲招呼進門,王八賢已經在堂屋裏了,大翹着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身後站着兩個西裝革履的馬仔,排場十足。

孔信:“……”

“嗨,孔老闆,”王八賢將茶碗隨手遞給馬仔,站起來抖抖衣袖,拱手,朗聲道,“多日未見,愚兄甚是想念你。”

孔信面無表情:“……”

“咳,咳,”羅子庚上前笑道,“八千歲您也在呢,我們沒來晚吧?”

“不晚,不晚,”王八賢做傲然出世狀,“不過就是被潘南華橫插一杠子的時間而已。”

孔信低笑了一聲,屋裏另外幾個人臉上掛不住了,他們一邊託付王八賢找下家,另一邊又搭上潘南華,想着價高者得,沒想到時間沒卡好,潘氏的人剛出門,就和跨進門的王八賢迎面撞上,漏了餡。

“潘總把貨收走了?”孔信淡淡地問。

“沒有沒有,”主人家立刻捧上一個寶箱,“王爺,孔老闆,你們看,這是家父當年的收藏品,如果不是為了買房子,我實在不捨得賣。”

說完,他緊張地雙手搓了搓衣角,鄭重其事地打開寶箱。

孔信自他打開的那一剎那就微眯起眼睛,和王八賢對視一眼,兩人都靠過去,面無表情地看着出現在桌面上的琮式瓶。

羅子庚適時地遞上工具。

孔信拿便攜式顯微鏡仔細觀察琮式瓶的釉色氣泡,神情淡然,氣息綿長,羅子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發現這人在欣賞古玩時整個人都會和平時不一樣,彷彿突然之間就收斂了所有的利爪和尖牙,一層老僧入定般的淡定閑適悄然籠罩下來、

“這位老哥,你知道令尊的這件寶貝是什麼嗎?”孔信收起顯微鏡,看向主人家。

“聽家父活着的時候念叨過,這是一件雍正仿官窯琮式瓶,只可惜口部碎了一點,成了殘品。”

孔信搖搖頭,“這不是雍正年間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琮式瓶,讓主人家看器底的落款,“這‘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是后加款。”

“不可能!!!”主人家臉色大變,在沒有底款的器物上加寫稀有年號,是常見的作偽手法,比如在普通仿品青花瓷底部加上“大明永樂年制”,立刻就變成價值連城的永樂青花。

這家的女主人也黑着臉一大步跨過來,嚷嚷,“孔老闆,說話要有證據,這個瓶子剛才潘氏公司的工作人員也看過,確定是雍正官窯,你要是想藉此壓價,那我們可不奉陪!”

羅子庚一把將孔信拽到身後,皺眉看着女主人,“請你說話注意一點!”

孔信拍拍羅子庚的手背,讓他稍安勿躁,抬頭看向王八賢,“八千歲怎麼看?”

王八賢沒抬頭,眼睛上翻,提溜轉着看他一眼,手裏把玩着小顯微鏡,啪地打開又關上,來回玩了十幾次,才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孔信,瓮聲瓮氣,“我當然是和你看法一致。”

知道這傢伙滑頭,什麼話都不會說死了,隨時都給自己留着全身而退的後路,問他基本是等於白問,孔信扭頭,“羅子庚,你來說說。”

羅子庚知道他是有意考驗自己,想了想,認真道,“我也覺得這是后加款,不過……”他轉頭看着孔信,猶豫片刻,道,“不過這件琮式瓶本來的年代,應該是南宋。”

“什麼???”主人家再次震驚。

“對,是南宋,而且是……”孔信賞識地對羅子庚一笑,兩人異口同聲,“修內司。”

南宋朝廷偏安江南一隅,將北方的奢靡生活照搬至了臨安,當然少不了精美絕倫的稀世珍瓷,於是毀於戰火的官窯開始復燒。

孔信對主人家解釋道,“我們常說宋有五大名窯,汝官哥鈞定,後來人們常說的官窯其實是三個窯口,即北宋的汴京官窯、南宋修內司官窯和郊壇下官窯。雍正個人喜歡官窯,所以在位期間令御窯廠仿燒了大量官窯瓷器,工精物美,以假亂真,”他的目光轉向羅子庚,“那麼雍正仿品和真品該怎麼鑒別?”

羅子庚一笑,“真正的官窯瓷器底足不平,釉質肥厚,並且上薄下厚,遍身大小開片,有牛毛紋,而雍正時期的作品修胎規整,雖然胎質瑩潤,但是不似真品肥厚不均,迄今為止也沒有發現牛毛紋……老哥,你這件琮式瓶是典型南宋修內司燒制的禮器,至於上面的款識,我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

聽他們說完,主人家激動得手都抖了起來,他既然想賣古董,自然也做過一番了解,如今全民收藏,人人言必稱五大名窯,香港蘇富比曾拍賣過一隻北宋汝窯天青釉葵花洗,最後成交價格為2.o8億港元。

“孔老闆,這個……這個琮式瓶,值多少錢?”

孔信斟酌了很長時間,“老哥,這是一件南宋官窯不錯,但是……被后加款,又是殘品,所以價格上……”

“孔老闆,你儘管出價,我們賣給你,”女主人大聲嚷嚷,一張胖臉紅撲撲的,“剛才潘氏的那個工作人員,還一口咬定這是雍正官窯的殘品,才給三十萬……”

“你嚷嚷什麼?閉嘴!”男主人突然打斷她,訕笑着看向孔信,“孔老闆,您別聽她瞎嚼舌頭,沒有什麼三十萬,她聽岔了。”

孔信沉默半天,慢慢開口,“老哥,這件琮式瓶我可以出四百萬。”

“這可是南宋官窯!少了一千萬我是不會賣的!”男主人態度十分堅定。

“四百萬,只多不少,”孔信淡淡地說,“既然我會告訴你它的真實窯口,就不會在金錢上誆你,老哥,潘氏那人說得不錯,這是件殘品,並且被後世作偽,否則別說四百萬,就是四千萬都是少的。”

夫婦倆在相互打眼色,看得出來,那女的想出手,畢竟四百萬不是小數,但那男主人明顯覺得少了,希望再加點兒。

王八賢坐在太師椅上吞雲吐霧,慢悠悠道,“一個屋裏不好直接撕破臉,我們先出門去,讓出地兒來讓你們老公母倆打一架,商量商量,到底成不成交,可都掌握在你們自己手中,不過本王把話先撂下,今天如果不成交,日後再反悔……你們奉陪,可本王沒那美國時間!”

說完站起來,彈彈衣袖,一把攬過孔信,親親熱熱地出門去。

屋裏立刻有低低的吵罵聲隔着帘子傳來。

“信乖乖,”王八賢摟着孔信嬉皮笑臉,“這麼長時間不見,想哥哥了沒?”

“想得我肝腸寸斷,”孔信一拳頭掏在他肥厚的肚腩上,“操,你又胖了!”

“胡扯!”王八賢摸着肚子義正言辭,“你不覺得本王看上去越來越雍容華貴了么?”

孔信默默推開他的大臉。

夫婦倆商量了十五分鐘,其中十分鐘在互罵,剩下五分鐘裏一分鐘時間是醞釀,四分鐘互毆,最後驍勇善戰的女主人大獲全勝,孔信用四百萬抱走了琮式瓶。

從主人家出來,王八賢掛在孔信身上,“乖乖,這玩意兒要出手不?還是你先玩兩天?”

“不用你操心,這個瓶子我還有用。”孔信看向羅子庚,發現他也在看自己,遂一笑,“小子,不是說有好戲給你看嗎?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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